第四五一章无官一身轻</p>
笏板本是朝臣随身携带，记录备忘所用，此刻却被当作武器。</p>
徐还品阶高，所用的是象牙制笏板，猛掷而出，打在周烨的额角，血流如注，这位不依不饶的侍御史顿时蒙了。</p>
紫宸殿，君臣为之愕然，旋即哗然。</p>
徐驸马竟然当殿执笏击打御史言官，了不得了。</p>
周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哭道：“官家，驸马欲击杀臣，请官家为臣做主。”</p>
击杀！</p>
一句话升到了杀人灭口的高度。</p>
不知是“兔死狐悲”，还是早有预谋，立即有几名言官出列：“官家，大宋自太祖朝起，不禁言路，御史畅所欲言，风闻奏事。</p>
今驸马竟因御史弹劾，当殿辱骂殴打言官，实在过分。”</p>
“驸马当殿动手，君前失仪，有失体统，请官家主持公道。”</p>
“徐驸马前线得胜而归，自恃功高，骄纵非常，目无法度，目无君，请官家治罪。”</p>
顷刻之间，朝堂变成了对徐还的弹劾与声讨。</p>
赵构也有点蒙，这个情形完全出乎意料。</p>
徐还在运河打人的事情他一清二楚，从昨日开始有言官疏弹劾，多少得有个处置，对各方有个交代。</p>
却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徐还当殿殴打言官，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p>
包括和张俊和秦桧，笏板飞出去的那一刻，他们心里都是以沉，知道今日的事情已经有些不可收拾。</p>
始作俑者的徐还反倒作为淡定，打人是临时起意。</p>
张俊和言官唱双簧不怪，但赵构的态度让他有些起疑，轻描淡写原谅了张俊，意欲何为啊？</p>
与其任人摆布，还不如干点出格的，打乱对手阵脚，顺道试探一下赵构的底线。</p>
也算稍稍报复和震慑下这帮助纣为虐的言官，在前线作战时，他们没少进谗言，在背后诋毁拖后腿。</p>
今日更是公然扣帽子，不知是哪根葱的周烨跳的最是厉害，既然如此，那谁也不要痛快。</p>
“官家，臣越俎代庖惩戒巡逻兵，一时失态打了这位周御史，君前失仪，甘愿领罪受罚。”</p>
徐还欠身肃容道：“臣惩戒巡逻兵是为还百姓公道，除此之外他们曾公然向臣放箭动刀，箭镞犹在船舷之。</p>
臣本不欲追究，奈何有人不依不饶，既如此，还请朝廷秉公处置。</p>
御史确实风闻奏事之权，但不察详情，选择性奏禀，到底是尸位素餐，还是包藏祸心，还请官家明察。”</p>
这个局面，所有人始料未及，赵构坐在御座，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p>
徐还认罪领罚，态度很好！</p>
可是怎么罚？这才是关键。</p>
刚从西北得胜而归，立下悍马功劳，回朝面君第一天被治罪，天下人会怎么看？后世史笔会怎么写？</p>
苛待功臣，兔死狗烹？</p>
这个罪名赵构承担不起。</p>
而且今时今日，北方边境依旧岌岌可危，远没有到飞鸟尽，良弓藏的地步，决不能寒了功臣武将之心。</p>
何况徐还还是驸马，是他的妹夫，这层亲伦关系不能枉顾。</p>
再有，徐还惩戒兵痞是为民请命，百姓拍手称快，若因此事过分惩戒，民意如何？徐还在民间的威望可不低呀！</p>
可是，徐还到底打了言官。</p>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甚少有打杀言官的先例，大宋更有不因言获罪的传统，不惩戒也没法交代。</p>
何况徐还御前失仪，公然动手，多少没有把自己和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必须有所惩戒。</p>
为难啊！</p>
剧本完全超乎预想，脱离掌控，赵构一时间眉头大皱。</p>
最终目光落在几位平章事身，问道：“政事堂怎么看？”</p>
按理说应该先由吕颐浩、张浚两位排名靠前的宰相先开口，不曾想秦桧竟抢先一步。</p>
张浚不由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意思？要趁机插刀，坑害徐还吗？</p>
秦桧朗声道：“回官家，巡逻兵卒行止不当，或确有欺压百姓之嫌，且冲撞了驸马也应是事实。</p>
或许兵卒不知驸马身份，但公然向朝廷重臣，皇亲国戚放箭动刀，其罪不小。亲兵为保护驸马安全，维护尊严，出手过重，也在情理之，那三个淹死的兵卒也算罪有应得。”</p>
咦！</p>
秦桧竟是在为徐还开脱，张浚微微诧异。</p>
但张俊却脸色一沉，这么一说，自家小舅子和那群兵痞罪过可大了。秦桧这事什么意思啊？见势不妙，临时倒戈？</p>
只听秦桧续道：“御史风闻奏事，监察百官，此乃职责所在，或许失察不详之处，但并无过错，当殿辱骂殴打确实不对。</p>
不过……驸马久在军，前线战事激烈，难免火气大些，性情急躁，且为大宋立下悍马功劳，情有可原。”</p>
听到这里，徐还算是明白了。</p>
秦桧高明啊，轻松写意地将运河冲突和今日事件分割，区别对待。</p>
严格追查，运河冲突损伤的不过是些许兵痞小卒，无伤大雅，纵然牵涉到张俊，也可以承受。</p>
但今日殴打言官是不争的事实，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哪怕有污蔑之嫌，也是职责所在，从而不着痕迹地维护了周烨。</p>
徐还在君前公然辱骂殴打，这罪过可不小，必须有个交代。最后貌似替徐还求情，但情有可原四个字恰恰认定有罪。</p>
秦桧这番话，合乎情理，吕颐浩和张浚纵然想为徐还说话，也不好开口。</p>
也只好从军旅生涯对脾气影响，以及徐还的功劳方面开脱，减轻罪责。</p>
赵构沉吟片刻，皱眉道：“巡河兵欺压百姓，冲撞驸马之事，交大理寺调查审问，依律处置。”</p>
“遵旨！”大理寺卿无奈皱眉接下这个烫手山芋。</p>
“徐还御前失仪，辱骂殴打言官，有失体统，念其久在军旅，性情急躁，且立有汗马功劳，将功折罪。”</p>
赵构略微停顿，朗声道：“着罢黜其枢密副使、川陕宣抚使、淮南节度使，罚俸一年，思悟悔过。”</p>
得！</p>
不到半个时辰，尚未坐的枢密副使被罢黜了，与其同时，一切实权职务全都解除。</p>
至于辅国大将军、秦国公，这些都是爵位、荣誉武勋，并无实权，徐还瞬间无官一身轻。</p>
如此也算是重罚了，但是御史言官们似乎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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