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马寨的义军退过太行山之后,完颜宗贤便鸣金收兵了,至于余下的各个义军残部,零星山寨则交给副将收拾。
本人直接率部返回幽州,凯旋而归,据说回城之后,元帅粘罕还专门设宴为其庆功。
但是这都是外界的传言,完颜宗贤就此失去了踪迹,至于去了哪里,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太行山间的小路上,马扩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有些奇怪。
原本以为金国是要大举肃清河北义军,彻底保证境内安稳,可是从完颜宗贤的做派上来看,似乎又不像。其
实,完颜宗贤若是有心,全力进攻,五马寨未必能撑得住。甚至连太行山间的小道,若是提前布置,也能堵塞。可
是完颜宗贤并没有这么做,好似是故意给五马寨人等留了一条得活路。原本还想着围师必阙会有埋伏,但现在看来担心纯粹是多余的。活
下来,值得庆幸。
可是,疑问却总是萦绕在心头。
这十年他之所以坚持留下五马寨,就在于等待某一日王师北上,以为策应,立下功勋。
此事并非遥遥无期,高阳郡王徐还能够收复中原,打下河东,进入河北只是时间问题。至于宋金之间签订的绍兴和议文书,说到底只是一张废纸,无论哪一方只要有心,都可以随时撕破。
没想到,尚未等到徐还的大军,完颜宗贤先来了。
不过此番并不像是围剿,反倒更像是驱逐,似乎有意将他们逼入河东,或者看
到队伍中光头僧衣的明空法师时,马扩想到了洛阳。
明空,信王赵榛的法号。
十年前,义军冲击金军押送大宋宗亲的队伍,信王赵榛侥幸逃离,被一位僧人所救。
适逢人生重大变故,年轻的赵榛心理受到了极大创伤与冲击,有些万念俱灰。因恰好在佛寺之中,得到僧人开导,虽放弃了轻生之念,却看破红尘,就此遁入空门。马
扩接到赵榛之后,以为奇货可居,好多次劝说,奈何赵榛对凡俗之事再无兴致,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于义军而言,只要有信王这个名号就足够了,便可以为正统,号召天下义士。后
来徐还和柔福帝姬经过五马寨,姐弟相认,原本马扩还指望亲情能够让赵榛恢复斗志,结果仍旧失望了。但
幸运的是,那时候已经顺利搭上了柔福帝姬与徐还这条线,他的亲信裴元衍留在了二人身边。徐
还更是没有让人失望,先在大展神威,成为大宋军中战神,尔后成为大宋驸马,高阳郡王。
如今更是掌控半壁江山,成为大宋最后权柄的男人之一,未来更是值得期待。与
徐还搭上线,无疑是很有前途的一件事,但只有一个裴元衍,且随着时间日渐疏远,是远远不够的。
马扩之所以坚定地留在河北,就是为了一朝一日徐还北伐之时,以为内应,再立新功,交上一份正经的投名状。可
惜,现在
去洛阳,趁着昔日的香火情,尽快谋个位置,为前程早作打算。
然而马
扩想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信王赵榛,也许高阳郡王并不是很欢迎他。太
上皇已经南归了,从五国城偷回一个皇帝着实不易,高阳王府能有此等杰作,着实不易。
但是换个角度,既然能偷走太上皇,自然也能偷走别人。那为什么不能是渊圣呢?为何不能捎带着带走一位皇子或皇孙呢?
如果是那样,除夕皇陵祭祀,亚献之人又会是谁呢?马
扩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不免想的比较多。此去洛阳,带着信王赵榛,真的合适吗?
虽然信王身份一直没有得到临安的承认,但如今太上皇在洛阳,没理由不认自己的儿子
只是也许高阳王府更希望信王殿下死在河北,死在金人手上吧!如
此一来,便可以为信王报仇为理由,大举北伐,正大光明地进军河北。而且不用担心有皇子冲击福国长公主和高阳郡王的地位。可
惜
马扩摇了摇头,他甚至怀疑金国人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为了避免贻人口实,所以故意驱逐赵榛离开河北。现
在麻烦算是丢到徐还了,此去洛阳赵榛会怎样?自己又会怎样呢?唯一庆幸的是,赵榛出家了。原
来马扩很苦恼,不知道多少次苦口婆心地劝过赵榛,希望他能还俗。但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和尚其实挺好的。
过了太行山,已经接到消息的种洌派人前来迎接,态度相当和蔼亲切。不止为义军安排了食宿之处,一切从优。更
让马扩没想到的是,种洌径直出现在赵榛面前,恭恭敬敬道:“臣奉上皇旨意,高阳郡王军令,在此恭迎信王殿下。”“
”
马扩不禁吃了一惊,高阳王府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如此早便公开承认了赵榛的身份,这是什么意思?高阳王究竟打算要做什么?那
厢,身着僧袍的赵榛摇了摇头:“此处没有信王,没有殿下,只有明空。信王是空、殿下是空,明空亦是空。”
“”种
洌听到这些略微带着禅机的回答,顿时一脸懵逼,一瞬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马扩则是会心一笑,高阳郡王主动迎接是好事,明空法师如此回答更是好事。种
洌总算是回过神来:“殿下明空法师,请先歇息,稍后臣会护送您前往洛阳,上皇和长公主都十分想念您!”
明空神情微微一滞,旋即双手合十道:“明空今已是方外之人,四大皆空,实在不许挂念,阿弥陀佛。”
宣一句佛号,明空法师便转身离去,似乎真有几分超然物外的洒脱。
种洌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了马扩,笑道:“马寨主,王爷命末将问候您。”“
谢王爷,扩何德何能,劳王爷挂念,不敢当。”“
马寨主不必客气,王爷和长公主都说了,昔年南归蒙寨主相助,今次会在洛阳为寨主接风洗尘。”
种洌笑道:“正好,裴先生也已脱出樊笼,从临安赶赴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