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你连对我说出你想见玉儿的勇气都没有,何必还来纠缠不休呢?你那一家子的姐姐妹妹还不够你亲热的?不说远的,你那薛家的表姐,你不是极喜欢的?还有史家的表妹,你不照样喜欢的很?你若是对谁都是这幅样子,就不要来缠着玉儿,玉儿的父亲早就说过,不许玉儿跟你走得太近,宝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明白伯父的意思吗?”
宝玉如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偏撞见了去西府拜见贾史氏的黛玉。
这两三年,黛玉在宁国府,吃的喝的都是贾敷精心准备的,黛玉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早就被彻底治愈了,以至于去年回扬州之后,贾敷很快就收到了林如海的感谢信,感谢他把黛玉胎里带出来的弱症都治好了。
贾敷自然没当回事,这都是小事。
宝玉最近都在看一些歪书,都是他身边的小厮搜罗来的,黛玉风华不说绝世,但也是极少见的漂亮姑娘,能跟黛玉比较的也就如今住在西府的薛宝钗。
但是宝玉对薛宝钗不来电,只将薛宝钗当姐姐。
而黛玉不同,宝玉初见黛玉便觉得她对自己是特殊的,结果没想到挨打了。
当年黛玉进京的那天,贾政如何骂他的,宝玉记忆犹新。
“堂伯父……”
贾敷抬手制止宝玉解释,“我也不想听你说什么歪理,一会儿你就回家去,省的老太太一会儿找不着你,又把西府闹得人仰马翻。”
宝玉不敢跟贾敷辩驳,实在是贾敷身上的威势太重了,宝玉哪里扛得住,晕乎乎的就被徐霖送了回去。
没两日,便听说西府的宝玉茶不思饭不想,病倒了,又闹得东西两府人尽皆知。
贾敷都腻了每日听宝玉的消息。
过了中秋,贾敷收到林如海的来信,说是打算回京,想让贾敷帮忙斡旋。
这不是什么难事,他如今还是内阁的一把手,虽然说不上只手遮天,但帮林如海回京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
于是翻过年,林如海便调任京城,述职后就被调任户部任侍郎。
林家的旧宅收拾好后,黛玉便时不时的回林府小住天,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宁国府。
毕竟林家内宅还是没个主母,林贤如今还小,要娶媳妇的话,还得等个七八年呢。
宝玉自从在贾敷这里碰了钉子,回府闹了一场,贾敷这边还是没有动静,便也消停了。
最重要的是贾敷说的一句话,狠狠的打击了他。
那就是林黛玉的父亲叮嘱过让林黛玉离他远着些。
他虽然不知情由,甚至心里觉得有些委屈,但也不敢说什么。
连正月十五,元春省亲,也没能叫宝玉心里快活些,因为就连元春省亲,西府那边都没安排人过来,黛玉自然就更不可能过来了。
元春省亲过后,便叫宝玉和荣国府的几个姑娘都住园子里去,空置着也是浪费了。
这般过了两年,贾敷发现柳芷的身体机能开始衰退,不管他给柳芷吃什么灵药都是白费。
这么多年过来,他也渐渐意识到,无尽星海给的东西并不是那么逆天,都在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也就是星海的存在有些玄幻。
这些丹药只能治病救人,却不能给人延寿。
就像他妄图想留下祖父贾演,结果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祖父闭上眼睛。
祖母、父亲和母亲,亦是如此。
他这一生经历太多了生死离别,但他从未想过,他也会迎来跟柳芷的生死相隔。
四十多年的夫妻,感情早已融入到生活里,成为了本能。
贾敷这次完全不理会皇上的挽留,执意要辞官,皇上跟太上皇也都听说侯夫人病倒了,太医都束手无策。
贾敷跟柳芷是京里出了名的伉俪情深,贾敷跟柳芷成婚四十多年接近五十年,从未看过除了柳芷之外的女人一眼。
“宁国侯,朕真的需要你,您如今还没到致仕的年纪,何必这么早就辞官呢?”
皇上是真的舍不得贾敷,不管旁人如何说贾敷的权利过高,他都没有改变过对贾敷的态度。
打从他祖父那一代开始,这位侯爷便渗入了朝廷的方方面面,虽然如今离了贾敷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皇上对贾敷真是有一种依赖心,并不想让贾敷辞官。
“皇上,臣年轻的时候,就许诺内子,要带她游遍天下,看尽千山万水,但自从臣入仕,连京城都没带她出去过,臣这一生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望,但是却亏欠了她。或许皇上并不难理解,臣也不指望皇上能理解,臣只希望皇上能许了臣辞官的请求。”
皇上坐拥后宫佳丽,哪里明白贾敷这个一生一守着一个女人的奇葩?
但见贾敷的精神状态是前所未有的萎靡,皇上也有些心惊,他不免想到,若是他拒绝,贾敷会不会直接带着他夫人离京?
想到这数十年来贾敷为朝廷的付出,皇上也说不住拒绝的话。
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朕给你留着职位,你什么时候回来,朕都能接受。”
贾敷眉头微蹙,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再坚持要辞官皇上也会恼的。
“多谢皇上!”
从宫里回来,贾敷便写了将爵位请求传给长子的让爵折子。
看在贾敷这些年的劳苦功高,还有贾?自己能力出众,皇上许了贾?原位袭爵。
贾?袭爵后,贾敷便带着柳芷离开了京城,贾?如今已经足够独当一面,已经不需要他再保驾护航了。
贾敷带着柳芷慢慢悠悠的逛遍了大江南北,这一走,便是五年。
第六年,建元十四年,贾敷终于带着柳芷回到了京城,京城还是老样子。
贾敷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脸上的皱纹多了一些,但看上去还是四五十岁的模样。
柳芷看上去就老了许多,明明只比贾敷小两岁,看着却像是比贾敷大了十岁。
知道贾敷带着柳芷回到京城,贾?几个小的并没有多少喜悦。
因为他们知道,贾敷这五年一去不回,突然回来,一点消息都不传回来,肯定是柳芷不好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宁国府的正院如今是贾?在住,东院是贾英住,贾珂一家子都从宁国府搬了出去,毕竟儿孙都多了,官儿也越做越大,继续住在宁国府不好应酬。
不管搬出去了多久,建元十四年十一月底,兄妹三个都带着儿孙来到了银霜院,如今贾敷夫妻住的地方,也是昔年贾演夫妻养老的住所。
柳芷的气色很差,躺在床上,很是虚弱。
“衡荣,我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那年在会芳园亲了你。”
儿女孙辈都瞪大眼睛,面面相觑,然后都偷偷摸摸的退了出去,不打扰他们说话。
贾敷眼眶泛红,紧紧的握着柳芷的手,似乎握紧一点,这个人就不会离开他。
“我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了你。”贾敷浅笑道。
柳芷忽然板着脸,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你吃了什么东西,驻颜有术,六七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四五十岁的人,瞧着我都比你大了十几岁。”
贾敷哭笑不得,“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
柳芷痴痴的看着贾敷,忽然笑了,“我很幸运遇到你。”
换个人,绝对不会答应她那无礼的要求。
但贾敷答应了,也做到了。
真正的数十年来,都守着她一个人。
如果不是遇到了贾敷,她这一生都不知如何悲惨。
贾敷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衡荣,我们做个约定吧,来生来世,我们还做夫妻好不好?我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呢。”
贾敷眼前忽然就模糊了,“好。”
手里握着的手忽然往下沉,贾敷的心也沉了下去,抹掉眼泪,就见柳芷已经闭上眼睛。
“芷儿……”
贾敷靠在床边,神情茫然。
在这个世界上陪伴他最久的便是这个女人,但现在这个女人也离他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贾?的声音,“父亲,父亲!您振作一点啊!”
贾敷苦笑,揉了揉额角,闭上眼,“准备挂丧幡吧……”
贾?见父亲的脸色虽然不好,但暂时好像没什么跟随母亲一同而去的迹象,便放心了些许,起身出去准备丧事。
丧事办得很隆重,贾敷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憔悴,看上去日一日比一日老。
七七四十九日法事做完,贾敷好似转眼就老了十几岁。
皇上想让贾敷回内阁,但贾敷办完了柳芷的丧事就病倒了。
有件事,贾敷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好像也没有人能说……
自从柳芷病逝,头个月初的初一,他没能进星海,本以为是出了错,第二个月,他还是没能进去,如今已经过了四个月,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逐渐的流逝。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片星海,三扇铜门合为一体,然后粉碎,连带着星空也崩裂。
霍然睁开眼,便见儿孙们在他床前哭,他自己……飘在空中。
“衡荣……”
贾敷扭头,便见年轻了几十岁的柳芷站在他身后,盈盈一笑,“我们走吧。”
愣了一会儿,贾敷回过神,见眼前的人还在,便上前猛地抱住她。
“你还在,你还在……”还在我身边。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