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史密斯对令行止一直热情不起来，因为他搞不清楚，市长到底是多么大的一个官。中国的市，是最分不清楚级别、最让人看不懂的一个行政单位。有直辖市，有副省级的计划单列市，有常见的地级市，也有县级市，在南方还有乡镇级的市。所以，在中国当市长，也是个说不清楚大小的官。直辖市的市长是政治局委员，省会城市的市长是省委委员，地级市的市长是厅级干部，县级市的市长也就是个县太爷。所以如果你在北梁市的电视新闻中看到，张副市长在李市长的陪同下，考察了我市的城市建设工作，千万不要以为播音员报错了。美国的情况也大体类似。几百个市民，也可以是一个市，还不如中国的乡镇。所以令行止的官架子，在这个美国人面前摆不起来。

　　呼维民提出组建工会的意见，引起了史密斯的重视。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说no！no！中恒公司自从企业创始的时候，就不成立工会，员工也不参加任何工会组织。这是俺爷爷立下的规矩。他对呼维民解释说“不成立工会，不代表我们不尊重员工，我们企业的员工福利工作是做得很好的。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维护员工权益。”

　　呼维民对他说“在我们国家，参加工会组织是工人的政治权利。”

　　史密斯突然抛出一个问题“那么，假如要成立工会，员工有选择参加不同工会组织的权利吗？”

　　呼维民说“在我们中国，工会只有一个，就是中华全国总工会。”

　　呼维民向他解释，工人运动是发源于西方，工会最重视的节日的“五一”劳动节，就是起源于贵公司所在的芝加哥工人大罢工，争取八小时工作的权利。“但是我们中国工人运动的发展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发展模式，我们称之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工会发展道路。”呼维民说。他在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培训了两个月，理论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

　　史密斯又摇摇头，表示不解。他说“你的理论太深了，我听不明白。要像你们说的，工会维护职工权益的话，那么，各个行业、各个企业不同的职工，有不同的利益诉求，就应该有不同的工会为他们维权啊。”

　　呼维民说“我们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团结起来力量大。就按照你的理解，工会和企业是对抗关系的话，那么，是五根手指的力量大呢，还是一只拳头的力量大呢？”

　　史密斯说“不管怎么说，我可不愿意成立一个工会组织，在企业里给自己培养一个敌人。天天和我们对着干，这样整天闹下去，生意就没法做了。”

　　呼维民说“中国工会的使命是协调劳动关系，不是单纯对抗的。我们维护职工合法权益，也维护企业的长远发展。”

　　史密斯说“我实在不理解你们把水和火怎样混合在一起。”

　　呼维民说“我不认为工人与工厂的关系是水火关系。”

　　史密斯说“中恒公司是家族企业，一百多年来，在全世界都不成立工会组织，你们不是担心影响职工利益吗，我们有十分详细的职工福利计划，可以说，比起你们工会做的，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呼维民说“成立工会，这不是仅仅关系到员工福利问题，如果只是员工福利，那么我们只需要成立慈善会就可以了。中国的工会法规定，工人有参加工会的权利，这是工人的政治权利，在中国，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

　　令行止嫌呼维民转移了话题，就说“这个问题争论下去，可能永远也没有答案。我们在会议室没有讨论完的问题，留到欢迎酒会上再讨论如何？”

　　呼维民听了，心里想这令行止怎么这样不讲政治，什么没有答案，答案早就是现成的，工人阶级的政治地位，在宪法里面写着。他转过身去对史密斯说“恕我不能参加欢迎酒会。我要马上去一趟你企业所在的象城县。我们刚刚得到消息，你的工厂被上访的村民包围了。”

　　史密斯说“按照我们商定的日程，在会谈结束之后，我与令行止先生将共同出席企业开业剪彩仪式。但是现在看来有问题了―――昨天晚上就听说，今天当地村民们可能会给我一个特别的‘见面礼’。不知道为什么贵市政府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那边的情况―――呼维民先生，您是个诚实的人―――令行止先生，您能否给我一个解释？”

　　令行止听了，有些尴尬地说“我们，我们现在还没有接到确切的报告。另外，请您放心，您不必亲自过去处理，这件事，有呼主席处理就够了，您要相信他有办法处理好。”

　　令行止谈笑之间，直接把难题推给了呼维民。心里想，你不是逞能嘛，史密斯这个老外又对你们工会如此重视。现在就让你去试试斤两，处理好了，市政府脸上有光，处理不好，丢你工会的脸，看你还怎么谈阶级基础、政权支柱之类的重要性？

　　史密斯不明就里，对令行止说“在我们那里，这类问题一般交由法院处理的。呼主席，你刚才不是说，工会维护企业发展吗，这个问题就交给你处理。处理好了，考虑成立工会；如果处理不好，那我不仅不成立工会，而且还要考虑撤出投资。我们在项目在中国很受欢迎的，沿海几个大城市都向我们发出了邀请。我们公司最后选在北梁投资，完全是出于我太太的个人意愿。

　　董明海听了以后有些担心，把呼维民拉到一边悄声说“如果中恒公司真的撤资怎么办？毕竟投资额这么大，影响不小。”

　　呼维民说“我在北京学习的时候，把这件事向全国总工会汇报过了，全总领导对这件事十分重视，如果在中恒公司的建会问题上能够取得突破，那将会带来世界性的影响。全总已经与朔方省委经过协商，达成一致意见，省委风过庭书记讲了三句话第一句是，不能以牺牲职工利益换取经济发展；第二句是，不是单纯以gd考核政绩；第三句是，不能允许以资本对抗中国法律。”

　　董明海说“这样，我心里就有底了。”

　　呼维民说“我向全总汇报的时候，全总领导专门把几个部门的专家找来开了个会，我们分析过了，他们不会真的撤资。第一，中国的市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不会放弃，这是由资本的属性决定的。第二，如果他们真的撤资，马上就有法国的和德国的同类公司迅速填补他们留下的市场，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第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只要我们坚持改革开放的方针不动摇，一切问题都会在发展中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