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孟贵的这件事闵直方知道,这是发展道路报的记者站站长常言最有名的报道之一,后来还获了中国新闻奖。闵直方也参与了采访,写过几篇报道,不过因为比不上常言的首发优势,才没有作出什么名堂。文学上说,第一个把女人比喻成花的是天才,第二个是人才,第三个就是蠢才。新闻也是这样,同样的事件,第一个发出报道的是金子,第二个发出的是银子,第三个发出的就是渣子。闵直方一直认为,在维权领域,他们的报纸应该是天然的老大才对,那次报道被常言抢了头筹,他心中隐约地有些不平,好像是自己锅里的食物,被另一个人突然闯进来抢吃了。
他一直想着找机会扳回一局,现在机会来了。他听到今天反映问题的辛季安,居然是辛孟贵的本家,而且几乎是同样的遭遇,一下子调动了他的新闻敏感。一个整体的新闻报道计划在他们脑子里迅速成形先把辛季安的欠薪讨回来,然后再探索追究农民工欠薪现象的成因,再探讨破解这一现象的长效机制,进而,还可以写一组深度报道,探寻一个农民工家庭的苦难命运……
他决定亲自出马去办这件事。
他让辛季安把相关证据准备好,又从朔方工人报新闻部带了一名年轻的摄影记者,告诉他准备明天到北梁采访。
晚上,他给呼维民打了个电话,说“你上次在东山厂答应帮人家讨工钱的那几位农民工,现在找到我们报社头上了。明天我准备去碰这广鑫公司一回,你要不要一同去?”
呼维民在电话里说“抱歉,我刚到北京,向全国总工会汇报咱们联合为农民工讨薪的事情,全总领导很重视,表扬了我们的作法。广鑫矿业的那件事,最近我一直在协调,现在看来还有点难度。你能出马自然最好。我让我们市总工会保障部部长吴树山等着你们,陪同你一起去。请你告诉那几位农民工,最后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会先从工会的应急资金里,给他们把工资先行兑付了。一定要让他们在年前拿回工钱!”
放下电话,呼维民对媳妇说“抱歉,这回又在家里住不了几天。你也听见了,年前工会的事实在太多。我明天汇报工作,后天就得回去。你记得在放假前,再去看望一下那个叫楚中天的孩子。”
媳妇说“两头抱歉,你也真够忙的。放心吧,那孩子我一定关照好,前不久我们系里给他找了个勤工俭学的岗位,还过得去。他母亲是谁?象城县村里的小芳?”呼维民笑笑说“不是,是北梁厂里的小芹。”媳妇知道他底细,倒也不深究,换个话题对他说“工作的事,你不要太逞能,工会组织有几斤几两,你自己清楚。这类问题属于劳动争议,劳动争议说到底是劳动保障部门的事,最根本的还是要走法律渠道解决,一裁两审。你们工会沾上了小心甩不脱,将来农民工纷纷找你们工会要钱,你该怎么办?”
呼维民说“这正是我在思考的问题,工会到底该发挥怎样的作用?不能缺位也不能越位。但是不管怎么说,工会是维护职工权益的,我当工会主席,总不能看着自己的职工被人拖欠工资不管吧。如果是咱家孩子被人欠了工资,你该怎么想?”
呼夫人说“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别想那么多,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你打算在北梁干到什么时候?前些天我认识了劳动关系研究所的一位领导,他们那里缺一个劳动保护方面的研究人员,我说了你的情况,人家很感兴趣,说你干过安监局局长,又当着工会主席,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正是他们需要的人才。你如果想通了,就尽快决定,以你的条件,混个课题组组长当当,也还是有可能的事。”
呼维民笑道“我这么大主席,去当什么劳动保护研究课题组组长,是不是有些屈才?再说,要走也不能现在走,当前北梁市劳动关系情况复杂,我在工会刚刚找到感觉,发现这里还是能干点事的地方。至少,现在不能丢下这一摊工作。”
呼夫人说“组长怎么了?唉,当初精挑细选还是看走了眼,那时觉得你是个人才,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
呼维民说“谁让你当初有恋父情结。”
呼夫人怒道“你又来这一套!”
这是呼夫人的软肋。呼夫人是当律师的,每天以吵架为职业,呼维民一向不是对手。但是只要一说这事,呼维民永远能出奇制胜。
呼维民的岳父大人、也就是他夫人呼玉兰的父亲,名字也叫呼维民。
换句话说,呼维民与他的老泰山同名。他的媳妇也是因这这个原因娶来的。
事情要从当年上大学时说起,在校的时候,呼维民领导过一次著名的“学生运动”―――因为饭菜质量问题罢课,并代表学生和校领导对话。大学二年级的时候,由于学校恢复之初,后勤条件跟不上,食堂的饭菜质量较差,服务态度有时候也比较恶劣。这些刚入大学的“天之骄子”们,先是把一副“质量下不保底,价格上不封顶”的对联给贴到了食堂门口,横批是“减肥公司”。接着不久,学生们在食堂的菜里面居然吃出了一只老鼠,这下子学生不干了,以罢课相威胁,向校方抗议。并选出了呼维民等学生代表,要求和校长对话。呼维民之所以被选为代表,一方面是因为他在上学之前参加过“革命”,又有农村和工厂的经历,经验比较丰富,另一方面就是学生们也有些恶作剧―――他们要求对话的校长,名字恰好也叫呼维民。他们想看看呼维民同学和呼维民校长是怎样交锋的。
其实他们本来不是一支,呼校长那支属于新蔡堂,而呼维民家历史上姓呼延,属于太原堂,据考证是呼延赞的后代。他们祖居的村庄也叫呼延村,祖庙里还立着一尊呼延赞的塑像。老爹呼延安是个革命老干部,嫌四个字的姓名太长,索性把后代们都简化了呼姓。
对话的过程引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注意,就是呼校长的女儿―――正在法律系读书,比呼维民同学低一届的呼玉兰。听说上届的学生因为饭菜质量闹事了,起初还笑话这些学长们没有出息,为这点稻粱小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小家子气。后来听说带头的同学竟然和自己父亲的名字一模一样,于是出于好奇心,想去看看这个同学长什么模样。谁知这一看就看进眼里,竟然拔不出来了,在观摩了呼维民同学和呼维民校长舌剑唇枪的交锋之后,呼家千金居然被那个其貌不扬的呼维民给吸引了,一来二去的发展出了关系。
这件事把呼校长气个半死,比起闹事罢课本身还惹他生气。闹事的结果,他不仅被迫答应学生的要求,在食堂饭菜质量上做了改进,处理了食堂一位负责人。最要命的是,自家的女儿竟然看上了带头闹事的那小子,这才叫赔了女儿又折兵。呼校长对此恨之入骨,坚决反对,且不说这学生是个刺头,上大学就敢犯上作乱,将来还不反了天,再说就单凭同名同姓这一条,家里还不乱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