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亮的灯火摇曳,又渐渐地暗了下去。
胸前女子的长发光华如缎,还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此时,她温顺地趴在自己的怀里,像一只乖乖的小狸奴,纪堂像是有些上了瘾,他一下一下地摸着阿玉的长发。
他的手劲轻柔,动作也富有规律,阿玉这一夜困倦得要命,现在舒服地眼睛都快合上了,差一点就趴在他身上睡过去了。
纪堂嘴角上翘,此时正沉溺在一种奇妙的氛围里。他正琢磨着自己心中这莫名的情绪,手下的女子却忽地挣脱了他的双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松开了缠抱住他的胳膊,缓缓坐起身。
纪堂的怀里一下就空了,他的嘴角又慢慢恢复成平平的样子,只看向眼前的女子。
只见阿玉伸手理了理鬓发,道,“我知道夫君始终记挂着外面的情况,那我也直说好了。”
她的话一出,眼前男人的脸色立刻变得肃穆了起来。他病容满面,一双凤目却是炯炯地望着她,准备好要听下文。
阿玉见他神情严肃,她轻轻咬了咬唇,道,“夫君昏迷的时候,韩统领他们就已经来过了。他们一开始是打算在这里一直守护,直到夫君醒来,但我猜测,夫君思虑周全,事先一定还有一些其他的交待,所以我就让他们离开去完成剩下的事情了。”
“所以”阿玉说着,微微翘了翘下巴,又拉长了些声调,道,“就算夫君现在心急火燎,一定要见韩统领,此刻也是见不到他的。”
她分明是不希望自己去琢磨政事的,应是看他心中惦念,最后还是把她知道的一切告诉了自己。纪堂凝视着她,看她说到最后,姿势中也不由透出来那么点得意,他心中好笑,嘴上却是不置一言。
阿玉说完,便垂下了眼帘,她等了半晌也没见他说话,于是又掀开眼帘去偷瞧那人,却发现那男人正盯着自己。
纪堂见她偷眼看自己,唇角又微微翘起,露出了一抹微笑。阿玉脸上发红,道,“夫君,你,怪我擅作主张吗?”
纪堂的一双眼依旧牢牢地系在她的身上,听到此话,他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缓声道,“这不是擅作主张,你做得很对。”
他说完了话,嗓子像是还有些不舒服,难受得侧过脸去咳了几声。见他脸上还是苍白一片,阿玉不由忧心了起来,她忙去倒了盏浆水,小心地把他扶起,慢慢地喂给他。
等纪堂喝完了再度躺回了床榻上,阿玉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忧,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她俯身过来的时候,一股暗香也跟着袭来,而她按在自己头上的手指柔软,力道轻柔。纪堂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停顿了一下。
阿玉感受了片刻,收回了摸过他额头的手,转而摸了摸她自己的额头。
见她这般,纪堂心中轰地一声。他身上一阵发热又一阵发冷,喉咙里又有点发痒,他有些难受地扯了扯自己的中衣,把胸襟的领子稍微拉开了一些。
阿玉摸过之后,两厢一对比,就有些急了,“夫君,你身上怎地这般冷?”
说着,她忙给纪堂拉上了丝被,就要下地去寻医官过来。
纪堂见她要走,忙拉住她的手,道,“阿玉,你不要走。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现在只是中毒后身子虚乏无力,没有什么大碍。”
阿玉听了他的话,脚步不由顿了一下。纪堂见她迟疑了,趁机拉过她的手,把那柔软的小手贴放在自己敞开的胸口,一边道,“你看,我身上明明已经开始回温了,只是毒性还未完全散去,身上冷热不均。”
纪堂让自己抚摸的地方,正是他的心口,那里的确是热热的,甚至有些烫手,阿玉能感受到他的心脏正在自己一下下地撞击自己的手心。她有些难为情,想要抽回手,纪堂却按住她不放,阿玉轻声道,“你你放开我,我不去了便是。”
纪堂这才把她放开,只是他两只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阿玉想了想,又道,“医官们每隔半个时辰都会过来查看一次,大家都急坏了,我先把你醒来的消息告诉他们,这样他们就不用过来了。”
纪堂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道,“不用说得那么详细,就说,大公子中间醒了一次,现在又昏迷了过去。”
阿玉点了点头,她忙把阿湘喊到了屏风旁的隔间,让她把消息带给那些医官。
这毒的毒性确实厉害,纪堂方才不过用力提了几口气,他现在就觉得胸前气息不畅,有些滞涩之感。
阿玉回转过来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捂了自己的胸口在暗中调息。
纪堂听到阿玉的脚步声,忙又睁开了眼睛,他把手放下,做出一副无事的轻松样子。
谁想阿玉却轻轻顺了顺他的前胸,道,“夫君在我面前便不要再作相了,这毒很是厉害,你须得好生将养,不然很容易留下后遗症状。”
纪堂苦笑一声,他伸手握住阿玉拂过他胸前的小手,道,“夫人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阿玉见他剑眉皱起,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犹豫道,“那我去熄了灯,夫君好好歇一觉吧。”
见她又要走,纪堂却不依了,他不顾胸间的滞气,使劲一把将阿玉拖回到自己的怀里。他紧紧地搂住怀中人,带着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才趴在了她的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阿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从在床榻边站着,变成平躺到了榻上,她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觉得颈边被他的唇擦过,留下一道炙热的痕迹。
她迷茫地盯着头上的床帐,却听他在她耳边,声音温柔地叹谓道,“阿玉,不要去管那什么灯了,我身上又有些冷,你陪我睡吧。”
纪堂这一晚上简直乖到不行,他真的就是抱着阿玉睡了一整晚,中间一下都没放手。
阿玉被他紧紧搂住怀里,稀里糊涂地睡了一整晚。等到将近正午时分,她才被屋外的风雨声吵醒。
她醒来的时候,还被身边那人锢得死死的,她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有些酸了。
阿玉尽力侧耳去听外面的声响,只听屋外雨声滂沱,时不时还夹杂些风声。
深秋下暴雨,连带着屋子里也有些凄冷。
若说之前她的精神还有些混沌,那么此刻,她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纪堂现在虚弱,若是着凉了便更加糟糕。
想到这里,她忙轻轻拨开他搂住自己的臂膀,想要再取被子给他盖上。
她刚刚移了移他的胳膊,忽地整个人又被身前的男人一把揽在了怀里。
阿玉抬眼向他望去,却见他已经睁开了双目,两人视线交织,一时望在了一处。
纪堂面上还残留着些睡意,他唇角翘起,忽地在阿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道,“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阿玉听闻纪堂的话,高兴地笑眯了眼,道,“这可太好了,夫君稍安勿躁,我先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叫太医令过来帮忙把脉看看情况。”
纪堂见她笑容,也跟着微笑着眯了眯眼,却道,“我看就不要那么麻烦了,还是夫人来为我把脉吧。”
阿玉听了他的话,动作一顿,她把眼帘垂下,笑道,“夫君就别调侃阿玉了,我于医道一途并不精通,和大巫祝学得也多是巫事,医术只知道些粗浅的皮毛而已。”
纪堂盯着她敛起的眼帘,道,“我以为夫人已经懂了我的意思。”
阿玉面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纪堂淡淡笑道,“昨天我同夫人道谢,并非是普通的一声谢,我道的是救命之恩。”
阿玉颤了颤,她刚张了张嘴,就听纪堂道,“夫人先不忙否认,不如先听我说。”
“若我所见无差,克都这次所用的毒药,应与旬阳那时相同。旬阳时,他以此毒匕刺伤楚公子。我记忆犹新,当时无论是秦国的医官或是楚国的医官,都无从下手,无人能解,而只有夫人被救回来之后,楚公子的病况才忽地奇迹般好转,休养了一段时日,最后竟然痊愈了。”
“这次,中毒的人变成了我。我相信,偌大咸阳城,若有人能解此毒,必是夫人。从我醒转过来的那时便知,这次若不是夫人出手,我早就没命了。”
“我只是好奇,夫人身怀救命医术而不显”
阿玉听到这里,忽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公子还是说错了,阿玉是真的没有什么救命医术。”
纪堂道,“如果夫人以鬼神之说搪塞,我可是不信的。”
阿玉抿了抿唇,半晌后才轻轻启唇道,“这件事,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的。”
她顿了顿,又道,“阿玉自身也确是没什么高明医术,能救回阿兄和公子也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
纪堂听她终于承认了,微微点了点头。
却听阿玉接着道,“不过,公子请放宽心,阿玉并无害你之意。阿玉自知,从来到秦国的这刻开始,自己的命运就已和公子的命运牢牢地缚在一处,公子的荣光就是阿玉的荣光,公子的耻辱就是阿玉的耻辱。”
“若公子有难,阿玉必会倾尽全力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