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流莺背对着逍遥说道。
“那可就遂了你的心愿了。”
“当年,听说你在不周山失手,我还大哭了三天,”流莺转过脸来。
那竟然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完全不似徐冲后来所见的那个,眉宇间流露出老辣和冷漠的流莺。显然她们也在漫漫时间流逝中,性情和容颜也都在变化。
“哦?那可让我受宠若惊了。”逍遥冷冷感谢。
“你不信?我还给你建了一个衣冠冢以示祭奠。每一二十年都会去缅怀一番,就在下面河谷,你下去就能找到。”
“我何曾遗下衣冠,让你缅怀?”徐冲感觉自己渐渐走近了流莺。
“衣冠当然没找到,不过,我找到了那只六翼应龙留下的大粪,带了一坨埋到你的墓里,我以为你在那里面。”
场面僵持了好久,气氛显得剑拔弩张,徐冲也觉得,流莺的话太损了,哪儿有人这么说话的,分明是在呛火。但是徐冲没有察觉到逍遥的情绪起伏,他在流莺的记忆里,可以感受到情绪变化。
“呵呵呵……”逍遥先绷不住,笑了起来,随后流莺也开始大笑起来。她们在凌冽的寒风中,大笑了十几秒。笑的徐冲莫名其妙,简直是两个女神经病。
“你我姐妹今日一见,也算有幸,此一别,又不知何日才能相见?”逍遥说道。
“怕是不会太久,明年清明,妖星大期将至,彗星自西过中天,其柄酉时过危,戌时在亢,而月在乾天,如我的计算不错,子时彗妖星将于月边半矩。或可借其冰凌,将星钥弦光,反折入月孛,或可触发蟾宫天枢?使其再入人间?”
流莺说了好长一通。
“如今你我姐妹七去其三,即使人到齐了,所聚星钥之光也大损,且不论这时机不过弹指间;就说这扫把星,虽从月孛而来,当空可见,却隔着四兆八千万里,恐怕这一转二折间,弦光之辉也消弭与无了。”
“难道,就不试一试?”
“试一试?时间如此急迫,我劝你不必太着急,大不了,可再等上七十六载,又如何?”
“既如此……那算我没提此事。”
“那,我先走了。”
突然间场面一转,好像要不欢而散了。徐冲可以感觉到自己转身往下走了。
“且慢,我有一事……”流莺说道。
“讲。”
“我在大内,有一内应,前次收买刘时雍,焚毁郑和针路图,出了大力,我自觉欠了他一个人情。此人早年净身,断了命根。我想……借残宫内……”
“万万不可。”逍遥喝道,徐冲这才感受到胸中勃勃的怒意,“你须知世人诡诈,绝无半点真心,听我一句劝,世人不值得信任,也不值得拯救。”
流莺没有回答,逍遥撂下这句,让徐冲耳熟的话,快步下山,徐冲可以清楚感受到她胸口的怒意未消。
看起来谈崩了。
徐冲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这段记忆,当然从合理性上猜测,这次与流莺的会晤让逍遥久久不能释怀。这大抵和人做梦的原理是一样的,你在白天挂怀某件事,睡着后,这件事就会以碎片形式闪现出来,纠缠你。而濒死状态下的情况也许和做梦差不多。
“徐冲,我知道你在那里偷看,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逍遥的声音飘进徐冲意识中。
她竟然知道徐冲在看自己的记忆,前一次徐冲偷窥了流莺记忆,流莺并不知道。
“待会儿,我要你揭开我眼前的布。你帮我这个忙,我自然把你要的镯子给你。”
徐冲无法回应,继续等着。
“切记,把遮眼布摘了,那样才能救我。”
最后这句话不断重复,且渐渐远去,徐冲只感觉自己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有了一些感觉,感觉到自己的右手阵阵刺痛。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摊在地上,一只半边焦黑的鹦鹉,正在啄自己的手。他试着动了下指头,好像渐渐恢复了,但是还不能完全动弹。
鹦鹉发现了手指在动,跳到徐冲手上,徐冲随即感受到手上一冷,这个畜生好像在自己手上拉了一泡屎。
他奋力挣扎起来,发现自己正趴在逍遥身上,显然握住手镯的刹那,自己倒在了她身上,而那只鹦鹉一直在试图搬开自己。
“下流呸,下流呸。”鹦鹉骂道,它的词汇量之丰富,确实让人咋舌。
徐冲爬起来,发现逍遥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刚才自己分明握住手镯,与她进行了精神交换,而且还神游了她的记忆,怎么她没活过来?是不是被自己的体重压死了?
他探了探鼻息,发现并没有进出的气,死的透透的。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那鹦鹉在他眼前走来走去。
徐冲在身上蹭了蹭手上鹦鹉屎,突然想起刚才逍遥在神游时,提醒自己揭开她的蒙眼布。
他不敢再去取手镯,生怕偷鸡不到再蚀把米,把有限的生命虚耗到,无止境的拯救女妖行动中,不过揭开这块布,倒是举手之劳。
死马当活马医吧,她要是醒过来,应该把手镯给自己,那是她答应自己的。
他将逍遥扶起,手伸到她脑后长发里,将那块布扯掉。
事实上,他还未见过逍遥到底什么样子,即使在刚才神游中,也只是借她的眼睛看到一个年轻的流莺而已。所以,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些小小的期待。
徐冲抬起逍遥下巴,只望一眼,不由得浑身一颤。倒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生的冷艳无双,惊艳到他,而是这个女人竟然就是那副画上手捧骷髅的女子。虽然一头白发,却分明就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