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冲跟着爬出了这台观星装置。羽翎已然站在了很远处的破墙边，用墙上流淌下的一脉清泉，擦洗她满是血痕的脸。

　　但见她披散头发在风中飞扬着，显得疲惫憔悴而又英姿飒爽，徐冲一时有些看呆。

　　羽翎用一根奇怪的紫色皮筋，将头发束好，回头看向徐冲。徐冲意识到，她的脸孔确实与几天前有了很大变化，前几日还在青葱年华，现在却分明沧桑了很多。

　　徐冲在逍遥的梦境里，见过羽翎数百年前面容，知道她们其实并非永恒不老，只是生长十分缓慢。她的迅速生长，显然与她使用法杖，启动了脚下这个装置有关。

　　徐冲判断，这很可能是一台对宇宙通讯的装置。但是这次，她却用它来增益念力，向不远处孤峰发射。用她的话说，是为了搅动某人两百年来，死水般的心弦，这使得她无可避免地暴露在强辐射中，变老应该正是这次失败行动的一项副作用。

　　“那个狗日的‘风’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徐冲顺着金属梯子，走到下面。圆形地面又开始转动，显然这座观星台具备跟踪周天运行的能力，每次转动时间正好是一小时。

　　“羽阿姨，眼看就要日落了，我们去哪儿找罗刹女妖？”徐冲问道。

　　“不用我们去找，她会来找你。”

　　羽翎对徐冲改口叫她羽阿姨并不介意，总比叫流莺强些。

　　“她会来找我？”

　　“跟我来，找个上风地方，你留下一些气味就行？”

　　“我在死亡圣殿时，发现她们的嗅觉并不是很好。”

　　“那大概是雪球在你身上留下的气味掩护了你，你刚才进来，我也闻到里你有淡淡鸟屎味。”

　　“我都在瀑布里冲了凉了，还有鸟屎味？”

　　“它的味道，不是那么容易洗掉的。”

　　“你是说，它在我头上拉屎，其实是为了救我？”

　　“也许只是讨厌你才那么做的，无意中救了你。”

　　徐冲赶紧跑到刚才羽翎擦洗的泉水边，喝下几口，既然待会儿得留下气味，那得先灌饱了，免得到时候没尿，他做事倒是不缺条理，即使细枝末节的地方，很能未雨绸缪。

　　喝完水，紧跟着羽翎向一边山边走，只是雪球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也许待会儿会出现。不过看起来，它是真的怕羽翎。

　　两人到了悬崖边，有一道几乎垂直向下的石阶，石阶嵌在山中，只有一些浅浅的凹凸，徐冲到跟前，发现羽翎已经快速下去了，她在这样的地方可以穿行自如，如同一只猫，而且不似猫那样容易失手。

　　徐冲手脚并用慢慢向下爬去，转而到了下面木头搭建的栈道上，开始横向移动，云海弥漫起来，渐渐挡住了前面的羽翎，同时也挡住了脚下的万丈深渊，多少减弱了徐冲的恐惧感。

　　他紧贴住悬崖，慢慢向前移动。建造这个地方的人，真是很奇怪，留下了恢弘的神像和观星装置，却在各种通道上，偷工减料，无论是木质栈道还是石阶，都很省略，比如脚下的栈道，宽不过30厘米。人必须紧贴在石壁上，手攀着凹陷的岩石才行。碰到突出的岩石挡路，还得向后仰起，将重心移出栈道才行。

　　他不知道羽翎到底跑多远了，云海遮住了向前的视线，也不知道这道要命的木板栈道，到底得走多远。

　　正有些走神，猛然间脚下一空，他下意识抓住峭壁上岩石，才没有跌落。

　　低头看，几块断开的木板正在脚下飘飘荡荡落下，渐渐不见了。

　　太悬了，他手扒着岩石，等待心跳平复。却感觉四周云雾开始涌动，随后听到了巨大的，拍动翅膀的声音，如同强风中猎猎的船帆。

　　“别动……”羽翎的声音在他脑海里飘荡，显然她在不适合说话的时候，通过心灵感应的办法在提醒徐冲，“别动，也别害怕……”

　　云雾被气流驱散，一只罗刹女妖正悬在空中，拍动她巨大的翅膀。

　　她左右转动，似乎在感觉着什么。但是她占据了上风，显然嗅不到什么。

　　也许是刚才踩落木板时的一时惊慌，把她引到了这里？如同羽翎说过的，她可以感知到恐惧。

　　他小心观察着罗刹妖，她转动头时，那双嵌着宝石的眼睛不时对准徐冲，每每此时，那张病态却妖冶的面孔，都会引得他心驰神往。显然，失去了眼睛，她仍然保留了一些魅惑的，引发躁动的力量。

　　“闭上眼睛，慢慢呼吸，她就找不到你。”羽翎继续用她的意念，指点徐冲。

　　徐冲不敢怀疑，乖乖闭上眼睛，这种方式确实管用，很好地平复了心中起伏的恐惧。耳边巨大的振翅声，渐渐变小。他这才睁开眼睛，那飞行的女妖早已不见，她又重新开始艰难地移动。

　　喜怒不形于色，是徐冲与生俱来的先天禀赋，也许正是羽翎所说的先天九窍中的一部分。这种本能一直让他受益匪浅，他从来不担心撒谎会被人看穿，在一些需要虚张声势的场合，也可以轻易唬住别人。当然看到一只会飞的恶鬼是另一回事，但是羽翎指点后，他确实可以迅速从恐惧中摆脱出来。

　　直到刚才，他才注意到，自己对情绪的控制能力，让罗刹女妖很难持续捕捉到自己的恐惧。也许如羽翎所说，这种珍贵的天赋其实一直都被糟践，仅仅被用到坑蒙拐骗上，去诈取一些蝇头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