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森决定不追究这件怪事,继续向他认为最合理的路线前进。十分钟后,他看到了第三和第四个类似的裂缝。就在客户指定的目的地:一片倒悬的冰凌下,显然是同一样的工具砸出来的。
前后两个地点的间隔很大,如果不是自己漏掉中间的什么痕迹的话,说明曾经有人在这里徒手攀冰?他突然想到,为什么那道凿痕那么的深?难不成是在跳跃中砸下去的?
这些痕迹当然不可能是70年前留下的,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如果时间太久远,裂缝早就不见了;如果太晚,则痕迹不会被雪花遮盖。
他的头脑有些混乱,他知道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个顶尖的徒手攀冰的好手,也做不到这样带有明显跳跃的攀登,没有人敢在8000米绝壁上,挥舞两把冰镐,如同一只螳螂那样,从一块冰跳到另一块冰上。即使有这个胆,身上的负重也不可能允许这么做,除非没有负重。
他无法回过身向托尼文解释这样蹊跷的事情,他们并没有配备无线电通话系统,登山运动通常不需要这样的东西。另外,作为一个职业向导,他也很忌讳向客户提及他无法说清楚的事情。
再抬起头,看到上面巨大的冰坨。他留下绳索,慢慢攀爬上去,也许上到那上面,谜底可以揭晓?他几乎忘却了的商业登山这回事,奋力要为自己解开这个谜。
花了20分钟,他终于到了冰坨边上,把自己固定住。几米开外的冰面上留下一个比人头大不了多少的洞,这个洞的附近以及上方,不再有其他痕迹了。他想,是不是有人钻进了这个洞?但是洞似乎又太小了。
他小心靠过去。远远就可以听到,这个洞里传来湍急的水流声。他压制住呼之欲出的好奇心,也渐渐放下了警惕性,只是耐心在冰面上设置了一组半定向的锚点,慢慢荡到边上。
风速变大,耳畔响起呼呼声。他一只手攀到破洞的边缘,牵引起身体过去,想向里面看。里面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
成年人很难从这样的洞里钻进去,除非是个女人,且身上衣服不多。他悬在空中,抡起冰镐几下将洞口砸的大了些,然后听到了冰层内部破碎的声音,想要抽身为时已晚,整面坚冰突然崩落下来。他从凌空跌落,所幸往下跌了几米后,被预先设置的动力绳拉住。剧烈的晃荡中,他的头重重撞在冰上,但是命保住了。
狂风呼啸中,传来托尼文隔着氧气面罩的沉闷叫喊声,他差点被跌落下的成吨的冰块砸中。帕特森略松了一口气――客户还活着。他稍微松弛下来,才感觉到冰冷的水滴到了脖子里,接着听到了微弱的铃声。
抬起头,看到了破裂的冰层后面的飞檐一角,飞檐上水流滴下,一只铜铃挂在哪里,被山风裹挟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想,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恍惚持续了10秒钟,直到被寒风灌的重新清醒过来,然后开始顺着湿漉漉的绳子向上攀爬,他几下上去抓到了飞檐下开裂的木头栏杆,翻滚进了围栏内,重重落在一圈木头栈道上,头上古朴飞檐下的铜铃,依旧在山风中发出单调铃声。飞檐上珠帘一样落下的流水形成了一道小瀑布,挡住了这个洞口,不出几个小时,上面的冰凌就会延伸下来,把这个破洞重新冰封住。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刺骨寒风中,他挣扎着解开身上的所有累赘,沿着栈道走了几步,隔着手套抚摸着褪色开裂的栏杆。他脑子里闪过各种可能性,距离这里最近的森林在克里青河谷,不考虑海拔落差的话,有50公里。但是,是谁在人迹不至的8000米雪峰下,建造了这样的中国式塔楼一角?
他转过身,沿着紧贴山势的弧形栈道向前走,木质栏杆上绑着的破布条迎风舞动。只走了几步,就看到岩石上的一个入口,入口处躺着一个干瘪的死人,头歪过90,苍白的脸上留着红色的络腮胡子。死人手边扔着左轮手枪,致命伤在脖子上,可以看到断裂的颈椎戳破了皮肤,不知道这骇人的伤口是怎么形成的。,
他突然想起托尼文,转过身,看到托尼文正奋力翻过栏杆,眼神里带着些许惊讶,但是并不夸张。
“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托尼文一边解开氧气面罩,一边吃力地点了点头。
他从帕特森身边挤过窄窄的通道。
“我觉得这个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得小心,这也许还有其他的人。”帕特特森本意想说,他在冰壁上发现的那些新生的裂纹,托尼文想必没看到。
“我看到了。”托尼文会错了意,径直走向那具死尸。
他到了死人身边蹲下。不再如刚才那么谦卑,而是直接翻看死人的东西。找到了一只皮革挎包,但是里面只有几只长柄手榴弹。看来很多年前,有人全副武装爬到了这里,并且死在了这里。
“你知道有这个地方?”
“不,其实我一直不太确定有这个地方。海因里希在使用药物的深度催眠状态下提及过一次,后来他学会了控制潜意识,就开始故意胡言乱语了;不过两个月前,侦察卫星利用合成孔径雷达,探测到这里的冰层后有一个空穴,与那次口供一致。”
“海因里希是谁?你又是谁?”帕特森睁大眼睛问道。
托尼文侧过脸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接着翻看死人物品。
“这个发现非同小可,你必须告诉我来龙去脉,”他说着取出了照相机,“这样轰动的新闻,应该能买一个好价钱……”
帕特森后半句话生生噎住,托尼文转过身来时,手上握着手枪。
“向后退。”
他扬了扬手示意帕特森向后退,一直退到栈道边飞檐下。
“把你的氧气瓶解下来。”托尼文冷酷地说道。帕特森没有其他的选择,这里太过狭窄,无法拼死一搏,只能照做。
“感谢你设置了下降通道,这样我就不再需要你了。”
“你疯了。”
“对了,你的儿子叫什么,多大了?”
“查理。9岁。”
“查理会为你骄傲,公司会为你的家庭支付75万美元的一次性补助,还会一直支付查理成年前的各项费用,直到他大学毕业。”
托尼文说着,用大拇指打开击锤保险,显然他是个行家,手枪一直上着膛待击发。
“你不能这样,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帕特森向前摊开双手小心翼翼说道,“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会遭报应……”
三声枪响划过长空,帕特森倒在栈道上,一枪击中头部,两枪在心脏位置。当然,并没有引起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