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徐潜第一次托人来平阳侯府提亲,阿渔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去过旁府做客了,真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以前出门的次数也不多,京城里的官太太们只有几个能想起阿渔长什么样,但想起的也是十二、三岁时的阿渔,美虽美终归过于稚气,更像孩子。
两府正式结亲后,贵妇、贵女们闲聊时便常常会提到平阳侯府的四姑娘、镇国公府即将过门的徐五夫人。三四十岁的贵妇们觉得以后要敬称一个小姑娘为五夫人有些荒唐,豆蔻少女们则同情阿渔要嫁辈分大的男人,生生显得她自己都老了似的。
无论如何,这些女人们对新郎官议论不多,都等着看阿渔如何做这个五夫人呢。
至于男人们那边,他们没见过阿渔,见到曹廷安道喜时只能贺喜侯爷得了佳婿。
曹廷安就不爱听了!
怎么人人都在恭喜他找到徐潜这个好女婿,没有恭喜徐潜得娶他温柔貌美乖巧可人的女儿的?
是自家女儿名声不显吗?
为了找回场子,也为了让满京城都知道能娶到他女儿是徐小五的荣幸,曹廷安特意交代江氏,女儿的及笄礼一定要大办!江氏拟好了客人名单,曹廷安还嫌请的宾客少,东拼西凑地又补了整整五页!
江氏瞠目:“这,这都是与你相熟官爷家的太太?”
曹廷安道:“说过话,怎么,银子不够?回头我让管家再给你支一千两。”
江氏为难道:“银子够了,就是,大姑娘三姑娘及笄都没这么大办,您现在这样偏袒阿渔,二爷三爷他们……”
曹廷安哼道:“二弟全靠我才捞了一官半职,三弟心宽,不会计较这些,你放心吧。”
江氏想了想,认真道:“那侯爷答应我,只为阿渔破例这一次,将来世子他们兄弟几个成亲,除了世子成亲要特别大办,炯哥儿、焕哥儿、炽哥儿他们聘礼、席面都得一样,不能再差别对待,免得她们妯娌间闹罅隙。”
曹廷安眯眯眼睛,道:“嗯,这个听你的。”
徐家女人多,且个个都有些身份,所以他要特别给阿渔体面,儿子们把儿媳妇娶进门,用不着特殊的排场。
夫妻俩商量好了,阿渔及笄礼的请帖便一起发了出去。
镇国公府一共收到了两张请帖,一份是单独给徐老太君的,一份送给镇国公夫人容华长公主,让她带着徐家二、三、四夫人以及世子夫人、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来侯府观礼。
几年过去,徐潜的六个侄子,现在只剩徐五、徐六徐恪尚未娶妻,其中徐五也定下婚事了,因为要让着叔父,才将婚期推迟到了明年。
都说镇国公府人丁兴旺,确实名不虚传。
徐老太君笑着回复,她肯定会去观礼。
容华长公主叫来妯娌们与四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太太,说完帖子的事,容华长公主揉着额头抱怨道:“及笄而已,自家人热闹热闹就罢了,至于弄这么大阵仗吗,据说连侯爷下属的下属家眷都请了,上上下下共三十张桌女客,下月咱们府上娶她进门也就这么多女客罢了。”
声音落下,厅堂里安静了片刻。
徐家东西两院,五位爷,其中镇国公、徐二爷、五爷徐潜是徐老太君所生,三房都住在东院,徐三爷、徐四爷以及阿渔的三婶母徐氏都是西院所出,乃是徐老太君亲自抚养长大的侄子侄女们。
平时相处,徐二夫人明面上很是逢迎容华长公主,事事都以容华长公主为马首是瞻,西院的三夫人、四夫人比较低调,不争不抢的,但亲姐妹还有拌嘴的时候,俩妯娌偶尔也会闹闹口角。
至于年轻的太太们,当然都紧紧跟随自家婆母的喜好,婆婆喜欢拍容华长公主马屁的,媳妇也跟着拍,婆婆待容华长公主不卑不亢,媳妇也不卑不亢,然后年轻的小媳妇们单独相处时再展现出各自的真性格,整个国公府里,热闹非凡。
九月里阿渔及笄这日,江氏待客时瞧见徐老太君以及她身后的八个夫人、太太,脑海里只觉得轰的一声,要炸了!
这么多女人,等徐五、徐六成亲后还要再添两个,女儿嫁过去应付得了吗?
赵氏在旁幸灾乐祸,低声取笑道:“大嫂挑的好人家啊,阿渔嫁过去不愁没伴了。”
江氏心里愁,面上还得笑着去迎客。
此时阿渔还在闺房里准备,宝蝉悄悄去前院逛了一圈,回来唏嘘道:“我的天啊,一院子女客就属国公府的气势大,祖孙三代整整九个,若非老太君要与其他德高望重的太夫人们坐一桌,一张桌都坐不下她们呢。”
以前她也跟着姑娘去过国公府,但那时一个年轻太太都没进门,远没现在热闹。
宝蝶听了,虽然早知道国公府女人多,但现在也忍不住替主子担忧。
阿渔就淡然多了,毕竟上辈子她曾与徐家的诸位女人共处三年,两辈子唯一的变化,便是这次她要做五夫人,而不是辈分最小连年轻太太们都可以随意调笑的六太太,更何况,那些女人里也有好相处的,并非个个都如容华长公主、二夫人婆媳那般刻薄。
“不许编排人。”阿渔提醒宝蝉道。
宝蝉缩缩脖子。
宝蝶一边替阿渔通发,一边笑。
阿渔透过镜子看着宝蝶,暗暗攥了下裙摆,对她来说,这辈子的徐家最可怕的不是容华长公主,而是前公爹徐演,那个曾夺了宝蝶清白、害宝蝶怀孕又喝下坠胎药险些丧命的道貌岸然的镇国公。
宾客们热热闹闹,阿渔这边很是清静,直到笄礼快开始,她才随婶母徐氏来到了人前。
按照京城的习俗,参加笄礼的闺秀都是身穿白底大红镶边的礼服,寓意贞淑美好。
徐氏出自将门,身量高挑,十五岁的阿渔这两年长高不少,竟与婶母徐氏一般高了。九月的秋风吹动她白衣飘飘,垂在身后的乌黑长发如上等的黑缎,衬得她肌肤胜雪,杏眸潋滟似水中的黑珍珠。
徐老太君坐在上宾的位置,看得最清楚,一晃两年,瞧见这样的阿渔,徐老太君都移不开眼了。
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如娇嫩的白牡丹绽开了外层的花瓣,柔中带嫩,娇中带媚,花蕊深藏其中,只等洞房花烛夜再完全绽放,请郎君采撷。
这样的美人,自家老五真是艳福不浅啊!
徐老太君莫名都羡慕儿子了。
容华长公主等人就坐在徐老太君身后的一桌,容华长公主盯着阿渔,想到的却是江氏,江氏年轻时是不是也是这等娇怜可人,一身白衣戴孝,才俘虏了曹廷安的心?
越是得不到的越惦记,容华长公主扫眼站在江氏身边的曹廷安,或许早就不爱了,可她这辈子都放不下那份不甘,被拒绝被唾弃,被无视被冷落,被一个卑贱的民女抢了她想要的位置。
其他三位夫人身在局外,阿渔再美也震撼不了她们,反倒是徐家四位年轻的小媳妇,都在看清阿渔容貌的瞬间惊艳起来。
嫁进徐府的她们,已经见过五叔徐潜多次了,知道徐潜要娶一个比她们还年少的姑娘后,四个侄媳妇想的却是小五婶能镇得住五叔吗,应该会被五叔彻底的压制,让她往东走小五婶就绝不敢往西吧?
可现在见了阿渔,四个侄媳妇冒出的却是另一个念头,她们冷峻刻板的五叔,晚上还能保持白日的威严吗?
在场的所有宾客都目不转睛地追随着阿渔的身影,曾经以为曹家半路转嫡的四姑娘是高嫁的那些妇人贵女,此时也都明白深受建元帝看重的徐五爷为何会主动求娶曹家之女了。这我见犹怜的美人,哪个男人不爱呢?
长发挽成髻,金簪别其中,在女客们的赞美声中,阿渔及笄礼毕。
当天傍晚,徐老太君将小儿子叫到身边,打趣问:“你也两年没见过阿渔了吧,还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吗?”
徐潜自然记得,两年不见,她顶多长高了些,模样能有多大变化?
徐老太君看着儿子并不热衷知道未婚妻现在有多美的清冷样子,唇角上扬,等着瞧婚后儿子宠小媳妇的热情。
徐潜没把老母亲的调侃放在心上,但接下来几日,他骑马从街上经过时,总能看见有男女百姓对他指指点点,脸上带着一种殷羡的笑容。徐潜觉得奇怪,叫陈武去打听,陈武问了几个人,回来禀报道:“五爷,四姑娘及笄礼后,京城开始传四姑娘国色天香,乃京城第一美人,百姓们都赞您,赞您有艳福。”
徐潜:……
这等谣言是怎么传播起来的?小未婚妻虽美,但也当不起京城第一美人的盛誉,更何况,他的未婚妻美不美与旁人何干?
徐潜并不认为妻子的美貌传得沸沸扬扬是什么好事,如此将来妻子出门,可能会招惹更多风流子弟的窥视。
满京城男子们都在羡慕的徐五爷,此刻想的却不是快点娶美人回家看看是何等美色,而是笃定那些夸赞全是谣言,百姓们都太闲了才津津乐道他的未婚妻。
九月倏忽而过,十月初一,徐潜亲自率家丁来侯府送聘礼。
平阳侯府上下都来围观准姑爷,阿渔院里的大小丫鬟看得最热闹,回来后七嘴八舌地夸赞准姑爷貌似潘安等等。
阿渔坐在屋里,都能听见院子里小丫鬟们的窃窃私语。
一时间,她竟体会到了那种过年才有的喜庆气氛。
宝蝉最后一个回来的,跑到阿渔面前气喘吁吁地地道:“我的姑娘啊,可不得了了,这两年您越长越美,五爷居然也没闲着,个头窜的比侯爷都高了,这世上居然有比侯爷还高大的男人,我特意比了好几遍!”
阿渔低头绣花,眼波如水。
徐潜确实高大,但没有父亲的壮硕,显得更俊雅些,不过,被徐潜抱起来的时候,她真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小姑娘,靠在他肩头,偷瞄他的侧脸都费劲。
“别光夸五爷的个子,容貌呢?”宝蝶也跟着羞自家姑娘,故意问宝蝉:“五爷是变俊了,还是变丑了?”
宝蝉嘿嘿笑:“俊丑咱们说了不算,得等后日姑娘亲眼见了再做评判,万一我夸五爷俊了,姑娘却不满,岂不变成我撒谎骗主?”
阿渔再也受不了,一敲绣绷,红着脸撵她们:“都出去!别在这儿分我的心!”
二宝嬉笑着跑开了。
前院,曹廷安单独将徐潜叫到了书房,命刘总管在外面守着。
徐潜一看这架势,便知道曹廷安接下来要说的事肯定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