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青兰高速入口, 是沿着山势,实实在在建设在土地上的, 没有断裂,只是路面有中度风化。
高佑翔开车,十分稳定地把时速控制在60公里,这个速度, 可以保证遇到意外,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
卫不争已经知道,沈危能利用自己的空间异能探查前方几十公里内的道路情况,他在出发时特别警告沈危,现在, 他必须尽可能地把清灵用于淬炼自身,而不是将清灵凝聚外放当武器使用,灵体本身的凝练与坚韧,是一切的根本,不能本末倒置。
沈危很干脆地答应了。
卫不争为他治疗时, 逸散出的那部分清灵都强大到能让枯木再生,却无法根除他体内的乌冲,沈危由此知道, 自己的情况肯定很严重, 他从来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卫不争把青玉空间两天积攒下来的份额全部拿了出来, 王政清一瓶水,里面兑入了培元丹和两毫升溪水;项蓁和高佑翔的水一样,只是没有培元丹;沈危是清毒丹、溪水、羊脂泉乳和空间水果。
沈危进不去空间, 卫不争还要尽可能调养淬炼他的体魄,他只能冒着暴露的风险行事。
空间出品的食物对沈危多有裨益,他不能因为有风险,就放弃增加沈危治愈的概率,哪怕这个概率只是很小很小一点。
沈危没有拒绝卫不争的好意,他绝对信任自己的战友,没有任何解释,他把一个苹果和三颗枣、三颗山楂给了三位战友,剩下的自己吃。
王政清把苹果一分三份,枣一人一颗,山楂又放回了沈危的陶瓷盆里:“这个开胃,你多吃多吸收,正气强壮了,就能和邪气正面杠。”
沈危把半盆水果一口气吃完。
高佑翔咬了一口苹果,就把剩下的递给了项蓁,项蓁问:“干嘛?”
高佑翔说:“我要是拿着,肯定一口气吃完,我想多咂摸一会儿这味儿,你先替我保管着。”
有这几个人在身边,卫不争特别放心,他意识沉入空间,继续种麦子。
他的意识尚不够强大,纯意识进入,在完全属于现实世界的环境中劳作,对他来说是重体力劳动,四十分钟过去,他只种了五亩,就感觉头晕目眩。
他收回意识,开始运转功法修复自身,运转了三十个大周天,车忽然停了。
卫不争睁开眼。
沈危说:“桥,断了。”
西海省中西部,还是乌其拉山系主山脉群,十万大山,山峰林立,沟壑纵横,就算山谷下没有江河,很多地方也需要架桥,高速上的桥尤其多,可在汽油有限或者徒步的情况下,走高速仍然是最佳选择。
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两座山峰之间的高架公路桥,桥两端还各有一小段悬在在空中,中间大约五百米,已经彻底断裂,桥体跌落山谷。
项蓁拣了块拳头大的石头丢下去,半天没听到声音,他又找了快成年人脑袋大的,卫不争觉得过了老半天,才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响。
高佑翔说:“大约291米。”
卫不争想了想摩天大楼,腿有点软;李东源和林雨异口同声地倒吸气。
沈危说:“现在原地休息,好好睡一觉,天亮开始爬山。”
李东源和林雨哆哆嗦嗦地说:“咱们能爬下去再爬上来,车呢?”
卫不争和沈危走回大宝贝身边,卫不争去车里拿自己的帽子,沈危的手放在大宝贝的大灯上,大宝贝消失。
李东源和林雨“啊”地叫出了声。
沈危漫不经心地说:“你们监狱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激发出空间异能的吗?”
李东源和林雨头摇得像帕金森症患者:“没没没有。”
“也对,”沈危说,“李佐山他们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作恶了,没时间想其他。我这异能是五年前全球大灾难时激发的,当时,我负责给一个县的难民送粮食,天太热,粮食送不到地方就变质坏掉了,可能是我想要个恒温空间的愿望太强烈,有一天,走到半路,我脑海里就出现了个异度空间。
怎么样,是不是比李佐山的蝙蝠功和张世坤的大块头长指甲有用多了?”
李东源说:“根本就不能比,他们的异能是害人的,你的是救人的。”
林雨说:“这,这其实是,好人有好报,对吧?”
卫不争冲他伸了下大拇指:“一语中的。”
项蓁说:“你们俩可别把我们头儿的秘密给说出去,说出去,咱们这一路可就没个安生日子了。”
李东源说:“肯定不会,我们不是傻子。”
大宝贝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李东源和林雨小心翼翼地摸着它,眼神像在看月亮宝石。
王政清过来,小声和沈危说:“现在大概九点左右,这温度,那俩人睡外边不会有事吧?”
沈危说:“肯定不好受,不过就现在他们穿的,也出不了人命。”
卫不争说:“还是再给他们点东西吧。”
他说着话,一条毛毯出现在他和沈危挨在一起的左臂上。
沈危把毛毯抛给李东源:“车顶上冷,去找个背风地方休息吧。”
虽然黑暗里看不清,可暄软蓬松的手感在那里,李东源和林雨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两个人等沈危他们进了车,才抱着毛毯去山崖转角处,把囚服脱下来铺在地上,然后小心地裹着毛毯坐上去。
大宝贝退回到离断桥一百米外的背风处,卫不争又召出了四件防寒服,沈危四个人一人一件,裹着坐在前面的座位上。
卫不争再召出一条羊毛被,在后备箱铺好了,自己用。
项蓁负责前半夜的警戒,高佑翔后半夜,其他三个人安心休息。
卫不争意识进入空间,苦巴巴地种了五个小时地,又把那些花草小树栽进草屋后的自然空间,然后才洗澡睡觉。
他定了早上五点半的铃,但不到四点就醒了,他开始用意识体在空间运功修炼。
他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然后才有可能治好沈危。
五点半,他被铃声惊醒,发现沈危他们还在睡,把闹铃定在六点半,他接着继续练功。
这次,他是被沈危叫醒的,睁开眼一看,车里已经没有人了。
沈危说:“天还没完全亮,不过能看见东西了,咱们早点走。”
卫不争把东西收回空间,穿戴整齐,跳下车。
项蓁把大毛毯放进车里。
卫不争若无其事地把大宝贝收回空间,狐假虎威在李东源和林雨对沈危五体投地的目光中,看着沈危把一根绳子的两端分别系在他和自己的腰上,然后和沈危一起,爬上南边的山坡。
昨晚上睡觉前,他们并没有具体制订今天的过桥方案,现在,大家什么都不说,沈危就带头往南边走,很显然,在卫不争不知道的时候,沈危使用了他的空间能力进行探查。
卫不争心里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沈危的身体修复是个长期的过程,眼前的困难必须先度过,然后才能说以后,今天,如果沈危不利于能力进行预测,他们可能会走很多冤枉路。
几个人在枯木丛生的山上走了快两个小时,终于看到一条通往谷底的羊肠小道。
卫不争有轻微的恐高症,这条羊肠小道中间一段接近80度角,爬下那一段,他的毛衫全部湿透了。
终于下到谷底,他正想往地上坐着休息一下,沈危一把拉住他,在他耳边说:“把大宝贝召出来,你进去把衣服换一下,要不会感冒。”
卫不争说:“等爬上对面再说吧。”
沈危说:“到对面至少得两个小时,现在换一次,到对面再换一次。”
沈危的口气不容置疑,卫不争怕李东源和林雨看出什么,只好召出大宝贝。
沈危装作从车里拿出几瓶水,让大家休息一下,补充点能量再继续。
卫不争在碧玉湖里去了下汗才换干净内衣,出来还不到一分钟。
这边的山谷比公路桥下面宽很多,他们顺着小路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个小村。
村子的景象和奔马河西岸那个小村很像,房子原始古老,也是家家关门闭户,外面不见一个人,沈危一行没有停留,径直穿过村子,到了对面的山脚下。
高佑翔抬头看着蜿蜒向上的小路,对卫不争说:“刚才那条,平均坡度75,这条71,你感觉会好点。”
卫不争说:“就算两个坡度一样,上山也比下山的感觉好,懂不懂?”
沈危说:“这是恐高症患者的理论,他不懂。”
两个小时后,他们爬上了对面的山峰,发现,这里居然有公路。
公路只有五米左右宽,好在路上只有大宝贝一辆车,他们顺利地回到了青兰高速上。
接下来的十天,他们两头见星星,一共才走了三百五十公里,这段路上,桥和涵洞一个连着一个,全部都断裂或坍塌,他们只能徒步攀爬通过。
他们还过了十几条河,好在,这些河远远比不上乌拉江和奔马河,沈危四人和卫不争觉得过的还挺容易,李东源和林雨觉得自己都要脱胎换骨,修炼成超人了。
前面二百多公里,他们见到的人加起来不超过三百个,过了一个非常雄伟的山脉――鹫灵山――之后,人慢慢多了起来,可也不能和以前比,只是在高速公路两旁的地方公路上,会偶尔有人结伴而行。
他们几乎没有看见单独行路的人,连三五个结伴的都很少,基本都是十个以上成群出现。
这边的房屋也基本正常,偶尔看见有墙体裂缝和倒塌变形的,看样子都像是因为地震引起,不像乌扎省和西海西部,主要因腐蚀而粉化倒塌。
11月4号下午,他们翻过一座相对比较平缓的山峰,再次回到青兰高速上,卫不争说:“如果我没记错,接下来大概二百多公里,一个涵洞都没有,有桥也不是这种两山之间的高架桥了,咱们溜溜达达就能过去。”
沈危说:“前面是海中平原,对吧?”
卫不争说:“对。”
高佑翔欢呼:“啊,终于不用再爬山了,我喜欢平原,我以后再也不说平原乏味无趣了。”
几个人看着高佑翔手舞足蹈的样子笑,他们都和高佑翔的心情差不多,特别轻松,感觉终于熬过来了。
可一个小时后,他们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个精光。
一个只有二十多米长的桥,桥面的柏油表层风化了一部分,但桥体没有断,还能够过车。
这是自奔马河以后,他们见到的第二个还能通行的桥,但现在,他们过不了。
桥上堆着很多枯死的树,把整个桥面都挡住了,枯树的对面,站着三十个青壮年男人。
王政清下车问情况。
对面一个穿着体面的人先拿出一张盖着大红公章的证明信,又拿出一个盖着公章的工作证,说他是围远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张法林,他和县政府其他部门组成的联合执法队,在这里执行围远县政府的一个临时规定:所有外地经过人员,一个一千元过路费;车辆无条件接受围远县政府征用。
听到车辆无条件被征用这一条,沈危和卫不争他们全都下了车。
从亚金到这里,将近五百公里,路上他们没有见到一辆车,现在,不管是青兰高速上,还是从这座桥下通过的地方公路上,还是右侧大约三百米外、这个城市的外围街道上,都看不到一辆移动的车,不要说汽车,连自行车、架子车都没有,在根本就没有一辆可用的汽车的情况下,这个围远县的县政府,怎么可能制订出车辆无条件被他们征用的规定?
这些人是眼馋大宝贝,临时起意,以官方的名义打劫。
王政清说:“你们看到了,我们这是西部战区司令部的军车,没有战区长官的命令,我们不可能把车交给任何人。”
华厦政分离,军队只服从于宪法,具体执行中,最高军事长官只对总统负责,不受政府制约,军队拥有很多特殊的权利,这些权利正常情况下和政府的权利不冲突,特殊时期,同等条件下,军队享有优先权,这种优先权被写入了宪法,这就导致了在事实上,军队享有特殊地位,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没有任何的地方政府会对军队指手画脚,更不用说摊牌任务搞讹诈了。
沈危他们从前根本不可能遇到类似的事情,就算偶尔有人眼拙,误打误撞到了军队的头上,发现不对,马上就会自找台阶表达歉意,但现在……
张法林嗤笑了一声:“战区长官的命令?你们长官现在还有没有,是不是人都没人知道,你跟我们说他的命令?不好意思,我们领导的命令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当地政府有权征用任何人、任何物品,这车你们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沈危说:“如果我说不留,你能怎么样?”
张法林右侧一个三十来岁的眼镜男冷笑着说:“你们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这儿,你们说什么可不算。”
沈危说:“无论在哪儿,我都是自己说了算。”
张法林一摆头:“老楚,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王政清、沈危、高佑翔、项蓁几个人下车后,自动分散站位,卫不争站在沈危身边。
听到张法林的话,沈危想把卫不争拉到身后,卫不争没让他碰到自己,闪身站在了他半米以外,和他们四个人并肩而立。
后面忽然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和喘息声,卫不争、王政清和项蓁同时转身。
十几个人从路基下正好爬上来,其中有一半人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脸上还带着大口罩,手被各种颜色的布料缠着。
此刻,沈危和高佑翔面前的张法林一伙,后面一直以各种姿势站着、不肯露出头脸的十几个人,也都正过身,露出了灰白色的脸和半尺左右长的指甲。
项蓁不敢置信:“丧尸?”
张法林笑着说:“对,丧尸,不过,他们现在是我们的特殊执法人员,有公然抗拒,阻碍我们正常人执法的,我们的特殊人员会代替我们执行。”
卫不争愤怒:“你们领导是疯子吗?他知不知道丧尸伤人的后果?”
老楚说:“就是知道,他们才会成为我们的执法人员;另外,再告诉你们一点,我们领导不是疯子,他是非常非常强大的异能者,你们如果识相,就把车留下,我们可以一人少收你们五百块的过路费;如果你们不识相,等我们吴县长得到消息自己过来……呵呵。”
沈危说:“不争,你回车里去,接下来的事你不适合参与。”
卫不争没说话,转身跑到大宝贝跟前,上了驾驶位,大宝贝蓄势待发。
“想走?”张法林冷笑一声,一挥手,“都给我上。”
两边的二十多个丧尸同时冲向沈危四人。
沈危四人右手几乎同时出现一把一尺来长的黑色匕首,他们没有迎向丧尸,而是在丧尸赶到之前,同时冲到了那些正常人面前。
张法林手上的火焰还没发出,就被沈危割断了喉管和颈动脉,血喷溅出几米。
叫老楚的眼镜男右手变出的蛇头五官特征刚刚显现,王政清的匕首就到了,左手削掉了蛇头,右手划开了眼镜男的颈部动脉。
高佑翔和项蓁对面一个年轻男子速度奇快,却没有冲着高佑翔和项蓁来,而是翻身跌下了路基。
高佑翔的匕首扎在他后面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右肩,项蓁的匕首从一个男人右侧颈间划过,他就势闪身,又从另一个人的左肩刺了进去。
惨叫声同时响起,跌下路基的男子又爬了上来,挥动着双手大叫:“别杀他们,我们是被吴永军和张法林逼的,我们没有杀过人。”
沈危、王政清、高佑翔和项蓁四人一击得手,又听到这人的叫声,迅速退回了大宝贝旁,沈危说:“让丧尸停下。”
他说完,几乎所有丧尸都停了下来(这些丧尸是看到张法林和老楚被杀停下的,而不是听到了沈危的命令),只有后面还有两个丧尸嚎叫着同时扑向项蓁。
速度异能男子和被项蓁刺伤了左肩的男人大喊:“罗涵罗彤,快住手,你们……”
项蓁轻巧地躲过了两个丧尸,和沈危一人一脚,把他们踹下了公路。
伤了左肩的男人大叫着往路基下跑。
速度异能男子冲过来,张开双臂拦住后面的正常人和丧尸,对沈危他们说:“对不起,我们是被逼的,我们的家人都在围远县城,严县长成了丧尸,吴永军趁机杀了他,把持了整个县政府,他异能特别强大,谁不听他的,他就以保护更多人的安全为由,把我们变成丧尸和僵尸的亲人朋友杀了。”
沈危说:“你们属于哪个地区?你们的上级彻底失去对围远县的掌控了吗?”
速度异能者摇头:“不知道,我姐几天前从景原回来,说景原市政厅有好几个高层官员都变成僵尸和丧尸了,景原也很乱,就算景原和省政府没有失去对下面的控制,我们这里吴永军一手遮天,也没有其他人能接触到上级派下来了解情况的人,我们县里的十来个异能者都被他控制着,没有人敢跟他叫板。”
沈危问:“你叫什么?这个张法林和老楚是怎么回事?”
速度异能者说:“我叫李再平,今年六月大学毕业,毕业后自己开店。张法林是吴永军的外甥,他原来就特别贪财阴狠,仗着吴永军,敲诈勒索政府的中下级官员;他和吴永军有了异能后,更狠毒了,这些天,他在这里至少让丧尸抓伤咬伤了上百个路过的外地人,还直接烧死了七个,所以我们和这些被强迫来值勤的丧尸都不敢反抗他。
老楚原来是一个乡里的办事员,他是被毒蛇咬伤后又了异能,两条胳膊都能化成蛇,吴永军就把他弄到了县政府,他比张法林还狠,他能一下把人弄死,可他每次都是勒住人的胸腔或脖子,慢慢让人窒息而死。”
沈危问:“那个吴永军是什么异能?他……”
他忽然停住,扭头看向南边县城方向。
卫不争也跳下车,眯起眼睛看着南方。
一匹枣红色的马出现在县城通往这边的路上,马上的人看不清脸,只看得到灰蓝色的衣服。
有人惊慌地大叫:“吴永军,吴永军来了,啊……他会杀了咱们的,怎么办?”
沈危对李再平说:“带着这些人和丧尸往北边跑。”
李再平脸都白了:“吴永军是金属异能,他能隔着几十米发出金属刺,把人洞穿,你们快走吧。”
他说着,拽过一个女丧尸背到背上,撒腿就跑,边跑边喊:“都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暂时不要回来。”
话音落,他人也转眼不见了。
而枣红马越来越近,沈危已经能看到马背上那个人的脸部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