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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上马

种恨人 许酒 5118 2024-02-09 12:05

  她蓦地笑了,这笑容叫我心口疼得厉害。

  “殿下,”她从我手中夺回那一块布料,“我可怜你身在局中,乱花飞溅迷了你的眼。你对赵大人和我的偏见太甚,以至于连最明显的对手都不去留意了。在这偌大的锦国,在那座宏伟的皇城,谁才是一怒可伏尸百万可血流千里的人,你不知道么他想杀吕舒,他察觉出你和吕舒的关系,拉上一个无辜的我垫背,以彰显他对所有嫌犯一视同仁,以证明最后裁断的严明公正,这样的解释殿下满意么”

  我冷笑着吐出四个字“巧言令色。”

  若发生的事情不是这般巧合,她这番辩解的话我大概要信了。可事实就是这般残酷,是三言两语无法弥补的残酷。

  “你若是觉得不可信,那我便给你说我被捕后的情形。你应当晓得断案时两个嫌犯应关在不同的地方,以免串供。可是,他们却把我关在了吕公公隔壁,而且,以往不见天日漆黑一片的大牢那一晚灯火通明,我被官兵押往牢房时,是从吕公公面前走过的,是有人想让吕公公故意看到我,你猜这个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见我不答话,秦不羡又道“也是他亲自审的案,他先问了吕舒,吕公公就在我前面把罪责全认了下来。问到我的时候,我说”

  “你说自己没有私藏过龙袍,你说不了解吕舒的为人,所以不知道龙袍是不是他藏的。你便是这样,将自己开脱得干干净净。”我愈发绝望,“秦不羡啊秦不羡,你说我对你和赵孟清有偏见,这恐怕不是偏见,他在朝堂上为你开脱,你在大牢里为自己开脱,你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倒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吕舒去承担了全部罪责。”

  她望着我,原本说到激动处微微泛红的眸子也渐渐凉了下去,许久之后嗤笑一声道“是啊,你怎么可能信我的话呢。我也不是那个让你心甘情愿听之信之、争夺皇位为之复国的人。帝京这块是非地,我早就呆够了,若不是徐副将去拦了我,此时此刻我早就乘船南下了。”

  我心中悲凉万分“你有什么可以和阿遇对比的,她十五年来,九死一生,依然心心念念牢牢记挂着南国府百姓的前程。而你呢,你还记得自己是南国的人么你心里还残留着半分亡国之痛么”

  她沉默片刻,神情也显悲伤“我不知你是从哪里知道我是南国人的,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当年攻我南国、破我城池的是你,如今斥责我没有亡国之痛的还是你。只是崇安王殿下,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你贵为锦国崇安王,战功赫赫,杀伐果决,光复南国尚且这般艰难,而我一介草民,于当年战乱中苟活下来已实属不易,哪里还敢奢求复国啊。至于亡国之痛,十五年了,我已经为此受尽折磨,与其记着往日恩仇,倒不如看淡一些,潇洒自在一些。”

  事到如今,凭借这番话,我几乎可以断定,秦不羡和她的父亲秦陆品性相差不远了。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副如仙皮囊,却视芸芸众生如蝼蚁草芥,到人间潇洒走一遭,事后登上仙云拂袖而去,国家危难、百姓悲苦在他们眼中不过云烟过眼,风景而已,算不了什么的。

  “卫期,放我走罢,你拿我当棋子,实在是错误的选择,我对皇权地位没有什么想法,只想余生快活自在,不枉人间走过的这一场。”她又道。

  我大抵笑了笑,她居然还想走,本王怎么可能允许呢,“秦大人,你可不是一介草民,也不是一颗没用的棋子,你身上这种恨的秘术,倒是对本王很有用处。”

  “你什么意思”

  幸好这十几日,我在吕舒的事情上混混沌沌不活不死,日日颓靡之中,倒想到了一件事。我眯起眼睛,凑近她,四目相对,逼视她道“你应该还记得罢,从东里枝身上取出来的还未死掉的恨种,是你亲手交给卫添,让他给鹿呦呦喝掉,可是他没有给鹿呦呦喝。”

  秦不羡的眉心,蓦然一跳。

  “否则,卫添和东里枝大婚当夜,盛景园大宴,卫添不会撇下亏欠甚重的东里枝,跟随那个小丫头去鹿呦呦的宫里;否则,你也不会看到此情此景,气得将手中的琉璃酒盏捏碎。本王说得没错罢本王以为,这恨种既然可以给鹿呦呦喝,大概也可以给别人喝。”

  “你想让我给谁种恨”她神情变得紧张起来,“卫期,种恨之术万不可这样用,你若执迷不悟会受到极重的反噬,我不明白你已经成功脱离,为何还要堕入此门”

  “多重的反噬”

  “你会活不长的。”她表情一派凝肃。

  我笑出声。本来也活不长了,在这有限的生命里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多好。

  我道“你方才问我想给谁种恨,那我告诉你,卫添这恨种啊,应该先给他的亲信赵孟清种一下。”

  不出所料,秦不羡顿时火冒三丈,怒视我道“你为何一定要和赵大人过不去”

  我的怒火也被她这一副偏袒的模样给尽数勾出来“到底是谁和谁过不去若不是他,吕舒怎么可能死”

  “你为何还不信这是皇上的阴谋”

  “我为何要信你可知你这这位顶头上司早已问过吕舒南国府桂花酒的事,个中利害关系,明示暗示,你一个笨蛋懂什么”

  她摇摇头,放弃了跟我争执,“你说不懂便不懂罢。但是你若是让我给他种恨,我是死都不可能答应的。左右疏桐已经离开帝京了,你不能再威胁我,我孤身一人,有什么好怕的。”

  我本来只是想拿赵孟清吓唬她罢了,可听到宁愿死也不舍得伤害赵孟清,心里便涌出大片大片的涩痛,流入血脉,搅得四肢百骸都不痛快。

  努力稳了稳身形也稳了稳情绪“既然你对他这般痴情,那本王便放过他好了。经过东里枝一事,本王大概也了解到种恨的作用。南国府巡抚高济,丞相高蜀,户部尚书李敬堂,你把卫添的恨种给这三个人种下罢。”

  她拧眉看我,面上一派不可思议。

  我转身走到墙壁前,抽下珍藏的那一把剑,回头看她“你若不愿意,那本王现在就去赵孟清府上把他解决掉,你自己选罢。”

  “和赵大人无关,”她望着我,眼底浮出些难过,“卫期,这一次,我当真是为你好。”

  “为我好便去动手罢。这次可还需要本王和阿遇的血”

  她摇摇头,笑了笑,只是那眼底的难过化成潮湿雾气缓缓浮上眼睛“不用你们的了,用我的血就够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该怎么骗那三位大人喝下恨种,你又该怎么从皇上那里拿到恨种。”

  我抬手抚过她的脸,让她抬头看我,我好说出那个听着骇人却极其认真的打算“你同本王成亲,锦国崇安王大婚,恨种混在喜酒里,他们不敢不喝。”

  她哂笑道“殿下真是想得周全,那第二个问题呢,你该怎么从皇上那儿拿到恨种。”

  我的手指加了力道捏了捏她的脸“本王夜探皇宫,总能找到。”

  面前的秦不羡笑得更甚“别傻了,一来皇宫这么大,那瓶恨种这样小,你夜探皇宫找不到的;二来,皇上对吕公公下手之后,就等着你露出马脚呢,你这样做无异于前去送死。”

  自吕舒死后,自我心窝处的伤疤裂开后,本王便没什么可惧惮的了。

  她看了看窗外,窗外蓁蓁绿叶沁入她的眉眼,彼此沉默,两厢无言。

  良久之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拆了自己束发的绸带,绕到我背后,将那绸带缠在了半束的发上。

  我回头看她,却看到她将散落的长发别至耳后,露出脸颊温柔的轮廓,她也看着我,又平淡又认真道“交给我罢。那恨种本就是用我的血养的,味道我最熟悉,找起来也有方向。至于成亲,择日不如撞日,便选在今日罢。你随我到皇宫,我自己请皇上赐婚,之后我借口离开,你拖住他,我去找恨种。”

  这句话信息量委实太大,以至于我慌乱之中,余光无意间看到她垂落的头发的温润色泽,整个人都恍然无措起来;

  以至于,我未曾反应过来,这解发带束于我发上的动作,是旧南国成亲时的礼仪,意为“结发夫妻”。

  下一秒,我已被她握住手腕,跟随她的脚步往门外跑去。

  府外徐光照在守着他的战马,见到我还没来记得问候,那马鞭就被秦不羡抢了去。

  她翻身上了马背,于熠熠的日光中回头看我,有一线光格外耀眼,擦过她微微仰起的下颌、擦过她缓缓绽开的唇角,跳入我的眼。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骄傲欢脱又潇洒不羁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傻眼。

  倒是她先对我伸出手来,一身白袍泛起光芒万丈

  “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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