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高楼的菜价一落千丈。
本王照着九月初七赵孟清生辰宴的标准摆了一桌,望高楼的掌柜才战战兢兢地收了我五十两银子。
转头问赵孟清“当初赵大人请客的时候,一桌是多少银子”
赵孟清收了伞,拂掉银狐大衣上落的雪,看了一眼大堂正中挂着的望高楼的招牌,漫不经心道“当初那时候,一桌也是五十两。”
本王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假装不知情,温和一笑,给他起了个调“哦感情这菜价也没有便宜啊。”
赵孟清唇角一错“当初是五十两黄金。”
本王转头,夸了陈长风一夸“今日我们能以五十两一桌的价格吃上这样的珍馐佳肴,是沾了陈大人的光,若不是陈大人据理力争,直言进谏,本王今日哪里能得到这样的优惠。”
陈长风抱拳道“殿下谬赞了,这是在下身为朝堂要官应该做的。”
本王笑了笑,带他二人上了三楼雅间。只是这气氛一直不太对,恐是今日是高蜀李敬堂行刑之日的缘故,又或许是这偌大的望高楼只有我们这三位食客的缘由,往昔的熙攘热闹和趋之若鹜,转眼间变成了今日这人去楼空和避犹不及,便容易产生巨大的对比,激起无限的落差和感喟。
本王同赵孟清还算淡定,等着上菜的空档,一个握着铁夹悠悠闲闲地翻着暖炉里的松木炭,一个捏着茶匙慢条斯理地往茶壶里送徽州毛尖。
陈长风却同我二人不大一样,他捋了一把胡须,不过片刻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拿着茶盏看了十秒,起身在窗边踱了五步,询问了三次小二何时上菜,最后站在饭桌旁,望着本王小心试探道“殿下今日请我喝赵大人吃饭,所为何事方才小二说最近食客稀少,灶火需要现生,离上完菜还得有半个时辰,殿下不妨趁这个空档,把要交代给我二人的事情吩咐一下”
本王抬头看他,正欲劝他稍安勿躁,结果那边沏好茶的赵孟清微笑着开口了“陈大人委实心急,殿下要交代的事是好是坏我二人还不知,让他先把话说出来,万一是坏事,那我们今晚这顿饭还要不要吃了、还吃不吃得下去了在下觉得不管有什么事,先把饭吃了才行,崇安王殿下节俭的名声远近闻名,今日好不容易掏了十五两银子请我二人吃饭,陈大人当抓住机会,多吃一些才好。”
节俭的本王对赵孟清安详一笑“赵大人说得对。”
其实我本打算边吃边说,可既然赵孟清觉得吃完饭说才好,那便等到酒足饭饱之后吧,毕竟本王有求于他。
除了当初在大堂架起的烤全羊没法如当初大摇大摆地做、最终上了三根烤羊腿外,其他的菜如螃蟹、烤鸭、虾仁、鹿肉,望高楼的掌柜的竟然都能在这大雪天里找来,可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产的高楼也不差。
可食材到底不是新鲜的,做出来的菜确确实实比赵孟清请客的时候逊色一些,我三人就着温烫的桂花酒勉强吃了个七七八八,最后不约而同停下筷子,准备说正事儿。
“本王便闲话少说,直奔主题了。现今我大锦有三桩大事亟待解决。本王分身乏术,竭尽全力也只能办好其中一件。按理说出了事情大家应当同心协力渡过难关,可现在恰逢圣上闭关修养,本已安稳的朝堂又因高蜀、李敬堂落马而受重创,其他大臣中庸碌者居多,纵观整个朝堂,本王也只想到你两位大人可以委托重任了。”
赵孟清闻言,又提了筷子,从烤羊腿上剩下的肉里薅了一块,送进嘴里。
陈长风一如既往地上心,正襟危坐问我道“殿下说得三桩大事分别指什么”
我把南境、西南边陲送来的军情急件递过去“第一件,便是边境又要爆发战争了。宁国杨躬行和琼国贺万里已成联盟,三天前,同时起兵犯我边境。本王对南境地势十分了解,多年来做的也不过是防守南境、护佑南国府子民这一件事,南境虽有我方士兵守护,但将不在军便没有主心骨,行军打仗也不过一盘散沙。所以本王不得不尽快前往南境,以稳固军心,击溃宁贼,驱散琼寇。”
那边的赵孟清终于放下了筷子,眼风顿了顿,面容已不似方才那般镇定。
陈长风附和我道“殿下守卫南境十几载,从无败绩,最多也只是为了保存实力打个平手相互掣肘而已。殿下在长澜江两岸都是战神一般的存在,现在,怕只是出现在南境,对宁、琼两国贼寇来说也是莫大的威压。”
本王不傻,何尝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欣喜呢,他是想让本王去南境的,在这个动荡的局势前,一个皇族的王爷主动离开了这权利的争夺之中,他那一方便可以在这争夺之中,多一份胜算。
于是,我摸过茶灌了一口,浇了浇心上的火气,也浇了浇他方才这气焰“第二件事便需要陈大人帮的助了。”
“殿下请讲。”
我敲了敲桌子,望了一眼窗外的大雪,道“听闻康安府爆发了瘟疫,男女老幼染上瘟疫的数不胜数,现在整个康安府已尸殍遍野民不聊生了,这件事可是真的”
陈长风做恍然大悟状,拍了拍脑袋,赶紧从袖袋里掏出一道奏折递给我“臣差点把这件事忘了,这是康安巡抚周明启递呈朝廷的奏折,里面详细描述了康安府瘟疫爆发一事,请求朝廷委派太医、播发银两来赈灾。”
我接过那道折子,认真看了一遍康安府的现状,了解了有多少百姓感染瘟疫已经身亡,又有多少百姓等待救治,最后翻到奏折最后一页,确认了奏折撰写的日期
十月十二日。
今日是十月十六日,按理说从这奏章从康安走到帝京花四天,已经是快到要累死马的速度了。可本王偏偏觉得哪里不妥。
指尖摩挲到奏章空白处,又顺势摩挲到写有“十二日”的地方,未见有什么异样。
正准备打消疑虑,放下折子继续吩咐事情,可指腹却划过“十月”中的“十”字,粗糙感自指尖传来,我面上漫不经心,实则指尖又摩挲过那个地方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这不确认不要紧,一确认便几乎给心中的猜测敲了锤
周明启这封奏章的落款日期不是十月。
有人在这奏章上做了手脚,把原本的字迹刮掉,换上了“十”字。
本王原以为他们在日期上做了手脚,将这封奏章晚了十几天呈上来可本王竟没想到,他们直接把这封奏章按在手里一个多月甚至是更多天,给康安府瘟疫的蔓延了大好的时机,也把康安府子民存活下去的希望给断了个彻底。
脑海中计划转得飞快,我想当即挑下陈长风的面具,又担忧接下来的事情他不配合。
捏着奏章的手抖了抖,本王正准备亮明了话利用身份或者武功震慑住他的时候,赵孟清抬手,把我手中的奏章拿了过去“容孟清失礼了,康安府情形如此严重,在下心忧如焚,也想尽快看一看康安府现在的情形。殿下再难过也要稳住心神,先把要交代的事情说完,再做其他的事情。”
我领悟了他话中的意思,望住陈长风道“救灾的太医和赈灾银两让别人带去本王不能放心,而朝廷又必须派一个要官前去主持康安府现今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个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陈大人您了。况且,本王听闻陈大人的祖父就是康安府人,康安府应当是陈大人的家乡,去自己家乡赈灾,陈大人应当能尽心尽力,救康安子民于水火之中。”
我本以为这段话说得有理有据且情真意切,陈长风便是再不想去也得接下这任务。
可我万万没想到,陈长风当即拒绝了。
他站起来,朝我弯腰一拜,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有了泪,他感喟道“殿下,正是因为康安是我的家乡,所以我才不愿意去,我固然想见我家乡父老,可我想见的是安康无恙的家乡父老,而不是现今这般哀鸿遍野的场景啊。”
本王忍不住想冷笑一声你不想看到这般哀鸿遍野的场景,为何还把奏章按在手中一个多月不上报朝廷现在哭哭啼啼假模假样演戏,是要做给谁看
本王当自罚三杯,给康安巡抚周明启赔个不是,我崇安王小人之心,竟把你堂堂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给度了,而放任了眼前这草?禽?、生杀予夺的陈长风。
陈长风无视我不悦的脸色,又找到一条推辞的理由“现今,恰逢高蜀、李敬堂两位大人贪腐的案子要结,二人贪墨的财报要一一上交给国库,江湖上很多人已经知道这件事,都对这巨财虎视眈眈,在下这一个多月以来废寝忘食地护着这财物,夙兴夜寐得处理着这件事,生怕出了差错、在归库的过程中把这些财物给弄丢了。但是眼下,除了在下,没人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了,所以在下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