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四班,许玮泽、赵与祥、简易、杨勇四人因在校外台球室打架斗殴,记大过一次,写检讨1000字……特此警告,希望其他同学引以为戒。”
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以许玮泽为首的四个吊儿郎当的小青年漫不经心的站在主席台上,懒散的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同学。
颜容听到许玮泽这个名字,抬头看主席台,真的是他。
他站在阳光面前,那么的耀眼,一双桃花眼烦躁的看着台下的人群,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颜容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阳光与他同在。
“红梅,你刚听教导主任说叫什么泽?”
颜容回头拉了拉张红梅的衣袖,小声的问。
“啊?好像叫……许什么泽吧,念太快,我没听清。”
张红梅眯着眼使劲回想,又回头戳了戳旁边男同学的胳膊问:“唉,王亦伟,刚才教导主任说有个人叫什么泽?”
王亦伟往主席台上伸直了脑袋看,然后站好身体回答:“许玮泽,他们几个都是四班的惹事精。”
“哦,谢谢啊。”
张红梅道谢后,用胳膊肘拱了拱颜容的后背,小声的说:“王亦伟说叫许玮泽,是四班的。”
颜容有点窘迫,头伸到后面小声的说:“谢谢你,红梅。”
张红梅探究的问脸色微微升温的颜容,“你认识他啊?”
颜容慌乱的拜拜手,“不认识,只是上次他帮了我一个小忙,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哦,这样啊。快站好,老班看过来了。”
张红梅瞅了瞅前面,提醒颜容。
颜容立马站直身体,垂眸,不敢再看向主席台的位置。
原来他的名字叫许玮泽啊。
许玮泽……
颜容的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笑意。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在他面前叫出他的名字。
但是从上次打架被当众批评后,颜容再也没碰到过许玮泽,她瞅遍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半点相似他的身影。
从此以后,许玮泽这个名字,像一颗小小的弹珠,在她的心里轻轻的滚来滚去。
不疼,不痒,却让她忽视不了。
时间越久,这种思念越发磨得她心里难受,她去四班的走廊外转过两次,也没在教室里看到那个身影。
她去停车区域猫过几次,也没有看到,连同那辆又新又有型的自行车,也再没出现过。
此时已经入了冬,寒风凛冽,大风把地上的尘土刮起来,抛到天上,又极速摔到地上。
颜容想,她应该是错过什么了。
于此同时,在颜容喜欢的新马路和上学必经的旧马路之间,要盖一个大型公园。
时代公园。
这条旧马路封了一半。
挖掘机昼夜不分的移开一块块撒下时间记忆的泥土,打桩机在工人的手里和着“哒哒哒……”声宣示着城市进步的速度。
尘土在空中盘旋飞扬,每次经过这里,公交车都要堵很长时间才能过去,颜容坐在公交车后面,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希望那个叫许玮泽的少年可以毫无防备的冲进她的视线里。
就这么一眼也行。
颜容每次坐车经过时代广场时,仿佛都在一点点慢慢的变化。
今天东边少了一棵树、明天西边多了一堵墙……
到初三时,时代公园已经有了基本的轮廓。
毕业后,道路畅通了,公园已经全部铺上了大理石地板,慢慢的移栽植被。
旧岁月堆砌起来的物体每天都在一分一毫的被新时光掩盖。
那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少年也被时间掩埋在过去。
只不过这束阳光从没在她的心里泯灭过。
颜容的中考的成绩和平时没有多大的差别,半拉子一样挂在中间,中考成绩出来那一晚,颜容家的灯亮了一夜,颜妈妈和颜爸爸把颜容训斥了一番,颜容低着头,没反驳也没哭泣,她真的很努力,成绩就是提不上去。
中考时的每一道题她都写了,而且也检查了,估计是忘了带脑子了吧。
颜容站在客厅听着父母哀声叹气直至后面的争吵。
“你看你教的好女儿,平常是不是都在房间里玩?”
颜爸爸站在颜妈妈面前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指着颜妈妈激动的吐沫星子直飞。
“什么叫我教的?不是你的女儿啊?你没有责任啊?”
颜妈妈顿时来了火气,吵着颜爸爸同时不忘训斥一旁的颜容,“颜容,你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争气,我和你爸累死累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颜容捏着衣服,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每天上班那么累,你身为女人就应该好好教育子女。”
颜爸爸继续冲颜妈妈发火。
“你上班,我不用上班啊?我还要回来做饭,洗衣服,你在家就当大爷……”
“我当大爷,我哪里当大爷了?每天累得和狗一样。”
“……”
那晚吵了很长时间,颜容站在客厅默默的流泪。
颜妈妈最后直接哭了起来,“我辛辛苦苦的为了这个家,到头……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母女俩一个样。”
“我就知道你是嫌弃我……”
“我什么时候说这样的话了……”
室外的热浪被风吹进又排出,窗外的灯灭了一盏又一盏;汽车鸣笛声,从高亢变为低迷。
直到对面邻居花奶奶来敲家里面的防盗门,面红耳赤的颜妈妈和颜爸爸才停止争吵。
“小凤啊,吵架啦?”
颜妈妈瞪了一眼颜爸爸,用手拨了拨头发拉开大门。
颜爸爸坐到沙发上,听着门外的动静。
站在防盗门的花奶奶探着花白的头花向屋子里看,混浊的眼睛蓄满了担心。
“花婶,没有,我和孩子的爸说话大声了点。”
颜妈妈笑容满面的说,仿佛刚才吵架的不是她。
“哦,那就好,可别吵架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和中金好好说话。”
花婶苦口婆心的劝导着。
“好的,好的,不会吵架的,花婶不早了,您回去吧。”
颜妈妈笑了笑。
“好,有事就叫我。”
花婶离开后,颜妈妈把门关上,虽然又恢复生气的模样,但这次她和颜爸爸没有再发生口舌之争。
颜容盯着鞋面,听候颜妈妈和颜爸爸的发落。
“颜容,去把碗洗了,我明天再收拾你。”
颜妈妈看了看落地钟,已经11点了,她冷声冷气的说完回房间拿衣服洗澡。
“哦,好。”
颜容嘶哑着嗓子应到,迈着发麻的腿去厨房洗碗。
“唉,真是没用。”颜爸爸自顾自的说完,起身回了房间。
颜容红着眼圈站在厨房的洗水池前,拿着抹布洗着碗,眼前早已模糊不清。
第二天颜妈妈和颜爸爸在冷战中,吃完晚饭,颜容照例和颜妈妈、颜爸爸说:“爸、妈,我吃完回房间百~万\小!说了。”
颜容站起来准备移开板凳,颜妈妈冷着脸看向颜容,“现在假装用心有什么用?等会把碗洗了,就知道吃,一点事也不知道做。”
颜容抿着唇,看了颜妈妈一眼又低下头,“好。”
捏着椅背的手不自觉用力,明明上学时她每天晚上回来都要把早上的碗洗了,再煮饭。
放假了,家务全是她再做。
“还在这发呆干什么?”颜妈妈不满的看着颜容,颜容从餐桌旁退出来,站到旁边。
颜妈妈连连叹气,“我怎么生了个这么笨的孩子?”
颜爸爸也在旁边摇了摇头。
颜容抿着唇,在一旁不知所措,等他们吃完收拾餐桌去厨房洗碗。
接下来的每一天,只要颜妈妈和颜爸爸在家,颜容都非常小心翼翼。
她的成绩C市一中去不了,二中是靠自主学习,三中的学校风气不好,是混子的聚集地。
颜妈妈和颜爸爸商量再三之后决定让她去私立学校。
整个C市,相对很好的的私立学校,只有嘉水私立。
那个暑假,颜容过得非常不好,颜妈妈和颜爸爸时不时对她“横眉冷对千夫指”,除了出门买菜,颜容没出过家门。
一件事做得不和颜妈妈和颜爸爸的心意,颜容就要反复被数落好几天。
7月末的一个星期天,拆迁办的人上门来谈拆迁的事。
颜妈妈和颜爸爸一个星期天休息,他们那一天心情都不错。
有两个条件:一是赔偿钱。
赔偿的钱是按房子的市价来赔偿的,可以在离市区不远的地方买一套三居室。
二是赔偿两套郊区的两居室的房子。
颜妈妈和颜爸爸要上班,思索再三选了赔偿钱,自己去买。
他们这个小区住的人家基本都是单位福利房,已经很长时间了,拆迁是好事,大多数都同意了,只有少数几家扯皮,抬价。
所以还没怎么谈拢。
此时时代公园的修建已经接近尾声了,颜容在开学之前坐车去那里玩过一小段时间。
发光的大理石地板贴得很工整,公园里全是花草树木,还非常人性化的设立了公共卫生间。
颜容去洗了洗手,卫生间比她家里面的还要新,真是个好地方。
她仰望蓝天,风推着一动不动的白云,参天大树的树梢来回点头,像烈日下瞌睡的老人。
由于太热了,颜容逛了一小圈就回去了。
一个初中生大谈人生好像有点可笑,但颜容就是觉得自己活的像个木偶,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