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很大,大到她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仿佛就能忘记那些伤痛。
安定下来之后夏星空先去了安城的一座寺庙,名字她很喜欢,叫静心寺。
这座寺庙不大,庙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了很多仙人,栩栩如生。
走到大院中央,抬头便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寺虽小,却有一种不衰的感觉。寺里若无他人,寂静的空气中,几只鸟儿唱歌,听着就十分悠然。
走近庙门,大殿中央是一尊大佛,夏星空点燃手里的檀香插进香炉里,双手合并虔诚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心里默念,愿她没出世的孩子能投胎到一户好人家。
再磕三个响头,愿夏知行没有遗愿,早登极乐。
站起来踌躇片刻又跪拜了三下,愿周言韶早日解脱。
顷刻间,夏星空的耳边回响起‘当当…’的钟声,一时间鸟飞兽散,香客驻足。
“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佛号经声唤回苦海迷路人。”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
洗净铅华,明心见性,得以解脱。
愿一切安好。
慕湛休息的时候就会去Z市找夏星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让他害怕又焦虑。
慕湛双眼因为疲劳布满血丝,他坐在木制长椅上,初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风儿带着微微的暖意吹着,时时送来布谷鸟的叫声。
天时地利唯独缺个她。
是他的无能让她抛弃了自己。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能呼吸,哪怕是天涯海角,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弃找回自己的肋骨。
于此同时A市一家高档西餐厅内,富二代闻凯低着眼眸睨视安欣,“还不能答应我吗?”
安欣被他看的烦躁手里的餐具一放瞪眼凶闻凯,“你若是等急了,你可以去找别人。”
闻凯立即低声哄着安欣,“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欣重新拾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排,优雅妩媚却又带着没落的伤感,“我姐姐…”安欣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再开口,“我再最后说一次,我姐姐没结婚我绝对不会谈恋爱。”
闻凯看她快哭的模样,心疼的坐到她旁边温柔的安抚着,“我错了,好不好?我会一直守着你,等到你姐姐结婚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安欣红着眼眶斜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闻凯头疼,安家怎么还有这么愚昧奇怪的家规,搞得人头疼不已,那位姐姐要是一辈子不结婚,那他是不是要陪着打一辈子光棍?真是蛋疼。
在出狱之前她就规划好了以后的路,首先她要找一份工作,她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跆拳道和弹钢琴。
跆拳道只是用来防身,提不上喜欢。
工作还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弹钢琴时她最少是享受的,况且在监狱的时候安宇给她拿了不少关于钢琴曲目的书,夜深人静无法安然入睡的时候她便在脑海里一遍遍熟悉那些曲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理论知识丰富而稳固。
时隔6年,虽然她的记忆力很好,难免手法会有生疏,她需要先去买一架钢琴。
夏星空走在人行道上,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家长带着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走路一蹦一跳,笑语连连。
夏星空看得失神,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估计也会像她这么调皮,这么开朗,这么爱笑,这么漂亮……
是她没有保护好,她没资格做妈妈。
如果教小朋友练习钢琴,经常和小孩子接触,应该会快乐一点。
打定主意,夏星空去商场选好一架音色相对纯正又便宜的钢琴后安置好放在一间次卧里,练习一个月后她带着钢琴的等级证书去附近一家名叫潇湘乐的琴行面试。
创办人叫李行,比她大不了几岁,李行让她弹奏一首曲子之后就直接录用了她,明天就可以来工作。
今天是星期六,来琴行的孩子很多,欢声笑语,夏星空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光听听这些稚嫩的声音就觉得幸福。
她心里的那点柔软总是被这些孩子有意无意的触动着。
每天早晨她准时起床后会晨跑到公园慢慢拾回跆拳道的动作。
休息的时候她会拿着水壶仔细的浇着花草,小心的翻着泥土,让它们在阳台外沐浴阳光。
或者坐在凉亭里静享风吹鸟叫,抬头赏那一轮明月,品一抹苍云。
又或者捧一本书,解读手中世界,探索心灵的静谧,抚平血液的喧嚣。
再有更多的时间她会去孤儿院当义工,抚摸那些可爱的小脸蛋,帮他们缝补那些破旧的衣服,给他们带喜爱的玩具,读故事给大家听……
岁月静好。
下班后夏星空拎着一大袋子菜去殷芝家,殷阿姨每天都会叫她去吃饭,知道她不能吃辣,殷阿姨每道菜都依她的口味做的很清淡,她不好意思每天都去吃,经常买菜过去。
到了殷芝家,夏星空就和殷阿姨一起摘菜,洗菜,吃过饭后魏巍打开电视捧着一杯茶看新闻。
夏星空收拾餐桌,电视里传来声音:“A市最有潜力的检察官慕湛近期又……”
慕湛。
夏星空停住收拾餐具的手,一动不动的盯着电视屏幕。
慕湛穿着正装,岁月的沉淀让他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一举一动都变得成熟稳重。
棱角分明的轮廓,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刚毅的眼神,气宇轩昂,比以前黑了点,但是显得阳刚挺拔。
那是她爱的人啊。
是她孤独黑夜里的一道光,触摸不到的光。
夏星空捏着筷子心里涌来一阵苦涩,说好不再想他的,怎么又犯规了?
他现在大有作为,她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星空…怎么哭了?”
殷芝是来拿碗筷的,见到夏星空脸上的泪滴慌张的问。
‘啪’的一声,夏星空一移动,一个碟子掉到地上,油渍溅到地上。
“怎么了?”魏巍转过头问。
“碟子掉地上了,你去拿扫帚过来。”
魏巍站起身,“哦,好。”
“对不起。”
夏星空用食指擦掉眼泪蹲下来,捡碎片,殷芝也蹲下来,抓着夏星空的手不让她碰,“没事的,你叔叔去拿扫帚了。”
夏星空抿着嘴点点头。
魏巍拿着扫帚过来,“都让开,都让开啊,我来扫一扫。”
殷芝和夏星空退到旁边。
殷芝仔细观察夏星空的神情,“是不是累了,怎么哭了?”
夏星空避开殷芝的眼神,随便搪塞一个理由,“没有,只是有点想我妈了。”
“傻孩子,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样她会伤心的,你更重要的是好好活着,这是你妈妈的心愿。”
夏星空点点头。
殷芝看了魏巍一眼,魏巍对她点点头。
“我和你叔叔之前商量了一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们的干女儿?”
干女儿?
夏星空低下头看着地面。
殷芝浅笑的脸变淡,不知所措夏星空的反应,尴尬的说:“星空啊,我…我和你叔叔只是想问你的意思,并没有其他意思。”
魏巍点点头,“是啊,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对你有所改观的。”
夏星空抬起头认真的说:“我杀过人,坐了6年牢。”
这九个字包含了痛楚,凄凉,绝望和无助。
这九个字足以毁了一个人的一切。
能活生生剥脱她的一切权力和自由,连简单行走都变得荒凉和寂寥。
她应该早些和殷阿姨和魏叔叔说清楚,毕竟像她这种杀人犯,除了亲人是不愿意接触的,这不能怪谁,也不是冷漠,是每个人的从小长到大积累的防御心理。
如果殷芝和魏巍今天不说出这番话,她也不会这么早说,毕竟这种事一捅开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她的情况会被所有人知晓,她会离开这里,二是,殷阿姨和魏叔叔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但她心里总是不安,她像一个小偷,在偷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她现在剩下的仅是尊严和骨气而已。
她总要向现实低头,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成长。
总是要告诉她们的,早晚都罢。
殷芝惊讶的说不出来话。
魏巍放下扫帚走过来,“孩子,怎么回事?”
殷芝反应过来,拉着夏星空的手坐到沙发上,“过来说。”
夏星空看着两张焦急又关切的脸,还是准备跟他们说清楚,“我被威胁和一个人订婚,后来被打得流产也落下了病根,以后不能有孩子,我就…杀了他,今年刑满释放。”
殷芝颤抖着手抚摸着夏星空耳边的碎发心疼的把她拥到怀里,“孩子,受苦了。”
魏巍气的直拍大腿,“这世道还有打孕妇的人,真是世风日下。星空,你别怕,以后你就把这当你的家,我和你阿姨会保护你。”
夏星空红着眼眶点点头,“好,谢谢。”
她总以为穷途末路的时候,又会给她意外的惊喜,殷阿姨,魏叔叔,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没有嫌弃她。
A市没有夏星空,夏星空在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