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武侠之金毛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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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最终,他和他的父亲张翠山一样,对那些挑动其他人,让他们辗转反侧,寝食不安的问题并不真正关心。正义问题重要吗?对最终似乎必定会隐居【这里我们能想到“逍遥”这个词】的张无忌来说,那必定是不重要的。社会与他并不真正相干,那属于社会的正义问题对他也并没有真正的意义。

  要理解这部复杂的,我们还是要关注细节。为了活下去,张无忌必须治好身上的伤病,他为此而学了医术和九阳神功。表面上,医生掌握着病人的命运,其实病人才真正掌握着医生的命运。因为医术的本性就在于为他人服|务,在于满足他人的需要,所以医生的命运医生的幸福才依赖于病人的赐予。用现代的话说,消费者是上帝,病人是消费者,是医生的上帝。胡青牛夫妇被金花婆婆所杀,验证了这个结论。与医术不同,武功看上去就等于权力【力量=权力】,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意味着首先为了活下去,张无忌由医生转职为武士。但是学会九阳神功依然不够,或者说,仅仅活下去依然不够。人不仅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为了活得好,他必须拥有更强的力量【武功】,为了真正活得好,他必须获得最强的力量。【这一点是金庸这部中最显白的教诲,我们可以看到张无忌是如何不得不去一步步的学会最强武功,获得最强力量的。】

  他是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儿子,似乎是在实践着殷素素关于人生的教诲:人生的最高目标或者唯一目标就是去获得更强或者最强的力量。殷素素不曾梦想过自己会获得那种最强的力量,而张无忌得到了这种力量。他看上去像是张翠山和殷素素相结合的完美产品。张翠山希望过上那种本质上无关正义的幸福生活,殷素素希望得到最强的力量,他们两人都没能实现的愿望由张无忌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实现了。张翠山和殷素素相结合才得到了短暂而易碎的幸福,张无忌却一个人就得到了完整的幸福。张无忌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自己真正爱谁【金庸在“后记”中说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爱的是谁】,那是因为他其实谁都不爱。爱上别人意味着自身有所欠缺,而张无忌――作为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完美结合体――是完美而无所欠缺的,根本就不可能爱上谁。

  然而,并不是只有张无忌选择了隐居。这部书中武功最高的其他几个人,张三丰,空见,少林三老僧,以及那个杨过的后人都过着隐居的生活。这些力量最为强大的人都生活在社会之外,当然也并没有获得最为强大的权力,他们甚至根本没有获得权力。张无忌在这部中的经历足以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张无忌得到的那种最强力量看上去象是上天的恩赐,而这种恩赐原本就不可能落在一个凡人的头上。张无忌原本就不可能练成那种绝世武功,每一个读者都知道张无忌的运气好的过了头,没有人认为那种好运气能在现实中出现。压倒一切的力量原本就是虚构,那些拥有绝世力量的人当然只会存在于虚幻飘渺的传说中,原本人们完全明白这一点,拥有绝世力量的张三丰原本就只是传说中的人物,隐居就意味着那只是传说。只是在现代,人们才有了把传说变成现实的勇气和狂妄。殷素素想要拥有力量,但并没有想要获得张三丰那样的力量。即使有这种想法在她的心底忽隐忽现,也不会被她认真看待。想要成为张三丰那样的人?莫非你在做梦?他们――那些制造这种传说的人【也就是原来社会里的大多数人,传统社会的标志之一就是人们总在制造各种各样的传说。】――会这样嘲笑自己。但是在现代,原|子|弹被制造出来之后,又有谁能够说想要拥有压倒一切的最强力量会是做梦?何况有人相信自己可以拥有或者确实已经拥有了比原|子|弹更加强大的力量――能够压倒其他一切的人民的力量,那又怎么会是做梦?把那些原本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放入现实,把张三丰变成张无忌,是为了检验那种关于压倒一切的力量的传说。

  现代的人们毫不犹豫的认为自己可以把传说中的东西变成现实,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把梦幻变成现实,却忘了检验那些梦幻本身。桃花源看上去太过吸引人了,以至于人们一门心思的只想住在桃花源里,根本就没有思考过真实的桃花源中的生活是否真的值得向往,根本没有思考过桃花源是否能在现实中存在。古代人似乎也没有思考过桃花源是否能够在现实中存在,但是起码那些理智清明的人并不太指望它能在现实中存在,梦幻不曾对他们的现实行为造成致命的严重影响。而现代人,他们集体向着梦幻中的目的地冲去,已经忘了梦幻不是现实,已经忘了梦幻中的天堂不应该成为现实行动的目标。金庸赐张无忌以力量,那种力量对他又意味着什么?古代人,或者我们的祖先制造了梦幻,那些梦幻真的应该使我们迷乱吗?殷素素渴望力量,张无忌就应该去继承殷素素的渴望去追求力量吗?

  殷素素相信力量强的人可以对力量弱的人为所欲为,她想要获得力量,看起来是为了能够为所欲为。但是为所欲为不能算是一个目标,因为为所欲为本身就意味着没有目标。有了明确的目标,就不可能为所欲为了。所以对殷素素来说,获得力量就是唯一的目标。但是一旦走到这一步,一旦她在现实中或者梦幻中获得了力量,那么张翠山和张无忌对她来说又算什么呢?如果她把这个小家庭的幸福放在第一位,那就不可能为所欲为了。她从来没有说过要把小家庭的幸福放在第一位,然而她为了把张无忌送回大陆――为了张无忌的幸福――而丢了性命。在为了张无忌的幸福出发把他送回大陆之前,她曾经考虑过自己将要面对的悲惨结局吗?她太过于聪明,不可能对自己面临的危险一无所觉,甚至可能早已考虑到自己也许不再能照顾张无忌了,早已打算好要把张无忌托付给张三丰。她把张无忌的幸福摆在了自己的幸福之前,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为所欲为的梦幻,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张无忌的幸福和自己的为所欲为之间无法并存的关系,但是在她的心里为所欲为的梦幻明显低于张无忌的幸福――她为了张无忌的幸福放弃了生命,放弃了做梦的权力。殷素素最终还是没能摆脱那个梦幻,没能摆脱对为所欲为和力量的渴望,但是她以自己的行为表明有些东西比那种渴望更重要。或许在自杀的时候,她已经能看到那种梦幻与现实相比有多么可笑。力量并不可笑,但是对力量的无上渴望却是可笑的。她在梦幻中渴望力量,但是在现实中却渴望自己和家人的幸福。对力量的渴望只应该是第二位的,而对为所欲为的渴望根本就不应该影响人的现实生活。

  张无忌从来没有想要为所欲为,那不是因为他智力底下,而是因为他没有被梦幻俘虏。张无忌对力量漠不关心,只是在小昭半强迫的催促下他才学了乾坤大挪移。他似乎从来不曾渴望力量,也没有主动去寻求力量。他曾被灭绝师太打得吐血,也曾差点被人用开水煮了吃,然而这些惨痛的经历都没能激起他对力量的渴望。他真是太容易被看成是大脑里缺了什么东西的智障了。然而,我们应该看到,在张无忌人生开始的地方――冰火岛上,强大的力量根本就是没有用的东西,在张无忌隐居之后,力量也是没有用的东西。他人的力量可以破坏他的幸福,但是张无忌自己的强大力量却并不足以给张无忌幸福。殷素素为了张无忌的幸福想要回到大陆,但是什么是张无忌的幸福?张无忌的幸福是什么样子?这却是她不曾思考过的问题。

  张无忌首先就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张无忌的人生其实业就在于追寻自己的幸福。张翠山的故事足以让张无忌明白,在无关正义的平凡生活中最容易失去幸福,保有幸福需要某种配备,幸福需要用某种武器来保卫。看上去力量就是保卫幸福的最佳武器,但是殷素素最终也会放弃这种观点,张无忌自然也不会被这种看上去很有力的观点迷惑:显然,最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减少张翠山对俞岱岩地歉疚之情,当然也就不可能真正保卫他们的幸福。张无忌一开始就要去寻找力量之外的某种东西,只有那种东西才和他的幸福真正相关。张无忌最终会发现,只有生活在一个纯然正义的世界里,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在张无忌跟杨逍谈论明教历史的时候,我们第一次看到了正义的真正根基:反抗暴政毫无疑问就是正义的,或者说,正义可以牢固的建立在对暴政的反抗之上。但是反抗暴政的行动却必定会带来新的不正义。反抗暴政的正义最终也不是纯粹的或者真正的正义。但是我们无法否认反抗暴政是正义的。我们最终会发现,正义就是某种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东西。没有真正的或者纯粹的正义,即使有,那也是我们不可能抓住的某种东西。对正义的追寻,一半指向现实,一半指向虚无,我们总是容易偏向某一方,或者变成殷素素,或者变成张三丰,或者放弃对正义的追寻,变成张翠山。

  金庸对张无忌的描绘展现了我们可能遇到的多种困难,张无忌最终不得不成为一个看上去有些像是弱智的人,那是因为他最为接近真正的智慧,真正的智慧总是残缺不全的,那些优雅美丽的智慧必定只能是谬见。

  结语:

  我们的问题归根到底只有两个:张无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金庸为什么要塑造张无忌这样一个人物?贸然提出这两个问题多半会被人嘲笑,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不同的张无忌,这样的问题看上去似乎允许无数种不同的答案,而允许无数种答案的问题除了能引人发笑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价值。但是我想要表明,除了这篇文章中的这种解读,其他答案都是不充分因而也是不正确的:没有其他的答案能在考虑这里提到的诸多细节的情况下还能够连贯一致的自圆其说。要证明这一点显然并不容易,这也是把这两个清晰的问题发展成如此繁复曲折的文章的部分原因。另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不自觉得模仿了施特劳斯的写作风格,试图构造一个丰|满优美的表面而不是搭建一个骷髅骨架。

  金庸二十四部“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确算武侠中的精典。要想真正评价金庸这个人和他的这些书,真可谓“一言难尽”,勉强说一句,只得说金庸太博大却又不只是博大。

  近日,重读《倚天屠泷记》,印象还比较深。《倚》篇是金庸“射雕三部曲”中最后一篇,但与前篇时间跨度太大,情节联系较少,较前两篇更独立成篇。该篇有一大特色,即每一回题目都是一句七言诗,从第一回到第十回即是“天涯思君不可忘,武当山顶松柏长,宝刀百烁生玄光,宁作丧乱丧彷徨,皓腕似玉梅花妆,浮槎北冥海茫茫,谁送冰舸来仙乡,穷发十载泛归航,七侠聚会乐未央,百岁寿宴摧肝肠”。整部书共有四十回,就是一首四十个句子的七言诗了。这种情况,只有《天泷八部》中见到,每一回目的句子凑起来是一首《水泷吟》的词。这是一个小细节,但纵观一些“武侠名家”,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倚》篇的故事情节复杂,出场人物众多,甚至连主角都在变。这是金庸的特点。其实要表现的首先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中又首先是讲“情”。爱情,开篇便是小女子郭襄,独自走遍天下,寻找杨过,却始终不得消息,于是在路边轻轻低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最后还是不得见,终于出家了。此处郭襄的爱情,因为不会有结果,显得压抑、凝重,简直是要字字见血。而转眼过了七八十年,轮到张翠山与殷素素,则一气呵成,虽然也有障碍,到底也成了,令人深感淋漓畅快。又过二十年,是张无忌了。他遇到的女人多,一时又理不清楚了。这就是表现爱情也让人晕头转向,心思凝滞。不过到最后,倒也弄对了,也算成了。整部书三段爱情,后两段虽然成了,感觉起来倒不如第一段没成的。没成的爱情,总让人铭记在心,萦绕于怀。

  男女关系,始终只是你我,最多有几个他(她)。虽然万分沉重或透人心髓,都逃不过“小我”的境界,无法体现大气象,大格局。于是《倚》篇中,便有了关于豪气人生的诸多内容。关于倚天屠泷,有“宝刀屠泷,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又有关于君王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所谓豪气万千;关于人生境界的探|索,书中写道,明教众人将死之时,集体吟唱“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哀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读到这里,真是觉得“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书中最深刻的描写,是关于人的善与恶,金庸的绝大部分都贯穿这一主题。《倚》篇中,首先批斥人们传统观念中所谓“正邪不两立”。正派的武当张翠山与邪派的天鹰教殷素素,结为夫妇后,回到中原,为世人所不容,双双自杀。峨眉派的纪晓芙与明教的杨逍相爱,被灭绝师父亲自杀了。到最后张无忌要跟赵敏好,众人也反对,因为这时明教成了正派,而蒙古人赵敏是邪派了。正邪之分,真正好笑。其实,所谓邪,多数实为至情至性之人,拿现在的话讲,这叫人本主义。中国社会不允许个人行为,不然即视之为邪。而真正邪者,却又多为自居正派的道貌岸然之辈。书中华山派的鲜干通,昆仑派的西华子夫妇,以及朱武连环庄的朱长龄父女、武烈等人,真正卑劣,恶毒之极。邪者,不正。道貌岸然者,却视为正。中国社会历来有此传统,无怪乎明教众人要唱“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金庸中,写爱情,当推《神雕侠侣》;写气象,首推《天泷八部》;写人性,则为《笑傲江湖》。三者俱全者,唯有此篇《倚天屠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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