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琪琪蹲在久安医院门口, 泪眼汪汪地拔树底下的小草。

　　她不敢进去。

　　电话铃声把她挣扎里挽救出来。

　　唐琪琪：“姑姑――”

　　温柔的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来，“琪琪怕吗？”

　　唐琪琪抿抿嘴, “不、不怕！”

　　穿着毛绒动物睡衣的三个少年趴在墙上，看着树下蹲了一个半小时的蘑菇。

　　“她蹲的腿不麻吗？”

　　“也许她天赋异禀。”

　　“她蹲着可能更舒服。”

　　唐琪琪挂断电话, 给自己打气，扶着树站起来，深呼吸了半晌，鼓起勇气打开门。

　　不就是精神病院，不就是关押有犯罪前科的精神病院。

　　哥哥在里面。

　　她不怕！

　　不怕！

　　唐琪琪坐在院长办公室里, 腿脚都在哆嗦。

　　院长和蔼可亲：“来这里应聘的都是退伍兵, 你是唯一一个来应聘的小姑娘, 你怎么想来这里工作的？”

　　唐琪琪紧张的有些结巴，“哥哥在、在这里。”

　　院长：“唐哲是你哥哥？”

　　唐琪琪点点头。

　　院长：“你家人同意你来这里？”

　　唐琪琪再点头。

　　院长：“你自己考虑清楚了吗？这里虽然工资高, 但工作很费心。”

　　唐琪琪：“嗯, 考虑好了。”

　　院长：“这里的病人情况比较特殊, 聘请员工需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唐琪琪傻傻呆呆地点点头。

　　院长被这个小姑娘两眼茫然的样子逗笑, “你不感到奇怪？”

　　唐琪琪：“奇怪什么？”

　　院长：“很多来应聘的人都会问，为什么要经这些精神病人同意。”

　　唐琪琪眨眨眼, 眼睛里没有任何疑惑，仍善解人意地配合：“那为什么？”

　　院长止不住的笑, 这里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精，他很久没遇见这种心思全写在眼睛里的孩子了。

　　唐琪琪心平气和地等着院长止笑。

　　她小时候来姑姑家小住, 哥哥辅导她文化课, 也是这样, 正说着话突然笑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停都停不下来。

　　她后来发现，越是聪明的人和她说话时越是喜欢笑。

　　院长大概也是很聪明的人。

　　唐琪琪眼神里全是理解和平静。

　　院长止住了笑，又被她这个眼神逗乐。

　　他太喜欢这个小姑娘了，就是那群妖怪似的孩子们不同意，他也要留下这个小姑娘在这里工作。

　　笑一笑，十年少，有这姑娘子在，他能多活好几年。

　　医院包食宿，唐琪琪给姑姑回一个电话，退掉租房，自己一个人拉着三个大行李箱乘坐公交车到距离医院最近的车站，又徒步走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吭哧到了医院。

　　和昨日一样的毛绒绒连体睡衣，和昨日一样的三米高墙，和昨日一样的趴墙动作，三个少年目迎小蘑菇拉着比她还大的行李箱进来。

　　“她搬家了。”

　　“搬来了这里。”

　　“想吃小鸡炖蘑菇。”

　　一直努力屏蔽超大声悄悄话的唐琪琪记住了最后一句的小鸡炖蘑菇。

　　到达职工楼，唐琪琪把三个行李箱挨个扛到三楼，用院长给的钥匙打开房间，把行李箱随意地放在床边，锁上门，先去厨房报道。

　　大厨领着她绕厨房转了一圈，让她先小露一手。在她准备食材时，向她介绍医院的基本情况。

　　大厨：“医院总共三十八个人，十一个病人，二十二个保镖，五个职工。这里病人比较特殊，很多事情需要你签保密协议，我不具体说了，等你签的时候就清楚了。二十二个保镖在医院外轮值，他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看不见他们，不用准备他们的吃食。”

　　唐琪琪想想她在隐蔽处看见的几个人影，善良地保持了沉默。

　　小鸡炖蘑菇的香气随着四散的水蒸气进入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大厨被香气引到厨台前，继续介绍，因为这股香气，语气更热情亲切了，把之前让她做他助手的打算全部推翻，“你来担任主厨，我做你助手。其他人的吃食，你随便露两手就行，他们不挑。做的好吃，他们只吃十口，做的不好吃，他们也是吃十口。唯独留了长头发的病人需要你多操操心，他宁愿打营养针，也不吃饭，把胃折腾坏了，切了半个胃还不好好吃饭。我头发都愁白了。”

　　唐琪琪把最先熬的红糖苦荞小米粥端到厨台上，又把小鸡炖蘑菇放到厨台上，听完大厨的话，担忧地皱了皱眉。

　　大厨：“正好到了饭点，我带着你去认识一下他们。”

　　唐琪琪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厨身后进入大厅。

　　坐在轮椅上打着营养针病恹恹的唐哲看见唐琪琪，瞳孔晃动，“琪琪？”

　　唐琪琪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身前，站在他面前，委屈巴巴地掉眼泪。

　　唐哲着急地拔掉输液针，用袖口给她擦泪，“给哥哥说，你怎么回来了？谁欺负你了？”

　　唐琪琪：“大师姐带我们去参加国际金帽子总决赛，出车祸了，五师兄没救回来。大师姐说，有人在车上动了手脚，我和五师兄学了师父的全部本事，五师兄出事了，我可能是他们下一个目标。七师兄雇直升机先接我回来。”

　　唐哲：“不要哭了，哥哥帮你查清楚。”

　　唐琪琪：“七师兄已经去了国外，和大师姐一块查这件事。七师兄和大师姐特别厉害，一定能查出来。姑姑担心你不好好吃饭，我来这里监督你吃饭。”

　　唐哲：“不想吃。”

　　唐琪琪：“大师姐说我做的饭很好吃。哥哥先吃一小口，尝一尝。”

　　如果是旁的人，唐哲早压不住自己的暴躁，掀翻了整张桌子。

　　但――琪琪从小笨，哭的时候脑子更进不去任何话，如果哭那就是专心致志地哭，能哭到天塌下来。

　　把她吓哭的话，想哄好她非常不容易。

　　唐哲自从确诊为躁郁症后，头一次忍住了脾气，张开口吃下喂过来的小米粥。

　　唐哲吃完第一口，眼睛里的抗拒少了一分，低头看向小米粥，红糖的焦香味和小米粥的颜色让他心里的抗拒又少了一分，勉为其难地吃完了一碗粥。

　　唐琪琪用心询问哥哥的饮食喜好，“哥哥想吃香喷喷的小蛋糕吗？”

　　唐哲：“不想吃。”

　　唐琪琪：“鸡蛋面吗？”

　　唐哲：“不想吃。”

　　唐琪琪：“饺子呢？”

　　唐哲：“不想吃。”

　　唐琪琪心里难过。

　　她哥哥真的病了，对以前喜欢的吃食都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