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鸠山上有一处天然温泉, 算是东鸠山的宝贝。

　　这些日子，柳暮寒在东鸠山上住的时间长了，有时候也帮忙做一些琐事, 比如说帮着种地伐树造房子等等, 这个温泉的改造自然是重中之重。

　　柳暮寒在这方面的技能不可谓不强大。

　　且不说在木莲镇上帮镇民们找回那些被遗忘的技能时他学了不少，就是之后在药仙谷时, 他也带着药仙谷的人做了很多事，具体效果如何，只看药仙谷如今的模样即可。

　　沈星寒走到温泉附近，本以为柳暮寒会跟其余人在一起，不过绕了几圈都没有找到人, 便往深处找去。

　　东鸠山上的温泉是一个天然的大温泉，这些日子，这个温泉附近都围了不少篱笆, 被区分成不同的区域, 供大家在这里放松。

　　沈星寒一路走过去，也没什么人跟他打招呼。

　　大家都知道，沈星寒除了在面对柳暮寒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再加上他的武功也极为高强, 一般人都不敢凑近。

　　东鸠山上的人尚且如此, 更何况是通玄教的人。

　　即便通玄教的教众也是才刚刚知道沈星寒是他们的教主，但沈星寒在他们心里的威慑力已经不可小觑, 别说是面对面相处，就算是靠近都不敢。

　　就这样，沈星寒顺利到了天然温泉的深处。

　　越往里面走，周边的人就越少。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时候, 周围已经空无一人，沈星寒隐约能听到前面传来轻轻的水声。

　　他故意放轻脚步，走过一个弯。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步伐已经迈了出去，可下一瞬，他的脚步又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拐角处看着不远处那个背影。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石安城那几年，两人一直都睡在一起，直到后来到了药仙谷，他们才逐渐分开各自睡觉。

　　最初的原因是沈星寒顾及柳暮寒白日还要处理药仙谷的事，怕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身边有人会休息不好，或许还需要抽出精力照顾他。

　　那时候沈星寒依然双目失明，柳暮寒自然是不愿意分开的，只是在沈星寒执意要求下，两人还是分开了。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沈星寒确实曾经失眠过，也觉得难以接受那样的生活，好在那时候两人虽然分开，却依然在一墙之隔的相邻房间，很多次，沈星寒都是靠在墙边，听着墙对面的呼吸声才能入睡。

　　如今三年时间过去了，两人的关系依然亲近，沈星寒也逐渐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

　　至少他在一个人睡的时候可以去做一些之前很难处理的事。

　　沈星寒站在拐角处，看着柳暮寒在水中的背影，就连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后退，明明刚才他可以大大方方走出去。

　　沈星寒的目光逐渐凝滞。

　　他曾经双目失明，在那段时间里，他身边唯一的存在就是柳暮寒，他以为自己熟知柳暮寒的一切，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他的心跳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

　　沈星寒按着自己的心脏。

　　倏然的冲击，在他心底爆炸而生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

　　正在温泉里的柳暮寒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下意识回头，正好撞上沈星寒的目光，眼中立即染上了笑：“小寒，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有些事……”沈星寒开口，声音一发出，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喑哑。

　　柳暮寒不觉有异，点头：“好，重要吗？要不要边泡边聊？”

　　“我去外面等。”沈星寒说着，不等柳暮寒回应，就转身往外面走，留给柳暮寒的是一个仓促的背影。

　　柳暮寒疑惑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面前，从温泉里站起来，到岸上穿上衣服，用内力将身上的水汽烘干。

　　头发上的水汽比较多，索性也不影响什么，他也懒得用内力烘干，随便擦了擦便往外走去。

　　这处温泉外有一个休息的区域，柳暮寒出去的时候，沈星寒已经在那里坐着了，且神情看起来比平时要严肃不少。

　　特别是柳暮寒，他很少会见到严肃的沈星寒。

　　柳暮寒在沈星寒对面坐了下来：“小寒，事情很严重吗？”

　　沈星寒像是突然回神，蓦地抬起头：“嗯？”

　　柳暮寒微微皱眉：“你今天的样子看上去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如今李叔、冯叔和古爷爷都在东鸠山上，即便发生了严重的事，也不需要太担心。”

　　“不是，”沈星寒摇头，把心里奇怪的情绪压下去，说起正事，“有件事想跟哥你商量一下，木堂主来消息，说是赤阳派的人就在山脚附近的城中落脚，他们飞鸽传书送回了赤阳派中，想要找赤阳派的长老前来相助，如今赤阳派在暗，我们在明，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一举解决赤阳派这个麻烦。”

　　沈星寒说话的时候，一直关注柳暮寒的表情，见他并没有露出排斥的情绪，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柳暮寒对赤阳派的事不算太了解，唯一的了解或许就是赤阳派对古怪老人动手这件事。

　　若是真的能解决赤阳派，对古怪老人而言不失为一件好事。

　　从当年柳暮寒意外救下古怪老人，到如今赤阳派围攻东鸠山，他们追杀古怪老人已经超过了整整八年，若是赤阳派一直存在，即便古怪老人愿意去石安城落脚，赤阳派的存在也会成为麻烦的拦路虎。

　　先不提赤阳派会不会继续对古怪老人下手，古怪老人自己，也绝不会冒着拖累别人的风险在石安城住下。

　　“若是能解决自然是再好不过，”柳暮寒说道，“如今的问题在于要如何解决，小寒，赤阳派的人不仅仅只有如今在山脚的那些，解决赤阳派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此事或许需要从长计议……”

　　赤阳派是如今江湖第一大派，势力遍布整个武林。

　　以沈星寒的想法，他可能会直接让通玄教的人将在山脚的那些赤阳派门人全部都灭了，至于未来如何，反正通玄教一直都是江湖势力的仇敌，就算继续结仇，也无甚大碍。

　　可是柳暮寒会下意识考虑很多东西，他当然不会认为赤阳派中所有人都不该死，那些一直在为非作歹，伤害百姓的人，他也认为应该严惩。

　　但如果只选择单纯的暴力方法解决，难免会出现一些意外，比如说不小心伤害到并没有做错事的人，甚至是无辜百姓。

　　赤阳派在江湖中的势力早已扎根，与赤阳派为敌，就是在跟整个江湖为敌，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殃及池鱼。

　　从小到大，柳暮寒都习惯性会将好的方面记在心里，他从小跟着爷爷在乞丐窝长大，见过许多艰苦的事，除了在石安城的那三年和在逍遥门的两年之外，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他能见到普通百姓的生活，也知道普通百姓要的是什么。

　　对老百姓而言，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稳定的生活，要是能吃饱穿暖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要是吃不饱穿不暖，也会希望自己能安安稳稳。

　　特别是最近在药仙谷的三年，他除了让凌温书见到普通人的生活之外，自己也从中看到了许多。

　　他也是普通人，没有太大的**，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平静的生活。

　　只是他在选择平静的过程中，做了很多常人无法企及的努力。

　　如今面对赤阳派，即便他心里很清楚赤阳派是江湖中第一大派，很清楚以他的能力对抗赤阳派很难，可他依然愿意去做，不为别的，只是希望有一日古怪老人也能安稳地在石安城落脚。

　　说到这件事时，柳暮寒不知不觉碎碎念说了许多，他没有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沈星寒从某一刻开始，注意力已经没有再停留在他的话语中，而是一直放在他的头顶。

　　直到柳暮寒说到希望古怪老人也能跟着一起回石安城的时候，沈星寒刷一下站了起来。

　　柳暮寒茫然抬头：“怎么了？”

　　沈星寒板着脸走到柳暮寒身旁，两人的目光直接对视时，他的眼神突然柔了下来，长叹一声，抬手落在柳暮寒的头顶：“身上都烘干了，为什么不把头发一起烘干？”

　　说完，沈星寒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一点点擦拭着柳暮寒头发上的水珠，同时用内力一缕一缕烘干。

　　柳暮寒开始还想要扭头跟沈星寒说话，察觉到他在为自己烘干头发后，便坐在原地没有动了，他眼中带着笑：“我还记得那时候在石安城的时候，我也会给你擦头发，那时候你还小呢，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十六岁，普通人在这个年纪是不是该成亲了？”沈星寒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认真。

　　柳暮寒微愣：“小寒想要成亲吗？”

　　“哥你呢，你想不想成亲？”沈星寒问道，“那些普通百姓，在哥这个年纪许是连孩子都有了，哥会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孩子吗？”柳暮寒茫然反问，很快便坚定信念，“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一直都记得我们小时候约定好的，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或许娶妻生子并不适合我，不过要是你有一天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跟我说，我最想看到的是你幸福开心，即便小时候有约定，也不应该让它成为你人生中的桎梏。”

　　“嗯。”

　　沈星寒低声应着，继续给柳暮寒烘干头发。

　　柳暮寒感受着头顶的动作，心中的茫然更深。

　　难道娶妻生子真是人生中一定要走的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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