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 你的眼睛之前看过大夫吗？”

　　其实这个问题柳暮寒一早变想问, 只是怕勾起小寒的伤心事，便一直藏在心底, 如今眼看着小寒的情绪越发平静，他才问出口, 顺便尝试看能不能让大夫看看小寒的眼睛。

　　小寒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柳暮寒, 低声询问：“哥哥也嫌弃小寒的眼睛吗？”

　　“不是, 不是的, ”柳暮寒连忙否认, “哥哥只想知道小寒的眼睛能不能治好，哥哥希望小寒能看到漂亮的花草树木, 如果小寒的眼睛也能看见就好了。”

　　小寒低头：“花草树木有什么好看的？”

　　柳暮寒心中一震, 小心开口：“小寒不想看见吗？”

　　小寒伸出手。

　　柳暮寒立即握住他的手, 将小寒的手紧紧包在手心里。

　　“哥哥，我们这样不是也很好吗？哥哥不是说我们要一辈子相依为命，哥哥是不是嫌弃小寒看不见了, 小寒不会打扰哥哥，小寒会很听话, 不让哥哥辛苦。”小寒连声说道, 语气中的慌张明显。

　　柳暮寒立即弯腰过去，将小寒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将他紧紧抱住：“不会的，哥哥没有嫌弃小寒, 哥哥想要小寒好，小寒眼睛看不见，很多东西都看不见，哥哥想让小寒也看见东西。”

　　小寒趴在他肩上，摇了摇头：“不要，小寒不要看见，小寒不想看见。”

　　柳暮寒抿唇：“那……小寒也不想看到哥哥吗？”

　　小寒身形微震。

　　柳暮寒见他说的话起了作用，再接再厉：“哥哥很想让小寒看见哥哥，小寒不怕，哥哥只是希望小寒能去看大夫，不管小寒的眼睛能不能治好，哥哥都会永远陪着小寒。”

　　小寒伸手，放在柳暮寒的脸上，小心翼翼抚摸着他的脸庞，就像最初两人相遇时，他便是这样，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将柳暮寒的脸记在他心里。

　　柳暮寒没有动，任由小寒摸着他的脸。

　　小寒的手放在柳暮寒的眉间，许久，点了点头：“小寒想看到哥哥……但是小寒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小寒的眼睛。”

　　柳暮寒无声叹息，显然小寒的眼眸在他很小的时候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所以他才这般排斥被外人看到他的双眼，那双红色的眼睛，在许多人严重，都意味着诡异和可怕。

　　柳暮寒也不喜欢小寒被人恶意责骂，他为小寒做绸带，是希望小寒在平时与人相处时，也能睁着眼，而不是一直闭着眼睛。

　　他想让小寒的眼睛能恢复，是希望他能看到更多美好的事物。

　　可若是因此，小寒不得不受到外人指点，他也舍不得。

　　柳暮寒依然抱着他，选择退让一步：“过些日子，我们去边城找古爷爷，若是能找到自然是最好，若是找不到，我们就去中原，听说中原繁华，有许多能人异士，到时候哥哥带着小寒去找大夫，小寒在马车里等着，哥哥去问一问，若是大夫连小寒眼睛的症状都不知，便不问了，若是大夫知晓，哥哥就先找了相关医术看看，哥哥要给小寒找最好的大夫治眼睛。”

　　这次小寒没有再拒绝，而是乖巧地点了头：“好。”

　　柳暮寒松了口气，只要小寒愿意治疗，他可以带着小寒走遍天下。

　　红绸内，小寒一直睁着眼，他那双红色的眼眸自小便被视为不祥之物，他甚至因此受了许多的苦，唯有一人，一直在他身旁，还愿意一辈子都陪着他。

　　他其实有很多事瞒着柳暮寒，比如说名字。

　　打从一开始，小寒这个名字便是来自于柳暮寒，之后柳暮寒再也没问过他在遇到他之前究竟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家中有何人，为何会落得那般下场。

　　他不提，柳暮寒便不问，好像这件事从未存在过。

　　在柳暮寒心中，小寒就是他的弟弟，唯一一个两人会一直在一起的亲人，所有人都认定了“小寒”就是“小寒”，偶尔也有人会好奇，却都会被柳暮寒打岔揭过。

　　其实在遇到柳暮寒之前，小寒的生活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困窘，他自小就聪明，因为眼睛看不见，他的耳朵和鼻子十分敏锐，只是那些事，他很少对柳暮寒提起。

　　反倒是柳暮寒从小到大的事，他都知道。

　　他甚至从柳暮寒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他口中的“古爷爷”便是江湖中颇具名声的古怪老人，且江湖传言古怪老人偷取的秘籍，也都给了柳暮寒。

　　柳暮寒对他，从来没有过多警惕，他付出了全心信任他，相信他的所作所为，相信他的隐瞒。

　　小寒的脑袋在柳暮寒的脖子上蹭了蹭。

　　笨蛋哥哥。

　　他以后都不能离开，否则笨蛋哥哥肯定会被人骗。

　　柳暮寒没想到小寒会想这么多，察觉到小寒对他的亲昵后，心情好了许多，他索性也不再将小寒放回石凳上，而是抱着他，让他跟自己坐在一起吃饭。

　　小寒用右手，柳暮寒则别扭地用着左手。

　　吃完饭之后，柳暮寒打算再继续练一练轻功，小寒也没有离开，坐在一旁陪他。

　　夜色降临后，婢女过来点亮了练武场的灯笼，顺便将石桌上的餐盒和饭盘收拾好离开。

　　一直到亥时，城主府中响起声音，柳暮寒才落在地上，即便已经是夜晚，他身上也被汗水浸湿。

　　他走到小寒面前，见小寒已经打起了哈欠，笑着询问：“小寒是要牵手还是要哥哥抱？不过哥哥刚刚练完轻功，身上都是汗，可能会有点臭。”

　　小寒伸出手：“哥哥不臭，只是哥哥太累了，不让哥哥抱。”

　　柳暮寒将他的手牵住，笑道：“小寒你以前还会为了证明不嫌弃哥哥，让哥哥抱呢，现在怎么就不让抱了？”

　　小寒跟着柳暮寒起身，动作跟白天无异，他眼睛看不见，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对他而言都无甚区别，只要身边的人一直在，他都无所谓。

　　柳暮寒的话让小寒歪了歪头：“哥哥以前是故意的？”

　　柳暮寒立即闭了嘴，连忙否认：“当然不是，哥哥只是不希望小寒太累了，既然小寒要牵着哥哥的手，便牵着吧。”

　　说是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叹了一声，想当年小寒还小的时候，说抱就抱，从来不拒绝，只是随着小寒越来越大，反倒是不让抱了，他想尽办法，十次才只能抱到一两次。

　　可两年多以前，他总能抱到八次九次。

　　他还记得当初捡到小寒的时候，那么小一个，他抱着刚刚好，后来好不容易养胖了些，明明抱着还是刚刚好，可小寒却逐渐不让他抱了。

　　他就是想抱小寒而已，为什么不让抱？

　　小寒动作敏捷地跟上步伐，就像他说的，即便他眼睛看不见，也从不给柳暮寒添麻烦。

　　只是柳暮寒总也不放心，遇到台阶时次次都要提醒，若是不小心碰到石子，那也得踢开，三年时间，他不仅在武艺上有所增长，在照顾小寒这件事上，也愈发利索。

　　两人很快就到了花城主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里。

　　客房内已经备了水，不烫也不凉，温度刚刚好。

　　柳暮寒往木盆里看了眼，确认里面有坐凳，探了下高度，又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小凳子放进木桶，可以让小寒在洗澡的时候踩着。

　　“小寒，洗澡了，要不要哥哥给你洗？”

　　不远处很快传来声音：“小寒可以自己洗。”

　　柳暮寒再次询问：“真的不让哥哥帮你洗吗？这里不是石安城，我们到了花蓉城，小寒你洗澡的时候可能会有些不便，不然还是让哥哥给你洗吧。”

　　“哥哥，小寒昨天已经洗过一次了，没有不方便的，”小寒斩钉截铁拒绝，“哥哥也洗吧，他们准备了两个木桶。”

　　柳暮寒想要帮弟弟洗澡的小心思被戳穿，也不失落，淡定点头：“好的，那小寒你要小心注意，若是洗澡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只管叫哥哥。”

　　小寒立即应答：“哥哥放心吧，小寒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柳暮寒无法，只能让小寒自己去洗澡，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一直等到小寒洗完澡穿着里衣坐到床上，他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柳暮寒看着坐在床上擦头发的小寒，突然想起自己空间里还有几套没有穿过的衣服。

　　三年前，他用了好些银子在布店里买了布匹做衣服，两人都做了十几套，后来住进城主府，小寒的衣服他倒是借着各种机会拿了出来，只是他因为要习武，好多衣服都是冯予叫人定制的，布料都是上好的布料。

　　其实当时小寒的衣服布料还被嫌弃过，冯予想叫人把那些衣服扔了，小寒死活不肯，才留了下来，小寒也喜欢穿那些衣服，只后来身形变长，那些衣服不合身，才换成冯予叫人做的新衣服，如今小寒的那些衣服都在空间里放着，但那些衣服好歹都穿过，柳暮寒的几身，却大多没有穿过。

　　眼下小寒的身形与三年前的他相似，倒是可以穿那些衣服。

　　柳暮寒挑了布料最好的一套衣服，取出来放在小寒手边。

　　刚一放下，小寒简单触碰之后便问道：“哥哥，这是三年前哥哥的衣服吗？”

　　“这也能摸出？”柳暮寒迟疑伸手，放在衣服上，完全摸不出布料的不同，不过他还是点了头，“对，是三年前的衣服，不过哥哥都没有穿过，哥哥舍不得浪费，等过些日子哥哥去买一些更好的布料，再给小寒做新衣服。”

　　小寒将衣服抱在怀里，郑重道：“我要穿哥哥的衣服，三年前哥哥的衣服我都要。”

　　柳暮寒犹豫：“那些衣服的布料不太好。”

　　他自己倒没什么，就怕小寒穿惯了好布料做的衣服，不习惯粗糙的布料。

　　小寒伸手，抓着柳暮寒的衣角，仰头睁眼。

　　柳暮寒看着小寒水润的双眸，他还没说话便立即点头答应下来：“好好好，都给小寒穿！”

　　小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哥哥真好。”

　　柳暮寒捂脸。

　　他的弟弟果真是最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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