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走了之后, 众人合力将柳门主抬进来, 这才发现柳门主受了重伤，如今我已经请了石安城最好的大夫来为柳门主诊治，只柳门主的伤势应当是被人所伤, 普通的大夫恐怕无法医治。”

　　李如意坐在柳暮寒和小孩对面, 低声说起先前楼下发生的事, 着重说了柳暮寒两人离开后柳门主的事。

　　柳暮寒的手放在桌子底下, 缓缓握拳。

　　就在这时，他的手背上覆盖了另一只手。

　　柳暮寒转头，心里柔软下来，明明小寒的眼睛看不见, 却依然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

　　他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也没有反手握住小寒的手，而是任由小寒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只是一直握拳的拳头稍稍放松了一些。

　　柳暮寒看着李如意, 主动说起了李如意想要打听的事：“我之前下楼的时候看到了木堂主，我不认识他，只是之前在如意客栈后门碰到过。”

　　李如意有些惊讶：“只是在客栈后门碰到过, 他就护着你？”

　　柳暮寒诧异反问：“木堂主护着我？”

　　他之前见李如意跟木堂主站在一起，李如意又特意在他面前提起柳门主的事，以为是木堂主把他的事告诉了李如意，结果听李如意的意思，似乎并不知道之前的那些事。

　　李如意心念一转，突然明白了两人之间信息的交错：“木堂主关心你的原因跟柳门主有关？”

　　柳暮寒犹豫着点了头, 看了眼李如意，把他之前跟木堂主说的那些话又跟李如意说了一遍，其中内容几乎无差。

　　“混账！”李如意狠狠拍了下桌子，“柳承志这个伪君子，他怎么敢，六年前你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孩，他竟然……竟然送你去死！”

　　李如意的反应跟木堂主相似，又有些不同，但两人心中的愤怒都不算作假。

　　只是李如意终究比木堂主想的多一些，愤怒之后，他也开始怀疑柳暮寒所说的话是否真实。

　　毕竟若是柳暮寒所说是真，涉及到的绝不仅仅只是柳承志一人，也包括如今在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大侠们。

　　李如意看着柳暮寒，眼中的怀疑一闪而过，很快被温和代替：“除了你的经脉尽断之外，你可还有什么证据？”

　　经脉尽断不多见，即便是在江湖中也不多见，光是柳暮寒经脉尽断这一点，李如意就肯定必是江湖中人所为。

　　他跟木堂主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当初木堂主质问时，眼前只有柳暮寒一人，柳暮寒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将过去之事和盘托出。

　　而如今李如意再问，中间还隔了木堂主。

　　木堂主是通玄教之人，是通玄教的堂主，正魔不两立，李如意会对那些所谓武林正道下手，不代表他会跟木堂主站在一边。

　　柳暮寒正想说什么，旁边的小寒已经接话过去：“哥哥不需要证明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问话的是你，哥哥只是太善良，才会一次次把过去的伤疤揭开，不管当初的是是真是假，你知道了又有何用？”

　　柳暮寒抓着小寒的手：“小寒，大叔没有恶意。”

　　小寒回身，抱着柳暮寒的腰：“我们兄弟俩过自己的日子，不需要你们管，就算你们不管，我们也能过好日子，就算你能确认哥哥说的话是真的，难道你能杀了那些当初伤害哥哥的人吗？”

　　柳暮寒叹气，抱着小寒坐在自己腿上，同时看向李如意：“抱歉，大叔，小寒一直都在为我考虑，雪山之巅的正魔大战已经过去了六年，对我来说，相当于已经过去了半生，当初的事无论谁对谁错，都没有意义，便是要怨要恨，也是我个人的事，与大叔无关。”

　　柳暮寒今年才十四岁，即便是按照2岁有记忆算起，六年前的事确实算是过去了半辈子。

　　李如意张了张嘴，蓦然发现他做了一件最不应该的事。

　　他对柳暮寒带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以为柳暮寒与木堂主勾结，可是他却忘了，堂堂通玄教的堂主，为何要跟一个经脉尽断，体内毫无内力的小孩勾结？

　　想到这里，李如意没有半点犹豫，连声道歉：“抱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寒，你叫小寒是不是，刚才是我错了，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小寒冷哼一声，紧紧拽着柳暮寒的衣服，把头埋在柳暮寒怀里。

　　柳暮寒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看着李如意：“没事的，大叔，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小寒他……只是以前遇到了很多事，习惯警惕别人，并不是针对大叔。”

　　李如意听出了柳暮寒的画外音，心中疑惑：“那你呢？你以前也遇到了很多事，可我看你似乎并不警惕别人，你甚至从未怀疑过我的心思。”

　　“因为大叔一开始就很好啊，”柳暮寒歪了歪头，“大叔与我们素昧平生，却愿意把让我们住在柴房，是很善良的人。”

　　“我很善良？”李如意笑着反问，“可是你不是也看到了，柴房就是宝藏的入口，如果你不是住在柴房，也不会遇到那么多事，我伤害了你，你就不生气？”

　　“不会，”柳暮寒摇头，想了下，“除了住柴房之外，我们住不起别的地方，住在柴房里是我们的问题，不是大叔的问题。”

　　李如意知道宝藏的入口在柴房，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柳暮寒也相信柴房并不是宝藏唯一的入口。

　　先前木堂主的人提及宝藏一事，却从未提到柴房，想来他们所知的密室入口应当在另一处。

　　柴房的入口泄露，许是连李如意也惊诧，否则他一开始就没必要将他安置在柴房。

　　李如意将他们安置在柴房是好心，他不能因为遇到意外受了伤，便把这事怪在李如意头上。

　　柳暮寒这么说，也这么想，眼神中毫无嫌隙。

　　李如意见他这般模样，心中顿生感慨，他这辈子见过不少人，像柳暮寒这样的确实少见。

　　若是换做旁人，即便是被同情着住在柴房，可遇上歹人差点出事也是真的，此时必定要怪罪到李如意头上，偏柳暮寒毫不在意，甚至还为他开脱。

　　李如意摇了摇头，眼中也有了些许笑意：“差点忘了问你，你叫什么？”

　　柳暮寒并不隐瞒，直接道：“柳暮寒。”

　　李如意愕然，将他的名字与之前的故事联系了起来：“我若是记得没错，这些年柳承志四处寻找神药，便是为了他的独子，他的独子似乎叫柳暮风，与你只是一字之差。”

　　柳暮寒淡定看他：“我叫柳暮寒，与逍遥门无任何瓜葛。”

　　这一点，自他当初离开逍遥门那一刻起，便无比坚定，如今也是一样，他只是柳暮寒，而不是逍遥门柳暮寒。

　　李如意再次怔愣，他先前与柳暮寒交谈，以为他应该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如今这般强调，却也有了几分血性。

　　只瞬息间，李如意回神，拍了拍桌：“对，逍遥门有什么好的，就逍遥门那德行，谁能愿意与逍遥门扯上关系？”

　　柳暮寒微笑：“嗯，大叔说的对。”

　　李如意瞧着他，点了点桌面：“你伸出手来，我给你瞧瞧。”

　　柳暮寒心知李如意是想要瞧一瞧他断掉的经脉，也不在意被他知晓自己的情况，伸出手往李如意那边挪了挪。

　　李如意仔细探看柳暮寒的脉息。

　　与其他人不同，他曾经确实研习过经脉，此次探看，不仅只是看表面，还用了内力。

　　内力从腕部的经脉进入柳暮寒体内，便入泥牛入海，再细看脉息状态，确实是经脉尽断之相。

　　只是再看，他又觉得有些不对。

　　“实不相瞒，我曾经有一位朋友，也曾经被人断了经脉，我瞧过他的脉息，与你的情况似乎有些许不同，你让我仔细看看。”

　　李如意说着，更加按住了柳暮寒的脉息。

　　又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询问：“你方才说起六年前雪山之巅的正魔大战，那魔头最后明明把你扔了上来，说明心中尚存善心，他为何要无故断了你的经脉？”

　　柳暮寒茫然摇头。

　　当时在场的人倒是都猜到了魔头将什么东西赠给了他，只是他们在交谈之际柳暮寒已然昏迷，也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的记忆在魔头将手放在他头顶上时凝滞，便再想不出别的回忆。

　　见李如意询问，柳暮寒也将当时的细节仔细告知。

　　李如意听完，若有所思地继续认真按着脉息，继续将体内的内力导入，许久之后，才终有所得，顿时激动不已：“有了！”

　　柳暮寒更加茫然，李如意这一声，他有一种自己早些年见到村子里的大姐怀孕时的情形，当时便有人激动地喊着“有了”，跟眼前的李如意似乎有异曲同工之感。

　　他张嘴欲言又止，突然觉得这话还是别说出来好一些，否则恐怕会坏了气氛。

　　李如意笑着松开手：“魔头光明正大把东西给你，而你当时不过是一个孩子，等你昏迷之后，必定会有人去探你的脉息，魔头心知你毫无自保能力，又如何会将你置于险境，这一招暗度陈仓用的妙啊。”

　　柳暮寒面露疑惑。

　　李如意笑着指了指他的脉息：“你的脉息平稳，只除了经脉尽断一事再无异常，寻常人探看你的脉息，哪怕是武功高强之人，得到的结论也只有你经脉尽断一事，这才是魔头的谋划，以当时你的处境，贸然让你身怀澎湃内力，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当时魔头要一人质，柳承志将你推出，那些江湖中人也没有反对，就意味着你的身份地位绝对不高，魔头被骗，心有不满，却仍然心存良善，再加上当时他身边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

　　“魔头当时身受重伤，内力几乎耗尽，但他被众人追寻，身上必定有被觊觎之物，他不愿把那样东西交给那些伪君子，就只能选择交给你。”

　　“按照你先前所说，当时魔头摆出了将某些东西赠与你的姿态，我想当时你昏迷之后，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高手，也绝不会放过探看，那时你不过八岁，一旦被他们瞧出任何问题，不说万劫不复，但你的处境绝对不会好过。”

　　“魔头很聪明，他选择了最令人意向不到的一条路，就是将你的经脉伪造成经脉尽断之相，只有这样，你才能从那些伪君子手里活下来。”

　　柳暮寒听的目瞪口呆，又觉得李如意这话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可是当时我没有拿到任何东西，而且我经脉尽断也是真的，完全不能修习内力。”

　　“这个……”李如意摸着下巴，“我的猜想必定是正确的，你容我好好考虑考虑，好好想想。”

　　说着，李如意转身走出了房门。

　　只留下满脸困惑的柳暮寒和小寒两人。

　　所以你刚才那些话都只是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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