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安城城主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儒雅的男人, 这一点大大出乎柳暮寒的意料之外。

　　“城主姓冯，你可以喊他冯叔。”李如意主动为柳暮寒介绍道。

　　冯予给李如意倒了杯水：“今日这是带了私生子过来？”

　　李如意无奈瞪他一眼, 解释道：“住我们客栈的小朋友，就要离开石安城了, 带他来你这里看看。”

　　冯予的目光在柳暮寒身上停留片刻，抬了抬手：“来人, 带他们俩在城主府逛逛, 见一见城主府的模样。”

　　“是，城主。”

　　下人很快过来，躬着身请柳暮寒两人跟着他出去。

　　柳暮寒冲着李如意点了点头, 握住小寒的手起身离开客厅。

　　两人离开后，冯予才开始说起正事：“他们是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带过来？”

　　即便李如意与他的关系再好，也不会无缘无故带人过来，眼下突然带两个非亲非故的小孩, 若说真的只是为了带两个小孩过来见见世面, 那是打死他都不信。

　　李如意明知他不会信这番话语，却还要这么说, 想来并非说给他听, 而是说给那两个小孩听。

　　想通这一点，冯予才让人先把两人带出去, 他也想看看李如意此来究竟有何目的。

　　李如意起身，拱手向冯予微微鞠躬。

　　冯予眯起眼：“你一向心高气傲，如今主动向我行礼, 果真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如意没有辩驳，躬身向下：“城主，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既然城主已知我有心而来，在下也不必隐瞒，实则在下是冲着府里的天山雪莲而来。”

　　“天山雪莲？”冯予抿了口茶，“我倒是听闻逍遥门柳门主一直在寻天山雪莲，据说他也已经到了石安城，你如今横插一脚，是为了夺他所好，还是有求于他？”

　　前者是李如意自己要天山雪莲，且与柳门主有仇，故意为之，后者则是李如意想要从他手中拿到天山雪莲，再找柳门主提要求，两者之差，决定了冯予眼下的判断。

　　李如意也不隐瞒，在冯予的示意下坐在对面，便说起了柳暮寒之事，且是从头到尾开始说起，中间只字不提天山雪莲。

　　末了才道：“他如今经脉有损，听闻天山雪莲有蕴养经脉之效，在下这才前来求用，若是城主愿意割爱，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不愿，我们也好商量。”

　　冯予坐的直了些：“依你说说，他无父无母，无亲无眷，也无身家财产，你与他不过萍水相逢，还让他在你的客栈住下，竟愿意为他求用天山雪莲，照我说，你怕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中了人家的圈套。”

　　李如意摇头：“此事是我自愿，与他无关，其实今日前来，他根本不知天山雪莲一事，实不相瞒，若不是我昨日去见了他，他许是已经离开石安城，再说，他不知你我交情，又怎会知晓与我交好便可拿到天山雪莲？”

　　冯予依然皱着眉：“你先前也说过他跟逍遥门有一些关系，以逍遥门的本事，必定能查出你我的干系，许是那逍遥门的门主见你仁慈，特意让那孩子与你相交，骗取天山雪莲也未可知。”

　　李如意见冯予执意，也不再蛮劝：“这样，你若是对他的人品有所怀疑，不如现在将他叫来，当面交谈可好？”

　　听到这话，冯予这才点头：“可。”

　　这时候，柳暮寒跟小寒正被城主府的下人带着在城主府后花园闲逛。

　　柳暮寒不是没有见过漂亮的后花园，至少当初在逍遥门的时候，他是见过的，只是跟小寒一起逛花园却从未有过，仿佛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十分新鲜。

　　他也不在意看到了多少，几乎每走几步就要歇下来与小寒细说自己看到的情形，再带着小寒去闻去听，让小寒也能“看见”此间漂亮的景色。

　　城主府的下人也不催促，柳暮寒停下他也停下，柳暮寒走的时候，他也跟在身后慢慢走。

　　直到有人急匆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下人上前，冲着柳暮寒拱手：“小公子，我们城主请二位去前厅一叙，说是有事详谈。”

　　“那便去吧，”柳暮寒心里诧异为什么城主要找他谈事，面上没有显露，说完后便弯了腰，“小寒，城主找我们去聊天，我抱着你走好不好，待会儿要是还有时间，我再带着你过来逛。”

　　小寒抱着柳暮寒的脖子，乖巧地被他抱起来。

　　先前两人从前厅到后花园，足足走了一炷香时间，如今再回去，连一盏茶都不到，两人就已经到了前厅门外。

　　下人率先进去通报，两人走到前厅门外的时候，下人已经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等候两人。

　　“多谢。”

　　冯予坐在城主的座位上，抬头看着两人，先前他分别从李如意和下人口中听了两人的事，大概对柳暮寒的性情有了些微了解，见两人进来，直接指着另一边的座位：“坐罢，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柳暮寒先把小寒放在自己身侧的座位上，再自己坐下，认真看着冯予：“城主请说。”

　　冯予微笑：“先前我跟如意闲聊之际，偶然说起了你的往事，听闻你与逍遥门有结怨，若是眼下逍遥门门主有事求你，你该当如何？”

　　这话说完，柳暮寒先疑惑了“如意”是谁，好在很快脑子转过弯来，将冯予口中的如意与掌柜对上了号，这才没有将话问出口。

　　再然后是逍遥门的事。

　　既然冯予已经从李如意口中知道了他的过去，如今提到逍遥门也很正常。

　　只是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柳暮寒低头思索片刻，好一会儿才抬头：“逍遥门柳门主应当不会有事求我。”

　　“若是有呢？”冯予继续问道，“你就这么笃定他不会有事求你？世间之事皆有万一，如若真有个万一，比如说你手上有柳门主想求却求不到的东西，他求你将东西让给他，你是让还是不让？”

　　柳暮寒皱眉，他觉得冯予的话意有所指，好像十分确信他与柳门主有关联，可他从未将自己是柳门主亲子之事告知任何人，包括与他相处两年的古怪老人。

　　柳暮寒年少，虽然经历了许多事，其实没什么阅历，面对真正的老狐狸，便很容易被套住。

　　他皱眉沉思这段，被冯予看在眼里，若说先前只是有几分怀疑，如今却是有九成的确信，坚信柳暮寒与逍遥门一定有关，且关系不浅。

　　他得意地看向李如意，眼中情绪呼之欲出。

　　瞧，你还说柳暮寒与逍遥门无关，与柳门主无关，看这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无关。

　　李如意没有理他，同样紧锁眉头，他与冯予不同，冯予先入为主，对柳暮寒抱有怀疑，可他是真正与柳暮寒相处过的，虽然最早他也怀疑过柳暮寒与魔教的关系，但之后的相处让他完全消除了对柳暮寒的怀疑。

　　他不信柳暮寒与魔教有关，同样不信柳暮寒与逍遥门有关，如今柳暮寒露出这般表情，必定有隐情。

　　这边的两人都各怀心思，那边的柳暮寒在思索过后也抬起了头。

　　他细细想过，即便自己是柳门主亲子之事暴露，也不会影响什么，既然如此，说与不说都可，既然城主已经知晓，他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

　　实则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隐瞒。

　　见冯予的目光看过来，柳暮寒索性直接点了头：“城主的猜想没错，我与柳门主确实有关系，以血缘来看，他算是我的生父。”

　　几乎是柳暮寒的话音刚落，冯予嘴里的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柳暮寒抓着小寒的手，以为他要发火，犹豫着稍稍后退了一些。

　　李如意躲的也快，身上没有沾上一滴水，只是从身形动作看，他这次躲的着实有些狼狈，倒不是因为没有察觉，只是因他也被惊到，反应稍显迟钝，要躲的时候已经玩了些许，以至于动作上不算好看。

　　冯予直接把手里的茶杯摔在了桌子上：“你说什么？那柳门主是你的生父？！”

　　柳暮寒面露茫然：“城主之前那么说，难道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你与他之间的关系。”冯予指着柳暮寒，像是气极怒极，面上却只有震撼和惊愕。

　　李如意看他这模样，之前憋着的气总算顺了下来，连带着对突然听到柳暮寒所说那番话的震惊也平缓了些，他走到冯予身后，在他背后狠狠拍了两下：“你这么凶做什么，再把人家孩子吓坏了。”

　　冯予回头，终于气恼：“你不也跟我一样惊讶吗？别装的好像早就知晓的模样，这事你若是不跟我解释清楚，我们俩没完！”

　　李如意叹气：“你刚才说我什么都不知晓呢，这时候又要怪我，难道你被吓成这副模样，还怪我不成？”

　　“我那叫吓吗？我那是惊讶，”冯予嗤笑说着，转头看着柳暮寒，“照你所说，你是柳门主的亲子，那你之前跟这家伙说的都是假的？什么雪山之巅，什么颠沛流离，都是你编出来的？”

　　柳暮寒立即摇头：“不是，我与柳门主有父子血缘是真的，之前跟李叔说的也是真的，我以为城主之前已经知晓真相了，这才说出实情，只是这实情也无甚用处，当年我离开逍遥门的时候，便已经跪在逍遥门门前，跟上天说过，从此与逍遥门再无关系，如今……也算是没有关系的吧？”

　　他略有些迟疑，主要是冯予的反应过于激烈，以至于他的心神有些恍惚。

　　此时冯予的情绪也总算平复下来：“你且与我慢慢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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