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柳暮寒抬头：“温书, 你过来。”

　　凌温书小心翼翼靠近，蹲在柳暮寒面前。

　　距离之前喊了一声“师父”, 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凌温书在面对柳暮寒时心情依然十分忐忑。

　　他不清楚柳暮寒是谁, 也不清楚柳暮寒的武功究竟如何, 他只知道柳暮寒很善良, 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心软。

　　更何况柳暮寒既然敢在这时候来药仙谷, 想必武功不错。

　　柳暮寒是在他绝望的时候，给了他希望的人，可他却并不是真诚地对待柳暮寒。

　　“师父”这两个字，在凌温书眼中, 是他报仇的筹码。

　　柳暮寒低头看着他的模样，把手中的衣服递给他：“温书，药仙谷已毁, 谷中所有都已经化为灰烬，就算要报仇，也要先想办法安置, 以你如今的武功，就算出了谷，也只是白白送死。”

　　凌温书没有去接柳暮寒的东西, 低着头：“对不起, 师父。”

　　柳暮寒能听出他声音中的不甘，长叹一声：“温书，凡事过犹不及, 之前对药仙谷动手之人必定武功高强，如今与他碰面，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会落败，还是说，你想让那些孩子陪你一起去死？”

　　凌温书浑身一颤，连连摇头：“不，不行，不可以。”

　　“好了，你把这些衣服带给大家，既然你叫我师父，接下来我会教你习武，”柳暮寒说着，见凌温书面露喜色，又道，“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凌温书双膝跪地：“师父，我一定会好好跟你学武，绝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

　　承诺完，凌温书伸手接过柳暮寒手里的衣服，转身往其他孩子休息的地方跑去。

　　柳暮寒看着他的背影，轻笑着摇头。

　　小寒坐在柳暮寒身旁，抓住他的衣服：“哥哥，我们接下来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柳暮寒抬手，落在小寒头上：“小寒不愿意吗？”

　　“嗯，不想让哥哥太辛苦，药仙谷与我们非亲非故，”小寒抬头，“哥哥，我们可以不用管药仙谷的事，我们去找古爷爷，然后回石安城好不好？”

　　“再过一段时间好吗？”柳暮寒将小寒抱在怀里，低声说话，“小寒，我们能做的事很少很少，这个天下不会因为我们而改变，但是小寒，那些孩子是无辜的，要是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我后悔了，”小寒靠着柳暮寒，“哥哥，我不该让他喊你师父。”

　　他很清楚柳暮寒的责任感，从很早以前他就清楚，所以他才会故意缠着柳暮寒，一口一个“哥哥”，一次又一次加深柳暮寒对他的责任感，这样两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凌温书是个意外，他不愿意凌温书跟他一样喊“哥哥”，可是他却忘了，师徒情分也是责任。

　　柳暮寒失笑：“在哥哥心里，小寒是唯一的，等温书可以独立，我们就离开药仙谷，好不好？”

　　小寒从他怀里起身，伸出手指：“拉钩？”

　　“好，拉钩。”柳暮寒握紧他的手。

　　其实在他的心里，身边的这些人的重要程度也有排序，小寒无疑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他可以接受其余人跟他分别，包括古怪老人、李如意和冯予。

　　当年在山顶上，古怪老人留书离开，他心中也有过难过的情绪，可那时候的他也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后来在石安城，是他主动离开了李如意和冯予，他想过有一天会再回到石安城，可那时候的他已经逐渐可以接受分别和离去，因为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们还会再见。

　　因为他长大了，这时候他才发现，天底下没有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包括自己的亲人。

　　小寒不一样，他会一直陪在小寒身边，他相信小寒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小寒是比家人还要重要的存在。

　　或许是柳暮寒的承诺给了小寒信心，之后小寒再也没有表现出忐忑的情绪，对待凌温书时也不再是敌视的模样，反而承担起了辅助的作用。

　　柳暮寒一开始还觉得诧异，直到他听凌温书对着小寒喊了一声“师叔”。

　　小寒跟凌温书的年纪差不多，但小寒对柳暮寒的称呼是“哥哥”，既然凌温书是柳暮寒的徒弟，这一声“师叔”也是应该的。

　　柳暮寒没有去说什么，如今的情况，只要小寒愿意跟凌温书和谐相处，这已经是最好的方式。

　　确认小寒心中再没有隔阂，柳暮寒才放心大胆处理药仙谷的事。

　　药仙谷经过之前的一系列打击，谷中的情形不容乐观。

　　柳暮寒首先做的不是别的，是先在深谷处腾出了一块干净的空地，从附近找了一些还算完好的树木，在空地上搭了简易的木屋。

　　木屋不算太大，总共也只有三间，其中一间是柳暮寒跟小寒的住所，另外两间由凌温书和另一个还算大的孩子带着其余的小孩住着。

　　至于做饭的地方，只能临时在木屋外搭了石头做的灶台，虽然简陋，倒也可以升火做饭，大大解决了他们的问题。

　　因为药仙谷存活下来的几个孩子都还小，柳暮寒就只是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其余的事都有他来处理。

　　如果是刚离开石安城的他，恐怕没办法一个人处理那么多事，好在他之前在木莲镇待了一阵，学了木莲镇上那些镇民的手艺，再加上他内力强，普通人需要用好几天才能做完的事，他可能只需要几刻就能做完。

　　在这个过程中，柳暮寒还会借着出去买东西的理由，从空间里腾出许多吃食和种子。

　　当然，有些东西他空间里不多，比如说布料和棉絮。

　　他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有人被山匪劫持，顺手就将人救了下来。

　　救下之后，他才知道对方竟然是江湖上有名的布商。

　　柳暮寒迷迷糊糊就收下了对方给的酬劳。

　　一仓库的布匹。

　　有了布匹，柳暮寒直接从空间中取出棉籽，去跟人换了一大堆棉花。

　　衣食住行，有了布商给的布匹，短时间内药仙谷都不会再缺布料，食物除了肉食，其余的食物空间里都可以种出来，住的地方小木屋绰绰有余，出门的时候用驴车就可以。

　　不知不觉间，他们临时的住处逐渐有了变化。

　　首先是木屋，现在依然是木屋，只是比之前精致了很多，木屋内的一些装饰也多了很多花样，大多是用做衣服或者做棉被剩下来的碎布。

　　然后是灶台，柳暮寒抽空做了一个新的灶台，这个活他很熟练，操作起来也很快。

　　再就是食物，除了在空间里种蔬菜之外，他还在他们的木屋附近开辟了一块土地，种了一些容易活下来的蔬菜，这会儿也已经发了芽。

　　几个小孩，包括凌温书在内，逐渐开始了平静的生活。

　　凌温书一开始还不愿意做这些琐事，只想跟着柳暮寒学武，但随着药仙谷一点点发生改变，见了绿意，他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依然想要报仇，但也希望药仙谷能变的越来越好。

　　又是一日，凌温书主动找上柳暮寒。

　　“师父，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凌温书低着头。

　　柳暮寒这时候正在做凳子，看到凌温书的模样抬头：“什么事？”

　　凌温书抿唇，看着柳暮寒手里的凳脚，心中有些茫然。

　　他刚刚拜师的时候，曾经想过柳暮寒会是什么样的，他想过这人或许温吞柔和，或许是个严师，又或许只是个草包，可他万万没想到，柳暮寒会在这些琐事上这般熟练。

　　就说如今药仙谷中的东西，大到木屋，小到一双筷子，几乎都出自柳暮寒之手，甚至他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跑去木屋的屋顶，直接用刻刀在屋顶上雕刻。

　　凌温书曾经跟着出过谷，也见过谷外的繁华，可他却觉得谷外那些房屋的雕刻还没有他们的木屋精细漂亮，以至于他总是忍不住想，柳暮寒到底是什么人。

　　他现在唯一能确认的，就是柳暮寒确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凌温书看着柳暮寒认真说道：“师父，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好，”柳暮寒放下手里的工具，随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抬头看着凌温书，“走吧。”

　　凌温书逐渐习惯了柳暮寒的性格，见他没有多说，直接转身带他往目的地走去。

　　一会儿之后，两人站在陡峭山璧面前，凌温书往前走了几步，人却消失在柳暮寒的视线中。

　　柳暮寒皱眉思索片刻，照着凌温书之前的步伐往前走，几步后，他终于见到了凌温书，同时也见到了两人面前的石门。

　　凌温书回头看了眼，见柳暮寒还在，转身咬破手指，将血液滴在石门上。

　　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亮光。

　　凌温书回头：“师父。”

　　柳暮寒站在原地：“这是你们药仙谷的密室？”

　　“是也不是，”凌温书咬牙，“这是一个密室，可这里面藏着的并不是之前江湖上传言的灵丹妙药，而是书籍，这是我们药仙谷的藏书室，药仙谷时代以医为道，致力于学医救人，武力不精，却没想到被歹人所害，师父，如今药仙谷的传人只有我一个了，我知道，师父来药仙谷的目的是为了救师叔的眼睛，藏书室中有我药仙谷世代传下的医术，求师父教我武功，我想亲手手刃仇人。”

　　凌温书说着，眼眶泛红，双膝磕在地上。

　　柳暮寒站在原地，沉声：“你该知道，学武要看天赋，你若是没有天赋……”

　　凌温书握拳：“我会努力，我会加倍，十倍努力，只要师父愿意教我武功。”

　　柳暮寒叹气：“会很辛苦。”

　　凌温书抬头：“我不怕，只要能手刃仇人，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

　　柳暮寒想起曾经在逍遥门求助无门的自己，看着凌温书的斩钉截铁的模样，若是当初在逍遥门也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变强的机会，他也会不惜一切。

　　而凌温书面对的是药仙谷满门离去。

　　柳暮寒闭上了眼，许久才缓缓睁开：“我会根据你的体质，教你最适合你的武功，但最后能学到多少，还是要看你自己，究竟能不能手刃仇人，也要看你的本事。”

　　凌温书眼中一喜，立即躬身：“多谢师父！”

　　柳暮寒点了点头，又直直地看他：“是谁告诉你我来药仙谷是为了小寒的双眼？你又如何知道我定能教你高深武功？”

　　凌温书一愣，嗫喏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我。”

　　柳暮寒回头，眼中是震惊，也是恍然：“小寒？”

　　“我想治好眼睛，他想报仇，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小寒“看”着柳暮寒，伸手慢慢解下眼睛上的绸带，睁开眼睛，露出红色的眼眸，“哥哥，我想亲眼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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