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欺师灭祖
府里的前院比柳暮寒想象中还要热闹。
他一开始还惦记着小寒的安危, 出去送了一趟菜,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 他就彻底放下了心。
“小柳, 今天辛苦你了, 不愧是年轻人, 手脚就是利索。”吴哥看着柳暮寒, 眼中满是欣赏。
柳暮寒只是笑着应了一声, 又端着菜走了出去。
身后有人跟吴哥说话:“这孩子不错啊, 他要是愿意, 可以让他来府里做事。”
“我再考虑考虑。”吴哥低声说道, 眼睛里满是笑意。
“得了吧, 看你高兴那样, 一看就是对他满意的不得了,不过也是, 他年纪轻轻,就带着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弟弟,做事能不利索么, 你要是愿意给他一份活干, 他肯定对你感谢的不行。”
这时候柳暮寒已经跟着人走了一会儿,依然能听到后面的对话, 转弯前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声歉。
如果他真的是普通的农家孩子, 一定会很高兴吴哥的好意,可他不是,甚至他愿意帮忙也不是因为吴哥, 紧紧只是为了确认宁溪郡的人为何要大费周章,不惜轰动整个宁溪郡,都要找到他。
前面有人急匆匆过来。
柳暮寒低着头,走在最后,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可他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也没有避开对方。
“你……跟我过来。”
柳暮寒抬头,紧张地看着带他过来的人。
带着柳暮寒过来送菜的人跟吴哥关系不错,跟后厨的关系也很密切,吴哥都称他为“杜管事”,之前让柳暮寒跟着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让他喊“杜叔”。
只是在这偌大的府里,就算是管事和管事之间也有高低之分。
杜管事知道柳暮寒的情况,也被叮嘱了要好好照顾他,连忙道:“王管事,这孩子才刚来,要不然换一个人吧?”
“不用,我觉得他就不错,”王管事抬眼,指着柳暮寒,“你把手里的东西给他们拿着,跟我过来。”
杜管事惦记着吴哥的话:“王管事,这孩子还不熟悉府里的情况,这……”
“我找你要个人而已,你还推三阻四,”王管事皱眉,脸色逐渐难看,呵斥道,“还不快把东西拿好?”
杜管事无奈,只能伸手去拿柳暮寒手里的东西,接过东西的同时低声叮嘱:“去前院也没事,到时候小心些,特别是做事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得罪客人,明白了吗?”
柳暮寒见事情已经完全没了转圜的余地,只好点头,除了脸上依然有几分慌乱之外,他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
“知道了,杜叔,我会小心。”
杜管事的眼神中满是同情,毕竟原本柳暮寒就只是来凑数的,没想到又被叫到了前院。
前院的情况比后院复杂多了,今日来的又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真要是出个什么差错,谁也救不了。
他没有说这些,也是为了减少柳暮寒心里的恐慌,只希望前院的大人物们今天的心情都不错,不要随意发火。
“你就在这里站着吧,客人有需要就上去做事,不要傻站着知道吗?”王管事带着柳暮寒走到其中一桌旁,低声叮嘱。
“好的,王管事。”柳暮寒垂眸。
王管事见他顺从的模样,也没有多说,拍了拍他的肩直接转身离开。
王管事离开后,柳暮寒抬眸,目光扫过,意外见到了好几个眼熟的面孔。
之前他来送菜的时候,院子里还没有这么多人,至少这些眼熟的面孔之前并不在,这会儿估计是客人多了,王管事才会急着拉人来帮忙。
而这些客人姗姗来迟,想来是“贵客”。
重要的是这些贵客都是江湖人士。
柳暮寒认识的江湖人士其实不多,严格算起来他能接触到江湖人士的地方就两个,一个是逍遥门,一个是石安城。
那日魔头来袭时,逍遥门也如今日一般聚会,之后各大门派围攻魔头,落得个两败俱伤之局。
而眼前这些人,有好几个是当日在雪山之巅活下来的门派中人。
看他们如今备受尊重的模样,俨然已是一副侠骨仁心的大侠风范。
柳暮寒不认为过去这么多年,他们还能认出自己,不过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依然低着头,避开众人的视线。
也是在这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会对他有所忌惮之人。
那就是之前的木莲镇上见到的黑衣人。
当时在木莲镇,黑衣人对木堂主动手,武功远在木堂主之上,如果不是柳暮寒突然出手相助,木堂主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那时的柳暮寒完全没有想过遮掩面容,用本来面貌与黑衣人打了一场,还伤了黑衣人。
后来与木堂主交流后,他才知道黑衣人极有可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木莲镇之事得到了解决,黑衣人极有可能派人盯了他一段时间,自然会清楚他离开木莲镇的时候,驾的是一辆“特殊”的马车。
倘若黑衣人真的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如今中原武林又以江湖门派为主,他想要说服宁溪郡的人帮他找两个人也并非难事。
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柳暮寒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松了口气。
好在之前进宁溪郡的时候,心血来潮想到了卖菜,临时换了马车,也换了衣服,如若不然,他跟小寒两人现在恐怕已经完全陷入被动。
原先黑衣人在暗,他甚至不知道有人在找他。
如今他以另外的身份出现在宁溪郡,由明转暗,也算是此次的意外收获。
“柳门主……”高昂的声音蓦地响起。
柳暮寒下意识朝着脚步声临近的方向看去,看清来人后,又一次垂下眼眸。
这一声“柳门主”,喊的果然是柳承志。
警惕之后,柳暮寒心中更多的是惊讶,暗自揣测为何柳承志会来宁溪郡。
“柳门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岂敢,郡王亲自前来迎接,是柳某的荣幸。”
之前率先出声的人脸上带了笑:“柳门主果真如江湖上传言那般,温文尔雅,是个谦谦君子,柳门主快请进,宴席已经摆好,请柳门主上座。”
柳承志身体微微前倾,既摆足了姿态,又不会让人有谄媚之感:“多谢郡王。”
柳暮寒站在人群中,静静地听着院内的动静。
他虽然警惕,却也知道在场的人能认出他的不多,只是做出微微颔首的模样,倒没有故意躲避。
他能认出院内的部分人,是因为这些人在当年正魔大战时,模样便已经定型,他的记忆力又还不错,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而他在当年的时候不过八岁,身形矮小瘦弱,至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年。
九年的时间,他的模样不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除非当年有人认真关注过他的模样。
他确信当年并不曾有人关注他。
他需要警惕的并非当年的那些人,而是之前在木莲镇的那个黑衣人。
不过恐怕连黑衣人也不会想到,他要找的人竟然会出现在宁溪郡王府内。
柳暮寒低着头听了一会儿,很容易就捋清了宁溪郡的情况。
宁溪郡的主子是宁溪郡王,生父是当今圣上的哥哥,宁溪郡王弱冠时,被封为宁溪郡王,同时分封了这一块土地,这也是宁溪郡的由来。
宁溪二字,与惯常的郡王封号不同,其中隐隐有宁静清溪之意。
只是看如今宁溪郡王的模样,似乎并不打算“宁静”。
宁溪郡的存在与城主府类似,只是城主府由城主做主,而宁溪郡以郡王为主,此处算是郡王府,相当于是宁溪郡的“城主府”,宁溪郡王便是此处的“城主”。
柳暮寒之前去过几个大城,不管是石安城、花蓉城,亦或是边城,城主府与江湖的关系都有些若有似无的紧张。
就算是石安城,冯予跟李如意的关系还算不错,甚至从表面上看,李如意一直都在辅助冯予,帮朝廷做事,可双方的关系依旧不算紧密无隙。
边城更加如此,要不是有柳暮寒在,边城的城主府和十绝帮无论如何都不会合作。
然而宁溪郡的情况,与之前似乎截然不同。
柳承志来了之后,院子里陆陆续续来了人,到来之后都是在第一时间跟柳承志打招呼,由此可见柳承志在其中的地位之高。
柳暮寒手里被塞了一壶酒,站在其中一桌旁,替客人斟酒。
此间酒席,宾主尽欢。
宁溪郡王拿着一壶酒大笑着四处走动:“来来来,今日既然来了,就喝个尽心,不醉不归,谁要是没喝醉,就休想走出郡王府。”
宁溪郡王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敬了一圈的酒,整个人摇摇晃晃从柳暮寒身旁走过。
柳暮寒身体后倾,避开与宁溪郡王的接触。
只是他刚一后退,就被宁溪郡王伸手带了回去:“躲什么,还不扶着本王。”
柳暮寒皱眉,他今天大概是运气不太好,怎么总遇到这种赶鸭子上架的事?
想归想,他还是微微俯身,扶着宁溪郡王,免得他不小心摔了。
宁溪郡王也果真只是随手拉了一个下人扶着,不去看柳暮寒的模样,踉跄着往主桌走去。
主桌坐着的几乎都是柳暮寒的熟人,将近一半都是当初在雪山之巅见过的大侠。
如今九年过去,当年在雪山之巅的“师弟”也都变成了一代大侠,早已养成了一副遇事不慌不乱的心境。
“郡王可是醉了?”
“没,本王没醉,本王今天高兴,嗝――”宁溪郡王伸出手里的酒壶,“来,跟本王喝一杯,柳门主,这杯酒你可一定要喝,要不是本王,你可找不到千年灵芝。”
柳承志的脸色一变,没想到宁溪郡王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此事。
千年灵芝乃江湖至宝,传闻服下千年灵芝可延年益寿,还能增长一甲子内力,柳承志找了很久,才终于在宁溪郡找到千年灵芝,好说歹说从宁溪郡王手中拿到手,本想低调行事,没想到宁溪郡王竟这般口无遮拦。
只是片刻后,柳承志脸上又有了笑容:“是啊,要多谢郡王相助,如今有了千年灵芝相助,我儿的病终于有了希望。”
旁边众人或察觉到他的脸色变化,或没有察觉到,此时脸上都露出了笑:“柳门主果真是慈父,到如今已是九年了吧,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柳门主依然想着救儿子。”
柳暮寒抬头看了一眼,正好跟柳承志的眼神对视。
但只是一瞬,柳承志便率先收回了目光。
三年前在石安城,两人没有相见,如今在宁溪郡意外巧遇,即使已经面对面见到了人,柳承志依然没有认出眼前的人就是他在九年前丢弃的亲生儿子。
柳暮寒淡定垂眸,确认宁溪郡王这边不再需要他之后,直接后退两步,避开所有人直视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支长矛从天而降,正中主桌,直直地插入。
“好一个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黑衣男子缓缓落下,站在长矛上,“柳门主找了九年的珍惜药材,当真是为了你那个废物儿子?”
柳暮寒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不仅没有抬头,反而把头压的更低了。
来的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偏偏眼下来的人是木堂主。
当初在木莲镇的黑衣人极有可能就在宁溪郡盯着,他若是跟木堂主相认,必定会让黑衣人警觉,他们现在谁也不知道黑衣人的真实身份,由暗转明,绝不是明智之举。
“通玄教?!!!”
有人震惊出声,吓的所有人都连连后退。
可还没等人退去,院子附近的屋顶便站出来一排人,手持弓箭,对准院内众人。
宁溪郡王吓的酒醒,整个人脸色惨白,嗖一下跑到了柳承志身后:“柳门主,你是堂堂逍遥门的门主,魔教来袭,你可一定要好好撑着,绝……绝不……不能让魔教的人得逞。”
他的话音刚落,木堂主就用掌风勾起了一桌的东西,直直地朝着宁溪郡王而去。
宁溪郡王下意识捂着脸,厉声惨叫:“啊――”
柳承志很想怒骂,明明没本事,还去招惹木堂主,简直是愚蠢至极。
可偏偏宁溪郡王算是他的“恩人”,即便他心中再冒火,此时也只得无奈掀起桌布宁溪郡王挡住这一波攻击。
所幸木堂主的目标也不是宁溪郡王,见柳承志帮他挡了攻击,只是冷笑一声,倒没有继续动手。
柳承志见他这样,也打算放下手里的桌布,只是宁溪郡王似乎是被惊到了,见他要放手,立即紧紧抓着他的手怒喝:“柳门主,魔教的人意图不轨,你一定要护着本王,好好护着本王。”
木堂主挑眉,故意反问:“意图不轨?”
柳承志心里又是长叹一声,立即伸手将宁溪郡王挪到自己身后,低声警告:“郡王,如今通玄教人多势众,我们又毫无准备,若是郡王再多说,在下也不知会发生何事。”
宁溪郡王立即住了嘴,咬牙狠狠瞪着木堂主。
木堂主又是冷笑一声:“听闻宁溪郡王在江湖中颇有名气,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人物,看来不过尔尔。”
宁溪郡王抓着柳承志的手就要冲上去,却被柳承志死死拦在身后:“郡王,稍安勿躁,郡王若是发火,才是中了通玄教的诡计。”
宁溪郡王憋了一肚子怒火,却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发火的时候,还真的听了话没有出声,只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蹲在下面,悄悄往后退了退。
然后就有一支箭从他身后划过,刺穿了一片袍子,直直地插入地中。
宁溪郡王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一时腿软,啪地坐在地上,两条腿还在瑟瑟发抖。
柳暮寒看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眼中闪过几分笑意。
木叔肯定是故意的,如若不然,宁溪郡王一开始有所动作后就会被制止,可如今宁溪郡王都退了好几步,许是连他自己都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偏偏这时候射来一支箭,还是从他身后射来的。
宁溪郡王一直都在倒退着离开,这箭要是再往前一寸,或者他往后再退一点,就不是射中衣袍那么简单了。
可见这一箭来的有多“巧合”。
这一箭之后,宁溪郡王坐在那里再也不敢动弹。
木堂主扫了他一眼,没有再将注意力分到他身上,甚至没有再看柳承志,而是看着另一边的某个中年男人。
木堂主从身后拿出一个本子,翻开其中一页。
“玄武派刘庚,想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中年男人,也就是刘庚,在听到木堂主的话之后,立即拔出了手边的重剑:“姓木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你人多势众,可你别忘了,这里是宁溪郡,可不是你通玄教,任你来去自如。”
“急什么,重要的事还没说呢,”木堂主笑着背手,“今日我前来,并非是为了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与我们通玄教之间的恩怨,而是为了你玄武派而来,不知在座有多少是玄武派的弟子?”
木堂主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听在玄武派弟子耳中,摆明了是在挑衅,当即便有数人站了起来,同时拔出手边的武器。
“魔教妖人欺人太甚,要打便打,何必废话?”
说着,已经有心急的人要动手。
“等等,”木堂主抬起手,“我方才说了,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你我之间的恩怨,实则我是来为你们玄武派送一份大礼,来人,将礼物送下来。”
他的话音刚落,一样重物从高处坠落。
即便是一直低着头的柳暮寒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待看清那东西的情况后,眼中闪过几分困惑。
此时,重物落地,扬起一片灰尘。
院内的人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却也一直盯着灰尘内的事物,直到灰尘散去的片刻间,眼尖的人已经惊呼出声:“这是冰棺?”
“是冰棺,冰棺里好像还有人。”
“你们看,这个冰棺里真的有人!”
“通玄教的人到底在搞什么鬼,说是送玄武派的一份大礼,就是一座冰棺,这般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是,魔教未免欺人太甚!”
……
冰棺晶莹剔透,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模糊看清冰棺内的人,内力高深的人看的还要更多一些。
柳暮寒微微眯起眼,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最先看出,冰棺内的人赫然穿着玄武派的衣服,显然是玄武派的门人。
“等一下,那人身上穿着的,可是玄武派的弟子服?”
“好像是。”
“魔教竟然杀了玄武派的人,还将人封在冰棺内示众,这未免也太可恶了吧?”
“不对,你们仔细看,冰棺内那人的衣服似乎与如今玄武派的弟子服有些不同,颜色似乎还要深一些。”
“这么说来,是有一些……”
……
不同于旁观者的好奇,玄武派众人却都握着武器,他们才不去管冰棺内的人是谁,既然如今通玄教的人送了一具尸体过来,这个仇今日必报。
他们眼中充满了怒火:“刘师伯,魔教杀了我派中人,便是战死,我们也要报仇雪恨!”
刘庚死死地盯着冰棺,看着冰棺里那个模糊的人影,心底有几分惴惴不安。
不可能,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木堂主又笑了一声:“有趣,真是有趣,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啊,在我看来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今一看,倒是有几个血性汉子,你们想要报仇,我自然不会不给你们这个机会,只是你们也要看清了,冰棺里究竟是何人。”
说完,木堂主落地,将冰棺从地上踢起,让冰棺直直地立着。
冰棺里的人早已被冰块冰冻,但是冰棺的盖子却还有缝隙。
木堂主只是稍一用力,冰棺的盖子应声而开,“轰”一声砸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冰棺内。
其中以玄武派中人更甚。
玄武派的弟子原本憋着满心的怒火,在看清冰棺里的人之后,齐刷刷怔住,所有的怒火都变成了茫然无措。
“师祖……?”
“师祖不是……”
“怎么会?师祖明明在九年前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暮寒也看清了冰棺里那人的模样,脑海中回忆起了九年前在雪山之巅的记忆。
怪不得他觉得玄武派这个名字很耳熟,他还记得当年将他带上雪山之巅的魔头一口一个“乌龟派”,他也就记住了“乌龟派”这个名字,而后玄武派门人纠正的真正门派名字,倒逐渐被他忘却了。
眼前在冰棺里那人,便是九年前正派中的一人。
按理说这人应该在九年前死在雪山之巅,不知为何竟然被通玄教的人找了出来,还被木堂主带到了宁溪郡。
“木堂主,你让我师祖死不瞑目,挖坟刨尸,万死不足惜!”
玄武派一人大声喊着,直接提剑冲着木堂主击去。
木堂主轻巧地避过,反手将他推到冰棺前,嗤笑:“我好心给你们送来一份大礼,你们倒是怪起我来了,你不如自己看看你们的师祖究竟是为何而死?”
冰棺笨重,也受不得冲击。
这人之前跟木堂主动手,便是想为师祖报仇,如今如何被打过去,不敢去触碰冰棺,硬生生避开,甚至还因此受了内伤。
可也是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冰棺内那具尸体的情况。
“不可能!师祖身上的伤,这明明是我玄武派的武器伤痕,为何会……?”
本应在九年前死于正魔大战的玄武派师祖,尸体上的伤痕竟然是玄武派本派的武器。
只是这一声,就让所有人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木堂主背着手,淡定地看向另一处:“刘庚,事到如今,你还想走不成?”
刘庚收回了要离开的双脚,回头时脸上满是怒意:“你们对我的师父做了什么?”
言下之意,他是在指责木堂主在背后做了手脚。
一时间,院子内一片寂静。
木堂主淡定微笑:“你师父身上的伤痕究竟是生前造成,还是死后造成,明眼人一看便知,或者我们也可以去找一个仵作。”
这话一出,刘庚的脸色瞬变,沉默不语。
玄武派的弟子震惊地看着他:“刘师伯,你说话啊,他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师祖怎么可能?”
刘庚张嘴想要说话。
就在这时,木堂主手中的剑抵到了刘庚的脖颈前:“实话实说,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可你若是不说实话,今日必死无疑。”
木堂主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一早便候在屋顶上的通玄教众人拉起长弓,只需木堂主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射箭,到时候在场所有人,都不能安然脱身。
刘庚作为众矢之的,必定会成为箭靶。
“我错了,”刘庚猛地跪倒在地,“是我对不起是我,当初不该为了活命对师父动手,我该死,我混蛋,我欺师灭祖,不得好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不一会儿,他的脸上就出现了巴掌红印,再加上他痛哭流涕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心生同情。
玄武派的几个弟子下意识后退几步,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震撼和惊恐。
“刘师伯,你说的是假话对不对?”
“刘师伯,你是在骗我们的,对吗?”
“刘师伯……”
……
刘庚跪俯在木堂主面前,低着头大声痛哭。
木堂主皱眉,对刘庚如今的模样十分不屑。
刘庚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伸手想要去抓木堂主的腿,木堂主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后退两步,避开了刘庚,也与他身后的冰棺侧开。
刘庚虽然一直跪在那里,却一直注视着自己与木堂主之间的距离。
倏忽间,刘庚拔地而起,凝聚内力,握手成拳。
木堂主心生警惕,提起心神做好防护。
不曾想刘庚的目标竟然不是他,而是冰棺。
等到木堂主反应过来,刘庚想要毁尸灭迹的时候,再想去拦已经拦不住了。
果然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有一颗奸诈狡猾的心。
木堂主皱眉,若是今日不能处理了木堂主,到时候院子里众人沆瀣一气,玄武派这位师祖的死又会成为一个谜团。
他倒是不在意这些名门正派的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是遗憾少了一次对名门正派造成打击的机会。
木堂主想了许多,实际才不过一瞬,他也想要去拦,只是刘庚早有准备,又是直直地冲着冰棺内的尸体而去,除非在场有人的武功比刘庚高出数倍,且早已察觉,否则……
疾空声倏然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
刘庚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停下了步伐。
木堂主好奇望去,才发现刘庚竟然被人点了穴道。
这……
木堂主眼中的震惊几乎溢出。
刘庚要对冰棺动手,内力凝聚,动作敏捷,即便是近身点穴也并非那么容易,更何况是隔空点穴。
他立即环顾四周,主要看着那几个有可能对刘庚动手的所谓大侠们,可他看到的却是那几位大侠脸上的茫然和惊讶,显然方才动手的并不是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木堂主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出之前动手的人,索性暂且将这事放下,嗤笑:“刚才的事诸位可都看到了,玄武派的几位弟子,你们也都看清了,你们信任刘庚,一口一个刘师伯,可他又是怎么做的,他甚至想要对你们的师祖动手,可悲可叹,你们还自诩是名门正派,师祖死了,竟是连一具全尸都不给他留下吗?”
刘庚被点穴定身,却依然可以说话,听到木堂主这么说,立即大声呵斥:“胡说八道,我明明是为了杀你,我怎么会对师父的尸身动手?!”
“你们都听听,什么叫睁眼说瞎话,”木堂主大笑,又摇了摇头,“原来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侠义,我算是长见识了。”
首桌上终于有人走了出来:“你究竟要做什么?玄武派的事与你何干?”
“是啊,玄武派的事与我何干?”木堂主冷眼看过去,“九年前,雪山之巅,正魔大战,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说的来着?两败俱伤,死伤无数,魔头罪不可赦,如今玄武派师祖的尸身就在此,或许你们也该解释一下当年在雪山之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主桌上的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木堂主看着几人,挑了挑眉:“若是我记得没错,你们当中有不少是在雪山之巅存活下来的,既然玄武派的师祖是这么死的,不知道当年其余门派的弟子死亡,是否也有猫腻?”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最终还是柳承志站了出来:“木堂主,你口口声声说当年的事,可如今只有玄武派师祖一人在此,实不相瞒,当初在雪山之巅我们并未见到玄武派师祖,当时刘庚刘师兄说他师父受了伤在休养,我们也信了他的话,而后玄武派师祖身亡之事传来,也是刘庚师兄书信于我们,我们才默认了玄武派师祖当时也在雪山之地,如今看来,确实是他早有预谋,居心叵测。”
“对,柳门主说的没错,当日之事就是如此。”
其余几人也都站了起来。
他们都很清楚,这时候如果不顺着柳承志的话往下说,到时候江湖中消息传开,他们所有人都会身败名裂。
与其所有人都出事,不如推了刘庚一人去顶罪。
“当日刘庚书信给我们之后,我们也有犹豫,只是玄武派师祖确实在剿灭魔头的事上起了重要的作用,便是说他在雪山之巅去世也无妨,可谁能想到刘庚竟如此丧心病狂。”
“刘庚,当日之事我劝你如实以高。”
“我们真是看错了你。”
一件事,来回几种说法,围观者心绪更是起伏不定。
刘庚咬牙,柳承志带着人这么一说,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顺着几人的话,承认他欺师灭祖,还故意将师祖的事推到正魔大战上。
要么将当初在雪山之巅发生的那些事全盘托出。
不管是哪一种,都与他最初的预想不同。
木堂主也不在乎这些人一口一个“魔教”,一口一个“魔头”,好整以暇看着几人,着重看着刘庚的表情变化。
果真不管什么时候,狗咬狗才是最好看的。
对刘庚而言,这时候的每一个呼吸,都让他极度煎熬,他甚至能察觉到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中带着杀意。
他突然下定了决心,咬牙看向另一边:“木堂主,若是我在众人面前将当年在雪山之巅发生的事告知与你,你是否愿意护我一命?”
他很清楚,当年在雪山之巅为了自己活命而动手的人绝不仅仅只是他一人,他可以活下来,可一旦离开郡王府,等待他的就是整个江湖的追杀。
与其这样,还不如站在通玄教这边,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
木堂主也不去刻意提醒他们口中的“魔头”正是当年通玄教的教主,听到刘庚的话之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当然,刘大侠若是愿意将当年的事告知,我可以护你一命。”
他只说“护”,没有说护多久,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刘庚自己的本事了。
刘庚见木堂主答应,面露欣喜,张嘴正要说话,脖颈后突然一痛。
柳暮寒在角落里,距离刘庚有一些距离,他虽然察觉到有人对刘庚动了手,却根本来不及上前,等他想要动的时候,目光已经看到了刘庚脖子后的暗器。
跟当初在木莲镇杀了万兰的是同一个暗器。
且同样见血封喉。
刘庚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能多说,就已经倒了下去。
显然,今日对刘庚动手的人就是当日的黑衣人。
他闭目凝神,仔细聆听院子周围的声音。
另一边,木堂主也注意到了刘庚脖子上的暗器,眯起双眼,厉声呵斥:“阁下用暗器伤人,非正派所为,刘庚杀了他们玄武派的师祖,你又不是玄武派的人,如今动手,难不成……你也是当年在雪山之巅的大侠之一?”
木堂主说话的时候,故意用了内力,让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郡王府。
他打赌黑衣人丢不起这个脸,会忍不住动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黑衣人的忍耐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即便已经到了这时,他依然稳如泰山,躲在暗处一言不发。
就好像之前的暗器是凭空而来。
木堂主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好在他早有估算,也知道黑衣人躲了那么久,这时候若是现身,一旦暴露身份,不仅雪山之巅的事会被揭开,就连木莲镇上的事也都会被揭开,如果他是黑衣人,也不会愿意冒这个险。
玄武派的弟子们也是慌乱无措。
不管当年在雪山之巅究竟发生了什么,刘庚欺师灭祖已经是事实,这一点不止在木堂主这里得到了肯定,连带着柳承志等人也是这么说。
更何况刘庚死之前还想倒戈。
敬仰多年的师伯变成了欺师灭祖的无耻之人,对他们造成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但除了玄武派的人之外,其余人都在关注刘庚的死,想知道刚才究竟是谁在背后动手,杀了刘庚。
木堂主握紧了手中的剑,刘庚已死,他今天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接下来江湖上如何传言,还要看玄武派的人怎么做。
不过那些事已经与他没有关系。
他更在意的是黑衣人的方向。
躲在暗处的柳暮寒同样是这么想的,他更在意黑衣人的身份,想知道这个一直躲在暗处的黑衣人究竟是谁。
他听了许久,蓦地睁开眼。
迅速转身躲在角落里,从空间里取出一件黑色的斗篷披在身上,遮住自己面孔,又从空间里取出一根长鞭,纵身一跃,手中的一把东西砸出,冲着某个方向而去。
躲在那里的人听到声音,立即从暗处跳出,往郡王府外飞奔而去。
他身上穿着华丽的服装,只是脸上蒙着黑布,遮住面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柳暮寒握着鞭子跟在身后,同样遮住面孔,彻底隐去了他用剑的那个身份。
木堂主伸手抓到了一颗“暗器”,看清“暗器”的真面目后笑出声:“这不是花生么,还真别说,味道不错。”
“堂主!”屋顶上的一圈通玄教教众大惊失色。
“怕什么,他方才明摆着是冲着黑衣人而去,这花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抓来的,哪有下毒的时间,”木堂主飞身落在屋顶上,“刘庚已死,再留在郡王府就没什么意思了,跟上瞧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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