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儿轻笑了两声,毫不介意地扬了下眉毛,领着兄弟们走了。
反正钱到手了,他们爱咋说就咋说呗!等回去之后,给相好的买几件儿好衣裳,哄一哄那个老娘们。
自从出来之后,他也没个正经工作,她跟着自己没少吃苦。这回有钱了,也让她跟着享几天福。
“媳妇儿……”傻子走在队伍的最后,一步三回头,眼里湿漉漉的,显然很舍不下青竹。
他委屈个屁!害人精,一点儿都不让人同情。
女孩儿将单薄的身子转过去,简直多一眼都不想看他。
假如不是遇到傻子,并且多管闲事扶了他一把,他们根本就不会认识。
她也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离开亲人给陌生人当闺女。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被这个傻子给坑的。
等那些人走远之后,何兆辉跟他们说:
“如今,你家的麻烦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咱们谈一谈,关于领养方面的细节吧!”
“中。”邱家四口人,将两位客人重新让进屋里。
刘秘书伸手从包里,取出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随即,又抽出一张对折的a4白纸,跟一支黑色的碳素笔。
他将这两样东西,分别摆在桌上,向后撤了一步。
“这个是一张简单的认养协议,在我们过来之前,内容就起草好了。”
何兆辉扶了一下眼镜框,开口解释道,“你们仔细看一遍,要是觉得没问题的话,麻烦两位直系亲属,以及青竹本人,分别在上面签字确认一下。”
曲淑芬是个地道的农妇,从记事儿起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连课本和文具都没摸过,更别提读书识字了。
邱海小时候特别贪玩,又不怎么爱动脑子,所以文化程度也不高。早在小学四年级时,就中途辍学不念了。
因此,邱海将协议展开一看,不由得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上面的字数不多,内容很简短。怎奈,大概有一半往上,他都不认识,尽是些“拦路虎”。
青竹倒是认识不少字,看一份这种程度的协议,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无论是看书还是识字,都是背着家人偷偷进行的。她识字这个事儿,根本就没人知道。在这个场合,突然说出这个事儿,着实不大合适。
最后,还是许珍珠走过来,从儿子手中抽出了协议。她盘腿坐在土炕上,戴上老花镜,大致瞅了一遍。
许珍珠的娘家,条件算是中等水平。父母对她没抱啥大希望,想着能识几个字,简单算个账就行,便让她读到了初中。
当上大夫之后,由于经常给病人开方子,她毛笔字写得不错。目前,算是家里最有文化的一个。
邱海抻长了脖子,急得抓耳挠腮:“娘,上头写的啥?你给我们念念呗!”
“成。”许珍珠眯起眼睛,朗声读道,“协议书。今有邱家十岁女孩儿青竹,自愿过继给何兆辉先生。从此以后,无论生老病死,还是婚丧嫁娶,都与原家庭再无关系。最后,是年月日。”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一旦亲耳听到如此残酷而冰冷的措辞,还是令人很难接受。
他缓缓垂下眼皮,几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个,我先来吧!”青竹来到桌旁,抓起桌上的碳素笔。从姥姥手里接过协议之后,垂眸看了看,露出一个愉快的表情,故作轻松地问,“签哪儿啊?”
舅舅此刻的心情,她完全能够明白。听完姥姥念的这些,青竹也难受得要命。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退路。不管早签还是晚签,都改变不了结局。
钱都收完了,条件也谈好了。要是磨磨蹭蹭的,对方可能会误认为,他家言而无信要反悔。还不如痛快一些,也算给人家一个交代。
“签在最下面,随意找个空白处就行。”刘秘书微微躬身,开口提醒道。
笔尖刷刷移动,女孩儿在领养协议上,认真写下了“青竹”两个字。
字如其人,她的字小小的,算不上多漂亮,但是横平竖直,倒是很工整。
她签完之后,许珍珠跟邱海母子,也分别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除了这份私下的协议之外,我们还得办理一个正式的领养手续。”
何老板亲自把东西装进信封,并让秘书妥善保管好,然后接着对邱海说,“明天正好赶上周末,民政局休息。这样吧,下周一你到城里去一趟,我们去把手续办了。”
“中。”邱海点点头,问道,“去了之后,怎么找你呢?”
“跟我秘书联系就行。”
刘秘书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到了车站以后,打上面的电话就行,到时候我开车去接你。”
“那妥了。”邱海捏着名片,瞥了一眼,揣进衣服口袋里。虽然字认不全,但毕竟读了四年小学,阿拉伯数字还是会写的,打个电话还是没问题的。
何兆辉半蹲下身子,探出一只干净而修长手来,摸了摸青竹的头发,一脸慈爱地说: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青竹身体一僵,本能地想躲开。陌生人的碰触,令她非常不习惯。可下一秒,又立刻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于是,努力扯动嘴角,硬挤出一个笑容,语调清浅地说:
“何伯伯,以后给你添麻烦了。”
“傻丫头,都这个时候了,还叫啥‘伯伯’啊?还不快叫声‘爹’?”
曲淑芬歪着头,忍不住挤眉弄眼地提醒道。
心里却在想,这蠢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还是那么不会来事儿。
不过,一想道这碍眼的小拖油瓶,马上就要永远消失了,她顿时觉得一身轻松,心里说不出得痛快。对青竹的态度,也变得温和了不少。
一听这话,女孩儿的后脊梁沟子一阵发冷。纤细的小胳膊上,刹那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长这么大,舅妈还是头一回,用如此亲昵的口吻称呼她,好不习惯啊!
至于舅妈让她喊这个人“爹”……
她看了一眼面前身穿西装的男人,粉唇微微动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有叫出那个字。
何老板摆摆手,慢慢地直起身子,善解人意地说:“不碍的,以后来日方长。不用急着改口,让孩子适应适应再说吧!”
青竹松了口气,缓缓垂下眼眸。并不是她故意拿乔,主要是这个称谓,从打出生就没用过。
每次提起时父亲时,舅舅和姥姥的态度都很愤怒。在她内心深处,父亲的形象一直是模糊的。甚至连这个词,都染上了几分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