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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枝

这个皇帝有点丑 碉堡rghh 6231 2024-02-09 15:01

  那一道红墙, 将宫里宫外分隔成两个世界,当马车滚轮驶入宫道的时候,那些礼数教条便纷纷潮水般拥来, 严丝合缝挡住出口。

  吴庸的声音隔着马车遥遥传来, 带着丝朦胧的不真切:“陛下,已到了宫门了。”

  照理,皇帝沐浴更衣后便该去向太后请安,然后留宿皇后殿中,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虽不知皇帝愿不愿意去, 但他总要提醒着一句。

  “不急,”皇帝从来就没管过什么规矩,“先回漪澜殿, 让余延年过去候着。”

  简宿涵支着下巴没出声,闻言淡淡垂眸。

  上次行刺,三个人嫌疑最大,单贵妃、婉妃、云婉仪,都说柿子捡软的捏, 再加上看台跌落那档子事,简宿涵首先把目标放在了云婉仪身上。

  其实想扳倒云婉仪,真是再容易不过, 都不用自己使什么下作手段,对方位份不高,亦不如单贵妃母家强盛, 说白了同自己一样,都是靠着皇帝的宠爱过活,倘这宠爱没了, 还不是任人拿捏。

  她既然故意从看台跌落,想在皇帝心里埋根刺,那简宿涵便如了她的意,只是这刺对着谁,倒不好说了。

  此时天色擦黑,皇城檐角上落满了雪,无声涌动着孤寂,简宿涵步下马车,迎面便是吹来的寒风,她视线不着痕迹掠过皇帝,然后抬手掩唇,面色苍白的低咳了两声,知夏搀住她,忧心的低声道:“主子,可是身体不适?”

  简宿涵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许是舟车劳顿,头有些疼。”

  皇帝见她唇上胭脂都失了色,微微皱眉,解下身上的鹤氅给她披上,奴仆在身旁撑伞遮雪,他攥住简宿涵冰凉的手,低低出声:“身子也太差了些。”

  简宿涵踩着地上薄雪,笑了笑,病弱却不掩灵气:“许是我气运不好吧,总是七灾八难的,旁人都没事,偏我多舛,说不定上辈子造了孽。”

  皇帝闻言不期然想起云婉仪,失足跌落养几日便好了,简宿涵这个被带累着摔下去的,如今反倒留了暗疾,实在遭受无妄之灾,他本就多疑,事情虽已过去,但仍觉得有些蹊跷,不免皱了皱眉。

  在草原待了许久,乍一看见殿宇楼阁,还有些陌生之感,简宿涵正恍惚着,就听皇帝道:“你需知好人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再有下次,独善其身方为上策。”

  简宿涵装作不解其意,戏谑问道:“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的宝贝云婉仪掉下去?”

  皇帝淡淡挑眉,反问道:“谁的宝贝?”

  他从前见云婉仪风骨不同寻常,确实新鲜过几日,不过后来便撒开手了,宠是宠过,说宝贝却是远远不及。

  简宿涵却说:“谁宝贝谁知道,别来问我。”

  她说着,见漪澜殿就在不远处,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对皇帝道:“时隔许久,陛下该去看看皇后娘娘的,再不济瞧瞧锦常在,算着月份,她大抵也快生了。”

  皇帝估摸着皇后大抵又要絮絮叨叨许多话,听了头疼,至于锦常在,实在嘴碎,怀了孩子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自然不想去,只道:“朕明日再去瞧,先送你回宫。”

  皇帝回京第一夜,还是留在皇后处的好,漪澜殿如今树大招风,实在不可当了活靶子。

  简宿涵离了皇帝一步:“已快到了,陛下回去吧。”

  皇帝看了眼漪澜殿,确实没几步路了:“不是头疼么,朕送你进去。”

  简宿涵浅笑着摇头,偏不如他的意:“送到这里就够了,头疼自然有太医去治,陛下又不会治病。”

  说完行了礼道:“嫔妾告退。”

  皇帝从没有和谁这样认认真真走过一条路,尽管周遭簇拥的并非鲜花盛景,而是风雪夹道,他却觉得并不逊色什么,想同简宿涵一起慢慢走完,偏后者却先他一步离开了,望着仅剩的一段未行路,皇帝不由得怔了怔,又被吴庸呼唤回神。

  吴庸问道:“陛下,是回太元殿,还是去皇后娘娘处?”

  皇帝收起心头情绪,刚想说回太元殿,但不知想起什么,又改了口:“罢了,去景鸾宫。”

  皇后无疑是重规矩的,皇帝来与不来,她总会提前备好膳食,然饭菜虽热,心却总是凉的,从前因着婉妃,如今因着简宿涵。

  今日接驾并未看见皇帝身影,他只遣人留了句话,说晚些回宫,众妃惊讶过后,便是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简宿涵也没见身影,当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单贵妃奚落的话至今还在耳畔回响:“我算是明白了,除漪澜殿那位,咱们一应都是摆设,皇后娘娘没跟去草原,您是没瞧见,陛下直接赐了她大红的衣裳穿,那些王公贵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后呢,主次都颠了,再这样下去,谁还把您放在心上。”

  单贵妃此言难逃煽风点火之嫌,却字字都扎到了皇后心底的痛处,皇帝遇刺这样大的事,她自然不可能没收到信息,但就是知道的太清楚,反愈发坐立难安起来。

  救驾之恩,救驾之恩……

  只这四个字,就足以将旁人挤的全无立足之地。

  景鸾宫日日回响的,唯有皇后敲经念佛的声音,当她静坐时,周遭便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一声唱喏忽而打破了寂静,让众人下意识抬了头。

  皇后听见苏嬷嬷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娘娘,陛下来了!”

  这么些年,来不来的其实没什么两样,早该习惯了,只底下的奴才仍欣喜难抑,皇后理了理衣袖褶皱,然后笑着迎上去行礼,规矩分毫不差:“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是换了衣裳才来的,他扶起皇后,见桌上摆着膳食,却没什么胃口,只在榻边落座道:“朕出去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宫中可还安好?”

  皇后亲手替他奉茶:“一切皆安,只是听闻陛下遇刺,西突厥有谋逆之心,臣妾惊的彻夜难眠,不知慌成了什么。”

  她算不得绝来得强,皇帝无动于衷,掀开茶盖看了眼里头的茶色,随口道:“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着,忽而转了话题:“此次遇刺,简氏救驾有功,朕预备着给她提提位份,依皇后的意思,封个什么位份为好?”

  这一遭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过去,皇后纵心中不快,却也只能仔细斟酌着,片刻后才试探性的问道:“依臣妾看,不如先封为正三品修仪,待日后诞下子嗣,再封了高位不迟……”

  她满腹的话在皇帝眸色深沉的看过来时,蓦的消了声。

  简宿涵目前只是侧四品婕妤,再往上还有从四品的嫔,正四品的淑嫔,侧三品的贵嫔,还有充仪、修仪、贤仪、淑仪、昭仪,最后才是妃位。

  依皇后看,婉妃那种人出一个就罢了,实在没必要再来一个,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谁曾想皇帝并不满意。

  男人似笑非笑的出声:“朕的命只值一个区区的修仪之位?”

  这话没法接,皇帝是万民之主,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性命重过天下所有人,皇后此时无论再描补什么,都显得拙劣了,难不成要她把皇后的位置让出去?

  见她不出声,皇帝也陷入了沉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着桌沿,皇后的心愈发往下沉去,皇帝若想随便封个位份,何须想这么久。

  思考许久,皇帝才近乎妥协似的出声道:“……罢了,便先晋为月妃吧,如今天寒,她身子又不好,封妃礼等年后开春再办,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还能如何,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臣妾听皇上的。”

  皇帝心底其实不大满意,总觉得妃位低了,只是皇贵妃位同副后,轻易不得起封,宫中目前仅有一后一贵妃,再往下便是四妃之位,单贵妃不是善茬,若让简宿涵与她同位,难免惹了争议事端,再往前封是不能了。

  夜已深,皇帝却没有留宿景鸾宫,略坐了会儿便离开回了太元殿。

  彼时漪澜殿仍烛火通明,住了几个月的草原帐子,简宿涵回来的时候,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许,她洗漱更衣过后,便靠在榻上,隔着一面纱帘让余延年请脉。

  余太医年岁已大,简宿涵特赐了座,他今日诊脉花的时间比以往都要久些,末了长叹一声收回手,恭敬问道:“敢问婕妤,可是旧伤复发?”

  简宿涵拿过一旁的书,翻看着问道:“我旧伤太多了,不知是哪个复发,总归头疼的紧,看东西也有些模糊,我觉得是从看台上跌落留的暗疾,余太医以为呢?”

  她用了“我觉得”这三个字,倒让余太医斟酌许久都难出声,毕竟当初他看过了,简宿涵后脑并无淤血,都过了数月有余,按理说应当没有后患才对。

  余太医在宫中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个人精,只是他素来明哲保身惯了,不愿掺和那些事:“微臣……微臣学艺不精,许是当初未能根治,还请小主恕罪。”

  隔着青纱帘子,看不清简宿涵的神情,只能隐隐约约见她翻了一页书,声音水似的清澈柔婉:“余太医何出此言,您妙手仁心数次救我于危难间,我也不是那等子不知恩图报的人……听说您马上便要致仕,家中有一孙儿也在太医院任职?”

  余延年闻言微顿,后背莫名出了一身冷汗,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只能点头应是。

  简宿涵叹了口气:“这宫中波谲云诡,若无长辈照应着,一个小小少年郎,该如何是好啊。”

  余延年本就紧张的心闻言又提了一个高度,他能混到今天,除了医术,再就是靠脑子,可偏偏自家不成器的孙儿是个板硬脾气,人情世故一概不懂,纵自己致仕后有同僚愿意照应着,也难保日后能够一帆风顺。

  简宿涵现在抛出了橄榄枝,只看余延年有没有那个远见,愿不愿意替他孙子接下这一道保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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