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取完料子回来, 只在一旁看着,见状便笑了:“这图样虽简单,但打眼一瞧便知是龙纹呢, 又古朴又大气, 咱们素日用的花样子虽精巧, 却显小家子气了。”
慢工出细活,尤其刺绣这等子事,简宿涵绣功不算上乘, 绣些简单的小物件还好,若真用惯例的那种团龙纹,只怕便露了拙, 且半年都不一定能做完的。
昨日长邑公主擅闯太元殿的消息不胫而走,除太后不问外事, 皇后尚在病中, 清早已是闹的阖宫皆知了。宫人只听说长邑公主与月容华发生龃龉, 将她气的哭着跑出了太元殿, 旁的一概不知。
这世间既有聪明人,自然也会有蠢货, 锦常在心想自己身怀有孕,无论怎么说皇帝也该看望一二,谁曾想夜夜都宿在漪澜殿, 昨日不过在气头上,恰好遇见长邑公主, 随口说了两句酸话,不曾想闹的有些大,难免惴惴不安。
她自怀身孕以来,食欲不振, 夜不安寝,肉眼可见的憔悴,早膳尽又是些滋补的汤汤水水,又油又腥,瞧一眼就没了胃口,锦常在阴沉着脸扔了筷子道:“那群奴才便是打量着皇上不来看我,日日做这些东西埋汰人,但凡有几样心思,便该知我不喜欢吃鸭子,这道鲜汤油也没撇干净,是叫我喝汤呢,还是喝油呢?!”
宫女思雨想说已然不错了,皇后娘娘特意关照着,顿顿都有燕窝肉食,这可不是常在份例该有的,只是锦常在自觉身怀龙嗣,说不定便是皇上的长子,地位超群心气也高,稍有不虞就要发作一通,底下奴才没少受苦。
思雨劝道:“主子莫生气,对小皇子不好,您暂且饮些燕窝羹吧,最是养人,回头膳房的人来了,您再罚不迟,大清早的何苦与自己置气。”
锦常在心里压着事儿,哪里有胃口,她捏着汤匙,力道紧了松,松了紧,终是忍不住出声:“你说,昨日皇上从太元殿出来的时候,怎么就直接去了漪澜殿呢?”
简宿涵再受宠也只是个小小容华,说白了也是奴才,又如何与嫡公主相比,更遑论使性子这种事,传出去也不好听,皇上于情于理都该偏着长邑公主的,偏生去陪着简宿涵了,难不成真是个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
锦常在越想越觉是真的,无意识捂住腹部。她最受宠的那段日子,比起漪澜殿也不差什么,只是一来母家不显,二来地位不高,自然要替自己好好筹谋一番,便只能把心思放在皇嗣上,可每每侍寝过后,皇上都赐了避子汤……
避子汤,避子汤,那种药哪儿是能浑喝的,是药三分毒,三五次便罢,时日一长谁敢说不亏身子,锦常在想起自己大着胆子偷偷吐药的时候,脑子仍是空白一片,没来由的心惊肉跳。
她攥着思雨的手,紧张问道:“你说,你说陛下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不然怎的对我不闻不问?”
思雨心道就连长邑公主也不见皇上有多看重,一个常在的孩子,又算的了什么,却也只能道:“奴婢早前听说,皇后娘娘有意晋您的位份,陛下也同意了的,怎么会不闻不问呢,您只管好生安胎,生下个皇子要紧,若得了恩典,说不定能自己养着呢。”
“是了……”锦常在闻言思绪总算松了几分,无声攥紧指尖,“她们那群肚子里没货的东西又如何与我比,现在且让她们猖狂着,等来日诞下皇子,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长邑公主身旁昨日有奶娘跟着,想查出谁胡乱嚼了舌根自然也不是难事,吴庸把事情报上去的时候,眼瞧着皇帝的脸色直接沉了一个度。
吴庸心道这锦常在大小也是个主子,总不能真绞了舌头吧,硬着头皮道:“陛下,奴才蠢笨,实在是没了辙。”
“蠢货,”皇帝不知是在骂谁,声音冷漠,“叫她好生在自己住处待着,再敢拨弄口舌是非,便哪来的回哪儿去。”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吴庸心想锦常在原是乐府献上的舞姬,要回自然是回乐府去,当惯了主子,再回去当奴才,啧啧,谁受的了,领命退下:“奴才遵旨。”
未走两步,便又听皇帝道:“传旨下去,漪澜殿简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资敏慧,率礼不越,着升为侧四品婕妤,她素爱诗书,又喜些精致物件,去库房挑些好的书画器皿,另还有女人家用的胭脂钗环,一并赐下去。”
吴庸依稀还记得简宿涵昨日摔茶盅的样子,实在跟什么淑慎什么柔顺搭不上半点边,心道皇上那几句词儿,到底是褒呢,还是讽呢?
皇后之前还不满意皇帝偏心,简宿涵一个无孕的比有孕的晋升还快,现在可好,有孕的那个不仅没升,还遭了顿斥责,简宿涵现如今一跃成为婕妤,再往上,那可就是嫔位了……
吴庸传旨来的时候,简宿涵尚还坐在菱花窗旁拆绣线,她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青衫子,长发如墨,只用同色的青玉带子束着,伏在绣架上比对颜色,日头不骄不躁,正正好的明亮柔和。
她用心做事的时候极其认真,封了婕妤虽是好事,但不至于让她分心,听了旨意,照着惯例谢恩,再就是寻常的客套话:“公公辛苦,不若吃碗茶再走。”
知夏塞了袋银子过去,双手捧了盏花茶,里面泡着几瓣洛神花,茶汁是通透的桃红,加了半茶匙蜂蜜,半茶匙葡萄汁,小半块冰,衬着瓷白的杯身精致又好看,吴庸一路顶着太阳过来,也有些渴,当下笑着接过来道:“哎呦,那老奴便厚着脸皮讨月婕妤的茶水喝了。”
入口尽是花香,却并不发涩,酸酸甜甜的葡萄味,简宿涵喝不惯茶,就自己调了果汁,可惜这个时候葡萄过了季,上贡的不多,未免可惜,她也只在冰鉴冻了小半罐子。
吴庸一盏都饮尽了,心道怪不得皇上这么撒不开手,容貌好,心思灵巧又知进退,纵发了脾气又有谁舍得斥责呢,有意卖好,透了个消息出来:“这不快至秋狝了 ,底下的各部亲王都上了折子请安,那边围场好齐备着,皇上一时被绊住了脚,想必午膳时候才得空。”
秋狝围猎原八月份便该去的,只是今年发水患便一拖再拖,好在还未入冬,正是打猎的好时机,再不济还有冬狩,总归不缺玩处。
犹记之前羌族蠢蠢欲动,在边境多次进犯,秋狝围猎不止是为了锻炼骑射功夫,更是为了拉拢各大草原部族,以示亲厚之意,再往风流了说,皇帝说不定还会封几个外族妃子回来。
简宿涵哦了一声,带了那么些意味深长:“原来如此,劳烦吴公公了,皇上日理万机,您多精心照顾着。”
吴庸都笑着应了。
彼时知夏正端了空茶盅出去,让底下的丫头收拾着,不妨瞧见九思站在廊下,笑着打趣了一句:“哟,这是怎么着了,木木愣愣的,又让你干爹敲脑袋了?”
九思见是她,一下子笑开:“哪儿啊,昨晚上值夜,有些犯困,偷懒打个盹呢,还没恭喜你呢,月婕妤得了圣心,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他二人是同乡,偶尔遇上也会闲谈几句,知夏闻言顿了顿,想说登高必跌重,现如今虽是风光了,可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想使绊子呢,她心中忧心,偏这话说出来便犯了规矩,因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九思仿佛察觉到她的心绪,缓缓敛了笑意,劝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月婕妤是个聪明人,又待你素来亲厚,总不会让你没了下场。”
知夏闻言眼一瞪,啐了他一句:“我是为着这个吗,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说完拎着裙摆,扭头进去了,恰逢吴庸出来,抬眼便瞧见九思茫然木楞的模样,哪儿还有平日办差的机灵,手中拂尘一扬,照着他脑袋就是一下:“小兔崽子,又发什么呆!”
九思挠挠头,噎了一下:“干爹……”
他到底怕知夏生气,临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两下,可惜透过半开的窗户,只能瞧见一个精致的绣架,没瞧见知夏的身影。
简宿涵仍是在静静的用银线绣纹样,被封了婕妤也不见半点欢欣,知夏一边同素春收拾剩下的布匹,一边道:“主子封了婕妤可是好事呢,再往上便是嫔,若有子嗣也可在自己宫里养着,老爷夫人知道了也放心些。”
简宿涵笑了笑:“才没那么容易。”
她现在晋升的快,不过是位份无足轻重,带不来什么影响,可若封嫔封妃,后宫原本的阵营势力便会发生变化,倘若不出意外,她接下来的一年甚至两年,位份都不会再动了。
当然,这只是简宿涵自己的猜测,做不得数,毕竟皇帝天生反骨,心思难测,谁知道他哪一天万一抽风了又做出什么事来呢。
简宿涵一边绣,一边道:“你们且打听着景鸾宫的消息,皇后娘娘若病好了,同我说一声,请安还是要去的。”
素春道:“陛下已经免了您的请安,何苦去呢,听说长邑公主现在被陛下拘着禁足了,皇后娘娘病好后知道消息,万一责怪您可怎么好。”
简宿涵道:“我已然把她得罪了,再不去,岂不是得罪死了。”
得罪和得罪死是两个概念,前者充其量心中不满,后者却是要百般加害,简宿涵自身立足未稳,现在并不想轻易挑衅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星期因为考试耽误了,所以请假有点频繁,不过好在已经结束,明天或者后天作者君就要奋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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