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 时俨去找宋铭清说话，他坐到空着的林子睿的位置, 凑近宋铭清——

　　若朴有些惊讶, 也有一丁点不舒服, 时俨一直只和他关系最好, 和其他人都关系平平，怎么现在突然和宋铭清靠这么近？

　　他跟过去，倚着宋铭清的桌子听他们俩讲话, 然后听到时俨问宋铭清：“气味类异能的原理是什么？”

　　若朴：“……”

　　看来时俨不是不喜欢学习, 他是只喜欢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宋铭清想了下，道：“气味是气味分子和微粒引起的嗅细胞的兴奋反应，我们体验到的气味是大脑构建的产物, 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异能气味应该是用异能制造气味刺激人的嗅细胞, 然后传导到大脑让它构建出了幻像。”

　　时俨轻挠了下脖子：“我对真实的花香不过敏，为什么会对异能花香过敏？”

　　若朴看到了他衣领下、脖子上的红疹, 皱了皱眉。

　　宋铭清：“因为异能花香是变异的花香？气味类异能者用异能改变了气味分子的构造，这时的气味分子已经和原来不同了，是一种新的物质。”

　　时俨：“……嗯。”

　　变异树、变异猫、变异花香……他感觉自己位于鄙视链最底端。

　　“你懂得真多, ”若朴低头看着宋铭清，笑问，“你是在哪里看到这些东西的？”

　　宋铭清推了推眼镜：“……网上。”

　　在数年后，或者说他记忆中的数年前, 若朴如果在普通情况下说“你懂得真多”, 那意思基本等于：别显摆了行吗；如果是在时俨在场的情况这么说, 那意思就是：你闭嘴，放着我来。

　　“山海庄网站吗？我很久没看了。对了，这网站其实是谢危明办的。”若朴向宋铭清分享八卦。

　　“哦，太意外了。”宋铭清心想，老谢这次意识有点超前啊。

　　时俨：“我哥说山海庄的技术支持是乐游原，谢危明对这网站的贡献可能只有一句话：我想要一个怎样怎样的网站。”

　　若朴笑了：“乐老师应该不在意的。”

　　“乐老师？你在和他学什么吗？”宋铭清很迷惑，乐游原一个智能机械爱好者，他能教若朴什么？

　　还是说若朴现在不止对医学感兴趣，还对智能机械感兴趣了？不应该是时俨对这方面更感兴趣吗？

　　“他在帮我做异能训练，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宋铭清点头，不过他并不理解。

　　乐游原的能力和若朴的能力有相似之处吗？

　　没有啊。不明白若朴怎么给自己找了个外行当老师。

　　“铃铃铃”，铃声响了，大家各自归位。

　　时俨一回座位上便趴下了。

　　若朴问他：“你的脖子搽药了吗？”

　　“没事。”

　　“哦。”若朴看着他，“你现在就困啦？”

　　“有点累。”

　　周三一整天时俨都有点累，除了吃饭不愿意动弹。

　　不过放学后还是跟若朴和宋铭清去探望了林子睿。

　　林子睿已经醒了，不过还比较虚弱，裴延年说他要多休息，并且在完全康复前不能再使用异能。

　　但是若朴他们去的时候，林子睿居然在看网课视频——躺着看。

　　若朴惊了：“你怎么这么拼命？身体好了再看啊。”

　　林诗文笑着说：“他落下了很多功课，得补上才行。若朴你也多帮帮他。”

　　若朴：“……好的。”

　　等林诗文去打开水时，林子睿沉下脸抱怨：“我要疯了，我在西联盟坐牢时都比现在轻松。”

　　若朴不知说什么好，宋铭清道：“你要是不想看网课就别看，你现在还病着，林老师不会拿你怎样。”

　　林子睿：“但他会一起说个不停。唉，我就随便看看，看睡着也怪不得我。”

　　“我还是更喜欢云城。”宋铭清道，“西联盟的监狱里的饭是馊的，天又热，蚊子又多，我是不想再回去了。”

　　林子睿像被戳到笑点一样笑了，冲若朴道：“那个饭真的是……我一开始是宁愿饿死也不想吃，但后来饿得受不了，还是吃了，还好也不总是馊的，但味道真的不怎样。”

　　“难怪你的脸都凹下去了。”

　　以前林子睿的脸是有些婴儿肥的，现在脸颊瘦得凹陷了。

　　“瘦了更帅了吧？”林子睿故意用非常自恋的语气说。

　　“一点点吧，我还是怀念你以前那张小圆脸。”若朴作势要去捏林子睿的脸，林子睿笑着往旁边躲闪，若朴只是开玩笑，并没有真动手的意思，所以效果达到了也就打算把手放下……

　　但这时，时俨突然拉了他的胳膊一下，把他拉得后退了一小步。

　　“你没看他不愿意吗。”

　　若朴愣了，看向时俨：“啊？”

　　时俨似是也怔了下，然后松开了手，没和若朴对视。

　　若朴：……我刚才做什么了？没做什么啊。

　　林子睿赶紧道：“没事没事，我们闹着玩的……”

　　宋铭清心道，是没你的事，时俨那话绝对不是在关心你原不愿意。

　　“好了，别闹了，林子睿你还是好好躺着吧。”宋铭清冲还茫然着的若朴道，“他也不全是因为吃不惯监狱的饭才瘦的，也因为晚上睡不好。”

　　林子睿点头：“你不知道那里的蚊子有多密集，你随手一抓就能抓到好几只，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蚊子。”

　　“啧——”若树受不了地皱起了脸，道，“你这也算是传奇人生了，以后有空了跟我好好讲讲。”

　　这时，门响了，林诗文回来了，气氛立刻冷了下来，大家逐渐没话说了，林诗文催若朴他们早点回学校，他们便告辞了。

　　回寝室后，若朴想和时俨聊聊他们刚才在林子睿那儿的小冲突，但时俨像是已经忘记了那事，对他的态度和往常无二——没有出现一丝闹别扭的冷淡症状。

　　若朴便决定也放下这事。在病房里打闹是不好，时俨拦着他是对的。

　　时俨看若朴终于不再试图想和他谈谈了，松了口气。他也不是故意拉若朴的，只是一时手快……

　　大概是身体不稳定影响了大脑思维，得多休息。

　　于是周四周五时俨仍然“有点累”，在教室里就趴着，在寝室里就躺着，坚决不干比吃饭更需要消耗体力的活。

　　——因为他的小心谨慎，他的身体状况没再恶化。他觉得自己很睿智。

　　若朴就很疑惑了，时俨到底为什么累？红疹已经好了啊，体温也是正常的，并且能吃能喝不像是有某些器官存在病变。

　　若朴幽幽地看着时俨：有理由怀疑这位同学就是不想学习。

　　支着腿靠着被子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的时俨看向他：“怎么了？”

　　“不来看一下书吗？”

　　时俨道：“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了……我要先打个电话给我哥。”

　　若朴用手撑着脸颊，看着时俨，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看看他要干什么吧。

　　时俨从被子上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拨通他哥的电话，并且打开了外音。

　　“哥，中州有哪些大学是花钱读不了的？”

　　时豫：“就中大吧，他们不缺钱，所以很清高。”

　　时俨：“那么，除了中大外，其他学校我如果想去读都能去是吧？”

　　“是的。”时豫道，“从你初中起，我就每年都给中州最好的那批大学捐款，现在我只是想让我弟弟去他们那读书而已，他们不会拒绝的。”

　　临时交钱说想去读名校，这太像买卖了，人家名校也是在意名声的，肯定不愿意和你做这种赤裸裸的交易，但是，如果你很早就开始捐赠他们，大家有了感情有了信任，那就不一样了。

　　时俨冲若朴轻抬下巴：你听到了，除了中大其他学校我都能去。

　　若朴：“……”

　　啊。忘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能力叫钞能力。

　　时豫：“你是有想去读的大学了？”

　　“算是吧。”时俨看向若朴，“去哪所？”

　　若朴：“……让我想想。”

　　时豫听到了他们的话，道：“那你们想吧，想好了再告诉我。”

　　“好的，哥，再见。”时俨挂了电话，继续躺着去了，还冲若朴露出了一个略显得意的笑容。

　　若朴：……不用学习这么开心吗？学习又不难。

　　研究所那边，时豫放下了手机，旁边过来找他谈事情的谢危明问：“是时俨找你？听到你们在说大学的事。他有心仪的学校了？”

　　“没有，不过他打算和若朴读同一所学校。”

　　谢危明点头：“去读除了中大外的某所学校？”

　　“对，时俨考不上中大，若朴好像也没有很想去中大。”

　　谢危明记下这个信息，打算晚点去告诉乐游原——这位想收若朴当学生的愿望要落空了。

　　他觉得时俨有点神奇。时俨有个有钱还有权的哥哥，生来就躺在金字塔尖上，不需要为物质奋斗，也不打算为理想而奋斗——谢危明觉得时俨现在没有理想，所以，如果这个世界能一直保持秩序稳定，很可能时俨最终会咸鱼地过完一生。

　　谢危明：“你那么早就开始为他读大学的事做打算，你就没想过让你自己考？”

　　“他也可以自己考。”

　　“不是，你就没想过把他培养成一个精英型的人才？”谢危明觉得时豫现在这种放养的方式很不可取。

　　“看他自己喜欢，我不干涉他。”时豫岔开话题，“抱歉，因为私事耽误了时间，我们继续。你刚才说总部想让扶聪去晶城，但我觉得扶聪应该不愿意去，还是说他的意见不重要，都你们说了算？”

　　谢危明微笑：“我们当然会适当参考他的意见，但不可能完全听从。如果他说要西联盟，难道我们就送他回去？不可能的。”

　　时豫：“你这个例子举得不对——他为什么会想回西联盟？”

　　谢危明不语，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摩挲，时豫看了眼，然后把目光转回他脸上。

　　片刻后，谢危明开口了：“西联盟找我们要人了，我们当然说这人不在我们这儿。”

　　时豫：“边境那场冲突闹的？”

　　在塔城边境，他们同西联盟那边的边境守卫发生了冲突，西联盟政府在调查此事时，发现这事和先前中州外交部要求他们释放的两个中州少年有关，然后又查到两个少年从监狱中失踪时，扶聪也同时失踪了，他们便猜测扶聪应该是被带到中州了，因为传闻扶聪有预知能力，所以现在他们想把人要回去。

　　“如果我们这边有飞翔系异能者或者异化者就好了——当时如果能从空中走，就不会发生那场冲突。”谢危明道，“那个蝙蝠异化者能被策反吗？”

　　“很难，他是那种一根筯的人。”

　　“让宋铭清去试试？”谢危明道，“他不是能影响别人的记忆？”

　　“他能影响普通人的记忆。对于异能异化者，他能影响的有限。”

　　“太可惜了。听说天行者中还有一个能力比较强的气味系异能者？”

　　“嗯，她叫许君。”时豫起身找出对方的资料，递给谢危明。

　　谢危明翻了翻：“家境不错，文化程度也较高，长相也漂亮，职业也不错，她的人生应该很平顺，她为什么会加入天行者这种犯罪组织？如果她想追求刺激，加入异能部不好吗？我们这有很多危险任务可以派给她做。”

　　时豫：“詹敬不也不愿意加入异能部？”

　　“他的情况不同……”谢危明停顿了一下，“你是说他们都有‘见不得人’的一面？”

　　“不知道。等以后抓到了人，你再去研究他们的心理吧。”

　　-

　　异能局的3号集体宿舍很大，是栋中空的环状建筑，这里的房间比普通监狱好很多，有点像单身公寓——除了有一面墙是栏杆外，当然，这里没有电器，家具也较为简单。

　　宿舍的入住率不高，差不多每隔两三个空房间，才会出现一个有人的房间。

　　若楚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五天了，她是上个周日深夜住进来的，今天已经是周六早上了。

　　她有五个室友，四男一女。

　　其中她最熟悉，也是话最多的那个叫阿成，他是假扮成医生划自己手臂的那个幻术师，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嘴很甜，天天小姐姐小姐姐地喊她。

　　不过工作人员告诉她，这家伙是个油嘴滑舌的职业骗子，骗人感情又骗人钱，不能相信他。

　　最不熟悉的室友是个少年，叫小秦，还是个高中生，他住的房间离大家稍远一些，因为距离太近会有被他用异能控制情绪的风险。

　　小秦比较孤僻，有时还会一个人抓狂地大吼，阿成说这孩子太压抑了心理不健康，若楚倒是能理解他——那吼声是在发泄自己无能的愤怒，她有时也想不管不顾地大喊几声，只是她的情绪控制能力比小秦强，所以忍住了没这么做。

　　“阿星，你今天感觉怎样？”早上七点，大家基本都醒了，若楚便听到阿成在和离他最近的邻居打招呼。

　　这个阿星是昨天刚进来的新人，是个手臂奇长的“蝙蝠人”，他看起来有些虚弱，据他吹嘘，他从高空中的飞机上摔下来了，身上的每根骨头都断了，但大难不死，被救回来了。

　　本来他是住病房的，但偷跑被抓住了，异能局的人看他能动了，觉得他可以不用住病房了，就把他塞进了3号集体宿舍中。

　　这是因为他的危害性不算大——除了会飞，没有别的能力，要是他的破坏力强，那肯定无法入住管理方面比较宽松、人性化的3号宿舍。

　　“还行。”阿星道，“骨头缝里不怎么酸了，但肚子里还是又痛又痒，医生说这是因为我的内脏都烂掉了，现在正在慢慢长好。”

　　阿成：“内脏烂了，还能长好？”

　　“我们异化人身体非常强壮，打不死的小强，知道吧。”阿星得意洋洋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