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楚被带到另一个空房间中, 这里的家具比刚才那间多一点，有张干净的单人床，非常意外的, 墙边居然还放着一个小冰箱。

　　她走到冰箱前，看看四周，小心地打开冰箱, 里面有几瓶水，还有一小盒冰淇淋，她拿起冰淇淋看了看，是真的冰淇淋，而且还没过期。

　　她拆出勺子, 打开盖子，坐在地板上慢慢地吃了起来。

　　奶香浓郁, 口感绵密顺滑……

　　大概是甜食能让人神经放松，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就落下来了，滴在地板上，变成了一个个湿润的深色圆点。

　　墙角有监控, 监控的另一头, 异能局的心理专家对谢危明道：“把人逼得太紧会激发对方的强烈反抗，让她放松一些, 她会更愿意接受现实。”

　　谢危明：“你觉得她危险吗？”

　　“我只做分析，不下结论。”心理专家道, “她不是秦绪那种情绪化、做事不顾及后果的人, 她聪明胆大也沉得住气, 就是运气不好，碰上一个想占她便宜的又有点背景的人渣，惹出了事。”

　　他用的都是好词，但“聪明”与“狡猾”其实同义，只是一个是正面，一个是负面。

　　也就是说，若楚如果处于负面，她会是一个比秦绪危险得多的人。

　　观察了一会儿若楚后，谢危明又去关注若朴现在的状况。

　　同事告诉他若朴现在在广场上。

　　若朴在广场上等时俨，两人会合后，步行走向研究所方向。

　　若朴：“我想让你帮忙屏蔽我姐的异能，因为我想知道她身上的伤怎样了，周五那晚之后，她没有去过医院，也没有上过药……今早我看到她时，她看起来不太舒服，我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没往她可能身体不舒服那方面去想。”

　　时俨：“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她应该没事的。”

　　说完后，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好像太冷漠了，是不是该说点别的弥补一下？他烦恼了起来。

　　若朴：“但我又觉得我姐可能不愿意别人看到她的伤，冒然屏蔽掉她的异能，让她把伤口暴露出来，她可能会很生气……”

　　他语气迟疑，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时俨丢开自己的烦恼，认真地替若朴想了会儿，道：“你先和她见一面吧，谈一谈，等你们谈完，或许就不需要我来屏蔽她的异能了。”

　　“但是，”若朴更加迟疑，甚至有点慌张，“我，觉得她这个时候不会想见到我。”

　　“你害怕见她？”时俨看向若朴，“她应该也害怕见你。这么想就扯平了吧？”

　　“可是……”

　　他姐很要强，不会愿意让他看到她弱势的一面。

　　他姐也不止在他面前这样，在他们爸妈面前也是这样，像之前她因为考研的事和爸妈起了争执后，就很少回家了，然后接了很多兼职――若朴猜他姐的想法是：如果可以的话不想再用他们爸妈一分钱。

　　“你觉得这事很难？难也要去做。”时俨严肃地道，“就像考试，再难的卷子也要硬着头皮做下去。”

　　若朴眨眼：“考试还好啊，没什么难的。”

　　“……”时俨脸上的严肃垮了下来，他瞥了眼若朴，然后转过头大步往前走，一副“我不认识你这种人”的样子。

　　若朴笑了下，跑了几步追上他，继续和他并肩往前走。

　　-

　　吃完冰淇淋后，若楚休息了四十多分钟，然后有人过来敲门，把她带到一个小型会客室中，让她坐下，并给了她一杯温水。

　　若楚低头盯着那杯水看，在心中猜想自己一会儿会见到什么人。

　　门被推开，她抬起头，那人走进室内。

　　她缓缓眨眼，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进来的人是她弟弟。

　　“姐。”若朴冲她笑。

　　“嗯。”若楚迟疑地道，“他们叫你过来的？”

　　为什么要把她还在读高中的弟弟叫过来？这是想干什么？

　　若朴：“是，我也有异能，是最早登记的异能者之一。”

　　“哦，你没有说过……”若楚仍处于受到冲击后还没缓过来的迟钝状态。

　　若朴：“当时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让你们操心。”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若朴的声波异能给他带来了超级听力，让他听到了很多负面的言论，其中包括来自家人的，所以他不想说也不好说出自己的异能，难道要他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不行啊。

　　不过，现在他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说自己的异能是能够操控小范围内的振动波就行了，至于听力，就当它不存在吧，他也会尽量少用的。

　　若楚回忆着道：“你一直头疼是因为异能是吧？”

　　她皱了起眉。

　　若朴：“是，但现在已经不疼了。”

　　若楚松开眉头，笑道：“那就好。”

　　起初她笑得很自然，但片刻后，便僵硬了，她想起了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我的事……爸妈知道吗？”

　　若朴摇头：“不知道。”

　　若楚松了口气，便随即又反应过来，丧气地道：“他们总会知道的。”

　　若朴安慰她：“没事的，他们的话随便听听就好了，没必要那么在意。”

　　若楚笑道：“很难不在意啊。”

　　她笑得有点像是在哭。

　　明明是弟弟更受父母重视，但却是她更需要父母的认同，而这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

　　其实她是不想惹事的，但不管怎么心怀侥幸，就是躲不过去。

　　大概这就是命运。

　　“姐，我的异能是振动。”若朴把手放到桌子上，桌子颤抖着振动起来，像是马上要散架一样。

　　他适时收回手，看向他姐：“姐，你的异能是什么？”

　　“……我不确定，大概是美容。”

　　这个答案让若朴非常意外：“美容？”

　　“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有异能的，但是某天开始我觉得镜子里的我变漂亮了……”

　　若朴忍不住道：“那不是因为你的化妆水平提高了吗？”

　　“……”若楚心中涌起了打弟弟的冲动，她以前的化妆水平是有多差？“不是！那是异能！”

　　“你等一下。”她低下头，片刻后再抬头，问若朴，“是不是变了一点？”

　　若朴认真看了看，点头：“嗯，好像是的。”

　　皮肤变白了，嘴唇变红了，眼睛更亮了，双眼皮出来了，睫毛似乎也变长了一点……

　　若朴：“姐，你现在能‘卸妆’吗？我是说彻底的卸妆。”

　　“现在？”

　　“嗯，我想知道你之前受的伤有没有好，如果只是美容的话，那些伤只是被盖住了，而不是愈合了，对吗？”

　　若楚沉默片刻，幽幽地道：“你知道吗，让女生卸妆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若朴无语：“可是，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

　　然后被他姐瞪了。

　　“好吧，那你需要什么药吗？我去找来给你。”若朴说完，又不放心地道，“你确定不用看医生？”

　　“真的没事了。”若楚低声说，眼睛湿了一点，又露出了那种虽然是在笑，但却像是很难过的表情，不过，她很快便眨去眼中的湿润，清了清嗓子，豁出去了般地道，“行了，你要看就看吧！”

　　她脸上身上的“妆容”迅速褪去，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脸庞，她的眼睛布满血丝，眼下浮肿，嘴唇干燥起皮……

　　再往下，若朴看到他姐脖子上有一圈青紫的手印，除此之外，还有淤痕从脖子延伸进了衣服里。

　　他姐是体质增强了的异能者，普通伤口会愈合得很快，但是都两天了，这些痕迹还这么明显，这足以说明当时动手的人用了多大劲。

　　若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是那个赖嘉敏干的？”

　　若楚：“没事，只是视觉效果有点吓人，其实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若朴眼中冒火，“要不他已经死了，我都想去弄死他。”

　　若楚立刻沉下脸，低喝道：“不许乱说话！”

　　她快速地看了眼四周，人是没人的，也没有明显的监控，但暗处肯定还是有监控的，不知道那些看监控的人会怎么想若朴刚才说的话。

　　若朴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抬眼，神色平静了许多：“知道了，我不说了，刚才是太生气了。”

　　若楚脸色稍好一点：“生气也不能乱说话。”

　　“好，知道了。”然后若朴道，“姐，能告诉我哪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若楚的表情迅速流失，她的脸变成了一片死寂的荒漠。

　　若朴心中一酸，想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这时，若楚却开口了：“那晚，赖嘉敏借着酒意纠缠我，我反抗他就掐我打我，他还说他是异能者，不管怎么对我，警察都不会管……”

　　“呸，吓唬谁呢，就好像谁不是异能者似的！”

　　若楚做了个深呼吸，继续道：“后来，詹敬过来了，把他拉开了，然后我晕倒了，醒来时警察已经来了。”

　　很明显的，她跳过了一些情节，但若朴没有追问。

　　“我也想过把真相说出来，但我又觉得说不清楚。”若楚道，“因为一开始就撒了谎，后面我也只能硬撑到底了……”

　　若朴：“异能局这边说，需要你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把一些疑点确认清楚。”

　　若楚点头。

　　两人谈完后，若朴去找时豫，说想看一下他姐那案子的案卷。

　　“我这没有案卷，你想看得去找谢危明才行。”时豫知道若朴想去案卷中找什么，他说，“我是第一个发现你姐和赖嘉敏的人，当时他们身上的衣服大致是整齐的。”

　　时俨在旁边点头，他当时也在现场。

　　被看穿了心思的若朴有些尴尬，低声道：“谢谢。”

　　他想，以时豫看到的情况推测，要么是詹敬出来得正是时侯，赖嘉敏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要么是有人在时豫到之前替他们整理过衣服。

　　他希望是前者。

　　若楚那边，异能部派了一个女医生过去替她检查身体，但被她拒绝了。

　　医生便按若朴的叮嘱给他姐留了一些伤药。

　　稍后，有工作人员过来安排住宿，他问若楚：“你是想住单人宿舍，还是想住集体宿舍？”

　　这还用选吗？当然是：“单人宿舍。”

　　工作人员：“好的。”

　　若楚多问了句：“集体宿舍是怎样的？”

　　工作人员表示：

　　单人宿舍就是一个人住，周围没有邻居，适合喜欢清静的人；

　　集体宿舍就是好几个人住一层楼，大家住的是不同房间，房间靠走廊那面墙是栏杆，隔音不好，但因此也就可以和其他邻居说话，这种宿舍适合害怕孤单的人。

　　带栏杆的房间，若楚心想，这不就是牢房吗。

　　“集体宿舍里住的都是异能者吗？”

　　“是的。”

　　若楚改变了主意：“我能先试住一下集体宿舍吗？”

　　“可以，你不适应的话可以再申请更换到单人宿舍。”

　　“好的，谢谢。”

　　两人离开研究所，前往宿舍，刚走出研究所大门，他们便碰到了谢危明，工作人员同他打招呼。

　　谢危明：“我带她去宿舍吧。”

　　工作人员有点惊讶，但也没多问，只是利索地同谢危明交接：“她是去3号集体宿舍。”

　　“好。”

　　谢危明领着若楚走上被路灯照亮的长长水泥路。

　　他走在前面，若楚跟在他身后。

　　若楚心想，不知道有没有人曾趁这个机会逃跑。

　　不过这人以及刚才的工作人员应该都是很厉害的异能者吧？所以才敢一个人领着“犯人”走在这么偏僻的路上。

　　谢危明突然出声：“你安心地在这边住着，有什么需要可以和管理员说，需要什么东西也可以让若朴带给你。”

　　若楚：“这里可以上网吗？”

　　“不行。”谢危明道，“你为什么想上网？”

　　如果若楚说想上网课，那他可以让人替她录下来。

　　结果若楚说：“我想看看我们学校的人是怎么说我的，特别是那几个把我骗去参加聚会的人，我想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议论我的。”

　　“不是赖嘉敏骗你去的？”

　　“其他人也都知道这事，他们都是帮凶。”

　　“嗯。”谢危明不动声色地道，“你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议论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去学校论坛上发贴骂他们。”若楚道，“之前我是想息事宁人，现在都弄成这个样子了，我还怕什么？不去臭骂他们一顿让他们身败名裂我也太亏了！”

　　“……”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谢危明微笑，“你骂不赢他们，因为被拘留的人是你，他们可以释意给你泼脏水。”

　　若楚用力呼了口气：“我真的太亏太亏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

　　夜色幽静，这个园区不像是建在云城，而像是座落于某个杳无人烟的荒漠中，寂静空旷得听不到一点人声。

　　若楚决定弄出点人声：“你认识我弟弟？”

　　“嗯，他很优秀。”谢危明没有吝啬对若朴的夸奖，“他学习成绩很好，中大的教授想免试招生他，但他还没答应；他的异能也很强，强到在全中州估计也名列前茅。”

　　“……是嘛。”若楚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若朴异能的强弱她先前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对若朴成绩的印象则还停留在他之前晕倒没考好的那次。

　　是了，若朴现在身体没问题了，所以学习成绩也应该恢复了。

　　他们父母一定很为若朴自豪吧，一个多么完美的儿子，在普通人中出类拔萃，在异能者中仍然超群出众。

　　至于她，让他们多么丢脸啊，他们肯定希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她能想象到，以后他们和人聊天时一定会避开她，就像他们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另一个女儿。

　　-

　　“时俨，今天太谢谢你了。”行驶的汽车中，若朴这么说。

　　“我没做什么。”时俨今晚是“白来”了一趟，除了给若朴屏蔽噪音，没有做其他事。

　　若朴：“要不是你，我和我姐今晚不会聊得那么顺利。”

　　“那是你们感情好，她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担心她，所以愿意向你坦诚。”

　　若朴笑道：“你今天说话真好听。”

　　“……”时俨闭上了嘴。

　　“我等下回学校，我和我爸妈说了，我今晚回学校住。”若朴看着时俨，“你呢？”

　　“回家。”

　　“哦。”若朴的声音中满是遗憾。

　　时俨：“……”

　　他本来就要回家，他就是从家里出来的。

　　就算若朴再依依不舍，他也不会跟他去住寝室的！

　　若朴自己带了书包出来，但他的书包还在家里呢。

　　时俨“瞪”了眼若朴的书包，若朴注意到他的目光，想起自己的手机调了静音放在书包里，一晚没看手机，不知道有没有人找他。

　　他把手伸进书包里摸索，找到手机，掏出来按亮屏幕。

　　屏幕上有一个未接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

　　谁打来的？

　　他上网搜索了一下这个号码，不是广告号，这个号码所属的地区是塔城。

　　“塔城在中州最西边，和西联盟交界。”

　　“嗯。怎么了？”

　　“有人用塔城的号码打了个电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