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叶衍和沈忆坐在一起，看着法比安向他们走过来。

　　“又是这句话。”

　　法比安点了根烟，叹了一声。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抓到了。我老板啊，亏了。”

　　“哎，他念叨什么呢？”叶衍问的是趴在地上念念有词的比利·科林。

　　“不知道，听不懂，我中文没那么好。”

　　“中文？”叶衍和沈忆对视一眼，两个人好奇地走过去。

　　比利的声音里带着股奇怪的韵律感。

　　“市皮踢！如遇热呀：如了如了如可，如则如我……”

　　“沈忆，你能听懂吗？他在‘如’什么？”

　　“意思听不懂，但这个调和节奏，好熟悉啊……”沈忆用她极强的记忆力在大脑中搜索。

　　“啊！有了！”

　　上辈子的那段悲惨记忆里，有一段时间，落魄的林含芝和沈忆住在一起，前者受不了打击，把精神寄托在了宗教上。

　　那时候，沈忆在外不停地奔波，为了能还上苏息林以她的名义借的高利贷到处打零工，每天一、二百元，连利息都不够填……

　　一回到家，家里香雾弥漫，母亲机械式的念经声萦绕在耳朵旁，快要将她逼疯。

　　现在再回想起来，已经是那么遥远的记忆了……

　　沈忆陷入一阵心酸。

　　“是《金刚经》里的句子，都背到第二十九品了，还挺厉害。”

　　“《金刚经》？”法比安倒是一惊一乍的，刚才天降神兵的勇猛英姿已然不复存在。

　　他上去踢了一脚比利·科林，被后者狠狠瞪了一眼。

　　“南无阿弥陀佛。”

　　“你在放什么狗屁？”比利·科林大骂“fxxk”。

　　“看来不是佛教徒。”法比安耸了耸肩。

　　“那就很有意思了，他在哪学的《金刚经》？”

　　回纽约之前，鲍勃如愿以偿地把叶衍和自家董事长欧朗先生牵上了线。

　　“叶先生真是青年才俊，百闻不如一见。还有沈小姐，果然十分美丽。”

　　欧朗先生和欧朗夫人微笑着看向两位年轻人。

　　沈忆在叶衍身边言笑晏晏。

　　鲍勃在一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不止叶先生？沈小姐也很厉害？

　　这件事就要问欧朗夫人了。

　　自打数字时装周上线后，欧朗夫人再也不用一年逛两次巴黎、意大利、伦敦还有纽约。

　　节省下来的路费也都变成了置装费，甚至在家里就可以享受专业时尚导购的现场指导。

　　随意试穿，随意购买，买回来又无比合身，欧朗夫人的日子无比快活。

　　沈忆还是第一次在私人场合接触到数字时装周系统的忠实客户，两位女士自然是凑在一起，完全忘却了在场的三位男士。

　　鲍勃在一边暗叹，怪不得欧朗先生的笑有点勉强，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

　　忘却自家太太造成了小小麻烦的购物欲，欧朗先生对这次会面的整体感受还是很不错的。

　　眼前的年轻人非常专业，对高科技产业具有独到的见解，无论自己的话带不带专业术语，他都能接上，有时甚至还引导着话题。

　　如果他的身份不是客人的话，估计自己就要被叶衍牵着鼻子走了！

　　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欧朗先生看着眼前只有二十四岁的年轻人，由衷地感叹。

　　“对了，冒昧问一句，那个生气的机器人怎么样了？”

　　“什么机器人？”欧朗先生还没来得及了解厂区里的小小插曲。

　　“已经返厂修理了，应该是电路板出了问题。”鲍勃连忙接话。

　　“那就好。”叶衍笑了笑。

　　晚餐过后，欧朗先生已经和叶衍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

　　“看来，我们又要多留几天了。”回到酒店，叶衍对沈忆说。

　　“你不着急的话。”沈忆偷笑。

　　“如果你说的是‘闇’，那我一点也不着急。”叶衍把沈忆扑倒在床上，吻在了女孩的唇上。

　　比利·科林被押解回了纽约。

　　法比安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一路上也没有不明身份的人来骚扰。

　　“喂，你在哪学的《金刚经》？”

　　沉默。

　　“你念得不标准知道吗？用不用我教你？”

　　还是沉默。

　　“你好奇怪啊，又不是佛教徒，干嘛念《金刚经》？”

　　这次比利有了反应，他呆滞地开口：

　　“佛教徒，是什么？《金刚经》，又是什么？”

　　法比安差点晕厥过去。

　　他凭借着自己对犯罪分子的热情，给比利科普了一长串佛教相关知识。

　　“你念得那么起劲，怎么能不知道《金刚经》是什么？”法比安扶额。

　　“你刚才说什么？那些经文是谁写的？”比利没有理法比安，而是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是写，是释迦摩尼口述给他的弟子的。释迦摩尼我刚给你说了啊，就是佛祖。”法比安为了找到和比利的共同话题，真是煞费苦心。

　　“你背的这一版是一个叫鸠摩罗什的中国古代人翻译的。”

　　法比安拧开了一瓶水，灌进了喉咙。

　　他说得嘴都干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比利突然发了狂。

　　“什么怎么可能？”法比安很诧异，“这是历史啊小伙子。”

　　“这明明是我的神赐给我的圣经！我背叛了基督，就为了我的神！”比利难以接受他信奉的神其实是骗子的残酷现实。

　　“……你的神，是谁？”

　　沈忆和叶衍在三天后回到了纽约。

　　叶衍签了个大单子，喜滋滋地回去上班了。

　　沈忆来到remind，一大早就接到了沈志文的电话。

　　“小忆，石天的日记本我给你扫描出来了，一会发给你。”

　　“谢谢爸！”沈忆甜甜地。

　　“哎，没事！为女儿服务是我的光荣！”沈志文在那边笑开了花，结果电话那头一阵摩擦声，再响起时换成了林含芝的声音。

　　“女儿，你爸净吹牛！他顶多扫了五页就不干了，没脸没皮的！”

　　“辛苦妈妈了，谢谢妈！”沈忆相当有眼力见儿。

　　“哎，乖～哎呀你别烦，我和女儿多说几句！”

　　听着父母像老小孩儿似的在一起打打闹闹，沈忆不住偷笑。

　　她的生活，真的好幸福啊！

　　石天有不少本日记，看来从年少时就一直保持着记日记的习惯，并且每年一换。

　　但是有问题的只有这一本，时间是四年前，在这之后，直到死亡，他也再也没记过任何东西。

　　确实如沈志文所言，石天很有文采，字也写得很好看。

　　沈忆从第一篇日记开始读起，他如实地记录着自己每日的工作，末尾还总会加一句自己对生活的感叹。

　　这些工作还不是那些许铮峰给他的“脏活累活”，而是他对外身份的平凡工作。

　　阅读一个人的文字，是除了和那个人面对面交谈外最好的交流方式。

　　沈忆读来也有些叹惋，如果石天没走上那条路，现在也会生活得很好吧。

　　但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石天日记的内容毫无征兆地改变了。

　　这一天的日记只有一句话，只有十个字。

　　沈忆在看到它的那一刻，从内到外生出彻骨寒意：

　　“我为什么回到了四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