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漩涡(一)
“我不去,是因为今日也是我二十岁的生辰。”姬云逸说道。
“啊!那今日岂非也是你的及冠礼?”归明月惊到,大东王朝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六及笄,都是一生中的大事,不管是富贵之户还是贫穷家庭,都会给孩子举办隆重的仪式,以示孩子成年了。
“是啊,今日也是我及冠。”只有及冠没有礼,从小到大没有过过一个生辰,原来竟也只有自己记得自己的生辰。
姬云逸说的风轻云淡,显然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归明月心中没有来的一缩,歉然的说道:“对不住,我不知今日是你的生辰,没有礼物可以送给你。”
“没关系。”
“那我改日补给你。”
“好啊。”
良久无话,只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归明月看着二人手中小小的酒盏,突然觉得很是好笑,道:“这样喝,岂不是太不痛快了,何不用坛来喝?”说完又有些羞恼,只有一个坛……
“哈哈哈,”姬云逸看向她,眸中有着初秋之夜还要幽深璀璨的星空,朗声大笑说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说着弃了手中的玉盏,扬起头,提起酒坛,悬空而倒。月光皎洁,坛中杏花酿如细溪,月色之下的人侧面轮廓如浮雕如刀削。
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归明月不禁开始脸红心跳,这样风华绝色的小鲜肉,叫她一个中年少女的心怎生不发生骚动。
“给你,”姬云逸喝完,递给归明月,只见归明月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他只得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回魂了归二小姐。”
“哦”归明月接过酒坛,喝了一口,又还给姬云逸,二人就这般你一口,我一口的,将一坛酒喝了个精光。
姬云逸面色如常,归明月已然摇摇晃晃,不稳当了。干脆趴在屋顶上,色眯眯的看着对面的姬云逸,口里还啧啧的称赞着,妖孽啊妖孽。
姬云逸没想到她喝醉了酒,竟是这般样子,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女子,真是,太可爱了!
“擦一擦口水,我们走了。”姬云逸轻笑道。
“哦哦,”归明月扯起袖子,胡乱的擦了一下。
“等等!”刚刚被带落地的,归明月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姬云逸疑惑的问道。
只见归明月推开他,踉跄的朝一侧的花层而去,然后扒开花层,似在搜寻什么。
一边搜寻一边嘀咕:“那玉盏哪里去了?这可是古董呢,得值多少钱!”
姬云逸一个趔趄,接着闷笑不已,喝醉了不仅好色,贪财的性子更是一点没变啊。
自那日归明月喝醉,被姬云逸抱着回司珍房之后,虽然姬云逸很小心,无人看见,但是归明月醒来后,依然能依稀忆起那晚的情形。
先是有些脸红心跳,后又释然,不管怎么说,她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对于情爱之事,自然比古人看的很开。既然有了感觉,那么且先重视感觉吧。至于其他该考虑的,一切都还尚早。
后来归明月依约给他制了一只流云纹白玉发簪,灵动清越,很适合他的气质,并且也暗合了他的名字,归明月是很满意的。
姬云逸结过后,久久不说话,只是眸光闪烁的看着她。
归明月看到他晶晶亮湿漉漉的眼神,像极了前世自己养的那只泰迪,顿时一股豪气冲上脑子:“别害怕,以后,姐罩着你!”
姬云逸轻笑出声,但还是很认真的说道:“好。”
“近日可能不能来看你了,得准备秋狝之事,二皇子邀我一同前去。”姬云逸说道。
“好,那你万事小心。”
姬云逸眉眼弯弯,笑着点点头。这样子,竟颇像云朗,果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俩。
“为何如此开心?”归明月好笑的问道。
因为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要小心,姬府那边的人不会,而娘亲只会说要忍让。
几日后秋狝。
古人秋治兵,而今太平盛世,皇室会举行一场秋狝,以彰示不忘战魂的英雄气魄。
历年来的秋狝,因有皇室成员夫人参与,是以猎场周围的戒备尤其的严密,可以说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
可是今年的秋狝,却出了一件令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大事。
三皇子在他母妃王贵妃的营中受了重伤,竟被一头突然闯入营中的恶狼,咬的浑身重伤,还失了一只胳膊。王贵妃更是收到了惊吓,头撞到了硬物上,至今昏迷不醒。
这件事震惊了朝野,文帝大怒,他虽然宠信新人,但是王贵妃在宫内还是享有独一份的恩宠,三皇子也是继承大统的重要人选,所以此事必须深查!因为涉及皇子,便直接交由了开封府审理。
最后查出,王贵妃帐中引来孤狼的是她挂在帐中的刻丝团花披风,上面被人浸入了幼狼血,而巧的是这些幼狼血恰好渗入到披风上的大团赭红色牡丹绣花中。更巧的是,王贵妃那几日患了些伤寒,鼻息不通,根本闻不到披风之上的淡淡的血腥味。
可是,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开封府府尹当即下令提了给王贵妃制衣的单司制,因着给王贵妃做衣物首饰的时候,归明月李婶等人也与单司制在一起,所以都脱不了干系,整个尚工局都被押去了开封府问话。
森严的大堂之上,单司制早已经吓得浑身抖动,说不出话来,只哭喊冤枉。吴尚工一直哭丧着脸,这天降的祸事,看来终究是躲不过了。
府尹一时审不出结果,便将她们都收了监,接着又传召王贵妃身边的宫女太监问话。
归明月几人被收押入开封府监狱,急坏了远在太医院的玳瑁,后宫之中她只认识云贵仪,便跑去云锦宫求助。
此时云贵仪正将临盆,云锦宫上下一片慌乱,虽然有稳婆在,可是云贵仪身边的丫鬟心里还是焦急万分,贵仪的情景归典珍一早就告诉了她,并让她在其临盆之日去司制房通传。
归明月本想着她是一定要见云贵仪最后一面的,谁知出了这等要性命的祸事。
玳瑁在云锦宫焦急的走来走去,都两天了,小姐还在牢中,谁人可以帮到她呢,都怪自己太笨,只知道和草药打交道,没有锞儿姐的机灵,也没有坠儿姐的理智,不禁急的眼泪直流。
这时,云贵仪身边的丫鬟噗通一声跪在玳瑁的身前:“玳瑁姑娘,求求你进去看看我们娘娘吧,娘娘出了很多血,皇子还没有出来……可怎么办啊?”
玳瑁也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这就进去,可是我家小姐可咋办啊,呜呜呜。”
丫鬟定了定心神,说道:“奴婢还记得归典珍还说过,说有事除了找她,还可以去移清宫求见贤妃娘娘。”
“好,那你快去吧。”玳瑁也强打了精神,快步走进产房。
待贤妃娘娘匆忙移驾云锦宫之时,云贵仪已经奄奄一息了,玳瑁面色苍白不停的给她止血,汗珠和泪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血崩之兆玳瑁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是真的临了,也不禁慌张难受,云贵仪恐怕挨不到小姐出来见她了。
产婆抱着哭声跟小猫似的羸弱的小皇子,云贵仪动了一下嘴唇,贤妃赶紧上前将小皇子抱给她看。
看着她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般的样子,贤妃突然想起那日她与飞凤头戴青春年少,身姿婀娜,笑靥如花,头戴轻金之冠,于大殿之上轻盈而舞……贤妃赶紧背过去身去默默拭泪。
“贤妃姐姐”云贵仪一微弱的声音唤道。
“嗳,我在,云妹妹你说吧”贤妃说道。
云贵仪深深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费力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才说道:“贤妃姐姐,这孩子妹妹就拜托给你了,姐姐的大恩,我来世自当结草衔环想报。”
贤妃知她快不行了,眼泪喷涌而出,点头说道:“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将这孩子视作亲儿养育,保他一生安宁。”
贤妃的最后四字郑重道出,云贵仪感激中带着苦涩,最后狠心松了手。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目光微暗。
只听她喃喃说道,明月,我走了,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的时间……我不怪你。
又说,飞凤,姐姐来找你了。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去了。
“娘娘!”丫鬟扑上来大哭,云锦宫上下一片哭声。
这边的姬云逸因着归明月的事,不得已在非常的时刻,去见了二皇子,二皇子给了他一块令牌,凭此可以去狱中与归明月一见。
“抱歉,云逸,眼下这件案子,恐怕我也帮不了她。”这件事涉及皇子,正是敏感的时候,正该避嫌,如果他贸然插手,很容易便教人抓住了把柄,到时候诬陷他为夺皇位,残害兄弟,会使他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东流。
“我明白,”自古夺嫡之争都是极度凶险之事,二皇子小心谨慎也是常理。其实这件案子其中必定另有隐含,明月她们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但是他半分也受不得看着她在牢狱之中多带一刻,火烧油煎一般的焦躁,是即便他在战场上遇到强敌都没有的。
当天夜里,姬云逸就去了开封府的大牢,玳瑁是作为太医院的女医身份一同去的。
归明月与吴尚工她们被关到一起。
“小姐!”玳瑁哭着上前抱住归明月。
“别哭,我没事。”归明月安慰道。
“你怎么样?”姬云逸担忧的看着她的脸色,素日里白的晶莹剔透的小脸,而今眼下都是乌青之色。
“还好,就是夜里不好入睡。”牢狱里什么都有,犯人的鬼哭狼嚎,虫蚁老鼠,阴风嗖嗖的。上一辈子尽享受去了,这辈子刚穿来时挨饿受冻,进宫后又被扇耳光进监狱的……苦楚倒是没少受。
“不要怕,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姬云逸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而后,脱下大氅围在她的身上。
“你先好好想一想,也叫大家一起想一想,在给王贵妃制作行头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不寻常的事?”
归明月其实已经想了一百遍了,自己制完了钗,就交给吴尚工。至于单司制那边,据她所知也没有任何不妥与不寻常。
众人也都摇了摇头,纷纷叹气,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我听闻,为秋狝之行,王贵妃很早便下令让尚工局制作新衣新饰,这期间大概得有三月有余,”姬云逸不死心,接着又问道:“这么久的时日,真的没有什么不妥的事情吗?哪怕有一丝的蛛丝马迹,你们都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