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白天或夜晚，公主府都鲜有客来，一来闲杂人等勿扰，二来聂昭华不善结友。

　　但显然，墨予寒是个例外。

　　彩霞上前为聂昭华和墨予寒斟好茶后，便放下茶壶静静退到一旁。

　　岑溪和寒九则退立黑暗中，随时警惕着周围一切动静。

　　月色皎皎，聂昭华正吃着果子，就听见墨予寒低沉悦耳的嗓音。

　　“听说三皇子今日醒来，华妃因你没有进宫探望，在圣上跟前哭闹了好一会儿。”

　　聂昭华不置可否：“父皇今日没有召我进宫，显然华妃的哭闹并未奏效。”

　　墨予寒勾唇轻笑：“本王有时候甚是好奇，昭华如此有恃无恐，究竟仗着圣上的势子，还是生性使然呢？”

　　“一半一半吧……”

　　她塞了一嘴果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看昭华你这吃相，这些果子应当甚是好吃。”

　　从彩霞将几碟果子端上来，她一张嘴便片刻都未停歇。

　　一边要说话，一边又要塞食物，墨予寒不禁替她的嘴巴感到心累。

　　聂昭华“嗯嗯”点头，随意拿起一块递到他面前：“我府里的食物，岂有不好吃之理？”

　　墨予寒接过果子却没着急吃，简单看了两眼后，重新将目光落在聂昭华身上。

　　她一脸贪吃与满足样，未施粉黛的素净面容，在月光映照下，恍若镀上了一层月华。

　　相处越久，他对她的执念便越深，已经不仅仅因为幼年一面之缘滴水之恩。

　　墨予寒这一生所求，名利也好，权财也罢，最终所要的也只有一个她。

　　聂昭华大快朵颐后靠在楠木梨花椅背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巴。

　　察觉到某人逐渐燥热的目光，她下意识望过去，墨予寒桃花眼中唯有一汪深情。

　　这人，难道就一直以这般眼神看她吃东西么？

　　一想到这种可能，聂昭华脸上一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仔细想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会在人前显露真实的一面。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在面对墨予寒时，竟然能卸下所有伪装，甚至毫不顾及的同他喝茶闲谈。

　　是从那日她对他表露心意，答应与他在一块吗？

　　又或者，是他这么久以来的陪伴和守护？

　　“昭华你在想什么？”

　　见她皱着一张小脸，似乎在苦恼些什么。

　　聂昭华摇摇脑袋，晃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纷繁想法，清了清嗓子，避开了他的问话。

　　“我在想马场的事。”

　　明知她在故意转移话题，墨予寒却没有拆穿她，如今这样能与她面对面静坐闲谈，对他而言已然是极好的改变。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往后还长，有的是机会一点一点瓦解她心上的防线，直到彻底攻陷占据。

　　“马场有薛涛在，你还不放心？”

　　聂昭华并非不放心薛涛，她只是怕丞相一党还有阴招，这种一直在明处被动挨打的感觉，令她觉得很不好受。

　　“薛涛是武将出身，只懂管人训马，可查案终究不是他本事，我怕……”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墨予寒截断了。

　　“你怕万一薛涛解决不了案子，又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打压马场？”

　　心思被他看穿，聂昭华心想这人莫不是自己肚里蛔虫变的？

　　“我还记得当初同你说想求父皇答应建立马场时，你对我说，马场背后牵扯利益巨大，即便能顺利建成，往后也少不了风波。”

　　墨予寒抿了一口茶，幽幽道：“可你还是坚持要建马场，如今全京城都在看你如何整治。”

　　话虽如此，可自始至终他都不否认她建立马场的初心。

　　“即便我不建马场，也还会有人源源不断的想给我嫌麻烦使绊子，不是吗？”

　　聂昭华起身，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背影带着几分落寞。

　　她也不过及笄年华，可墨予寒觉得她心里藏着许多事情，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眸更更像是看尽人世苍凉。

　　“昭华，你只管去做你想去做的事，无论成与败，万事有我。”

　　最后四个字的份量，几乎可以说承载了他一生的承诺。

　　守着她，护着她，哪怕要以生命为代价，他也在所不辞。

　　闻言，聂昭华心里一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靖王爷这话，算是一句承诺吗？”

　　墨予寒颔首，郑重道：“昭华，本王从不轻易给人承诺，唯独对你，本王从来不吝啬。”

　　言下之意，她想要什么承诺，他便给什么。

　　这男人，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将自己的心捧在她的面前。

　　晚风从院中穿堂过，吹皱了一池春水。

　　月亮在天边，心上人在眼前，墨予寒想起一句诗，便轻声低吟了出来。

　　“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与他而言，聂昭华便是这穿堂风。

　　聂昭华鼻头一酸，泪水没忍住就涌上眼眶，红了眼。

　　何其有幸，今生能遇一墨予寒？

　　“说好的谈正事，你怎么一直在跟我说煽情话？”

　　她小声嘟囔抱怨着，仰头佯装赏月，将感动的泪水重新逼回去，强忍着不让自己去回想前世那些痛不欲生的经历。

　　墨予寒皱眉，不满道：“本王今晚本就不打算与你谈正事，只是想找个由头跟你谈情说爱。”

　　聂昭华脸颊一热，这话说的委实无礼大胆，却是他的真情表露，她想斥责他放肆。

　　可转念一想，她既已答应与他在一起，便是默许了他言语之间的挑豆。

　　“咳！”

　　墨予寒的视线太过炙热，再这样看下去，聂昭华难保不会出事，赶紧转过身给彩霞使眼色。

　　然而，彩霞这丫头早就困得不行，站在一旁上眼皮贴下眼皮，整个人昏昏欲睡，压根没有注意到聂昭华的眼色。

　　聂昭华顿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挫败感。

　　“咳！彩霞！”

　　既然使眼色行不通，她清了清嗓子，干脆直接叫醒彩霞。

　　险些就要睡过去的彩霞，被她这么一喊，意识顿时清醒过来，忙不迭快步走到她面前。

　　“公主您有何吩咐？”

　　聂昭华用余光瞥了眼正悠哉悠哉品茶的墨予寒，对彩霞道：“本宫见你十分困乏，想来时辰确实很晚了，不如……”

　　听到自己方才偷睡一事被聂昭华发现，彩霞浑身一激灵，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