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好队排好队,看你们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
“往左,记住了啊,往左!对,站过来,往左!”
对于有千把工人的展鹏箱包厂,找百来号人参与试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正赶上午饭时间,还有很多员工赶过来看热闹,把整个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左啊,左!你们都给我站左边!”
胡炜看似在让参与测试的员工整队,实际上一直在唠唠叨叨地暗示着“左边”——别忘了,那边是修改稿所在的地方。
“老胡,你给我闭嘴!”
钱大鹏这充满怒气的一嗓子吼得胡炜一哆嗦,转头四顾,半天也没找到老板在哪。
金北望笑嘻嘻地亮出来一个手机,屏幕上正是钱大鹏那张大脸。
“重新选人,给我认真试验,不许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是是是!”
胡炜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挥手赶散了刚整好的队列,重新选人排队,只是这次再不敢“左”啊“左”地唠叨了。
金北望手拿奶茶冷眼旁观,见胡炜这次比较老实,方才挂断跟张秉文的视频通话。
试验开始之前,所有人分成了三组。
前端是金北望和胡炜,除了要向受试者简单解说这次测试的内容和形式,最重要的就是维持好秩序,把受试者一个一个单独放进仓库。
这个环节比较重要,所以展鹏和天健一边派出一人。
后端是张秉文、黎新雨、彭玉珍还有钱大鹏,他们就站在距离出口不远的地方,哪边出来人,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至于中间的刘经武,他就负责摆奶茶,哪边被拿走他及时添上。
这个岗位是中二青年强烈要求来的,没办法,前后两头都有客户,所以经武选择在中间。
对于他这种怂出天际的做法,张秉文表示无限鄙视,并狠狠照他脖梗来了一下。
闹闹哄哄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随即就依次在胡炜和金北望的引导下进入仓库,每进去一个,仓库门就会封闭,直到胡炜手机收到信息,下一个才可以被放行。
一百个人听起来不少,但平均10到15秒就会进去一个,试验进度很快,长长的队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可惜的是,处在前端的两人完全无法知道测试结果。
胡炜坐立不安,心里头跟火烧似的,这种感觉简直跟杀人犯等待审判结果有的一拼。
而旁边的金北望就淡定多了,此时他正在享受自己的第三杯奶茶,望向胡炜的眼神满满都是怜悯。
据经武哥私下透露,前一阵子在网络上疯传、让整个花城酒吧的男酒客们再也无法畅快释放的“那个男人”,竟然就是张总!
小胖想起这个消息仍旧感到不可思议,一个人站在了全花城酒客们的对立面,这是什么概念?他就是传奇啊!
你胡炜敢跟这样的男人较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到底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
此时,出口处确实另外一番景象。
已经有将近六十名受试者从仓库走了出来,其中从未修改设计稿那个门出来的有五十多,而另外一边,也就是修改了二十五稿那边只出来了区区三人。
对于如此悬殊的差距,张秉文并没有显得多么意外,事实上,这样的情况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一旁的钱大鹏则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副状况,眼中透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往餐饮转型的步伐,看样子可以试着稍稍加快一些了?
“张总,究竟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么大的差别,你不给大家解解惑?”
张秉文也不客套,掏出手机打开两幅图片:“这样看着不是很明显,先凑合一下。”
没想到钱大鹏伸手拦了下来:“别,千万别凑合!我钱大鹏做事就要做到最好。咱们直接去进仓库,看看实物对比。”
“那,这试验……”
“哈,都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好试验的!”
说着,钱大鹏迈步前行,张秉文自然从善如流,一边招呼黎新雨和彭玉珍,一边给金北望发了个信息。
“钱总,咱们先看门头的招牌。修改后的字体比之前起码大了两号,估计你们是觉得字越大顾客看得越清楚,在整条街道的各种招牌里也更加显眼。”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每逢显示专业性的时候,张秉文从来都不会客气。
如果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还要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怎么可能给别人信心?
“字体大到占满整个招牌,不但显得杂乱,而且拉低了档次。要知道,图像也是有声音的,打个比方,如果合适的字体大小相当于温文尔雅地推荐,那这种就是声嘶力竭地叫卖。”
“大家可以回忆一下,是不是越是知名的品牌logo越小?这就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自信。”
张秉文朝着左边的店招比划了一下,那正是依照展鹏对接人的意见,修改二十五稿之后的成品。
彭玉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驴牌包包,一惊一乍地道:“还真是啊,整个包上就指甲盖这么大一个lv。”
“不错,还有吗?”
钱大鹏点头认可,他常年为大牌做代工,当然知道他们的设计特点,只是从来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一层意思。
“咱们再来看海报:修改稿过多强调了鲜艳的色泽,可能想表现食材的新鲜。”
“这也有错?”
“可以说,除了想法没错,其他都错了。”
“呃……”
钱大鹏无语,你牛逼你说了算。
别说他,哪怕寄书桃听到刚才那句话,也会冷着一张俏脸竖起大拇指,夸奖张总毒舌功底有进步。
“颜色并非越鲜艳夺目约好,您看这西瓜和樱桃,红得跟血似的,谁敢吃?还有这牛油果,绿成这样,熟没熟不说,吃了不怕中毒吗?”
“咱们再看这边,加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白色蒙版,大大弱化了纯色调对视觉的刺激,再配合光影凸显食材质感,才会显得美味可口。”
“很好,还有吗?”
张秉文的口才本就没得说,这种又举例又说明的形式,更让钱大鹏听得饶有兴致。
就连彭玉珍这个家庭妇女都双目放光,眼前似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这可比电视上的狗血剧有意思多了。
“还有很多,比如果汁和奶茶在画面上要有流动感,否则一潭死水,看着都不好吃;比如画面的排布要结合人的视觉重心,把最重要的信息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等等……”
张秉文没有再细说下去,有些东西专业性比较强,说了他们也不懂,而且也不是今天的重点。
不过,这不耽误他借机秀一下自己的员工。
“其他的涉及到的专业性比较强,如果钱总想知道,可以让我们的资深设计师来解答。不是我自卖自夸,他可是得过戛纳金狮奖的主力设计师。”
经武本来还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观望,此时隐约听见说到自己,转身呲溜一下没影了,气得张秉文在心里狠踹了他两脚。
“哦?就是上次提案时候发脾气那个?”
“哈哈哈,钱总见笑了……”
两人此时有说有笑的一团和气,哪还有个把月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
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这恰恰说明了钱大鹏是一个成熟理性的商人——既然事实证明天健确实有实力,那么最终选择天健为自己服务的他,岂不是显得更加知人善任?
这钱,花的值了!钱大鹏在心里下了定论。
正在这时,入口出的门“嘭”一声打开,走进一瘦一胖两个人,正是胡炜和金北望。
“钱总、钱太太,嘿嘿嘿……”
胡炜双手互搓,朝钱大鹏谄媚地笑着,欲言又止——他这是有心想问问试验的结果,可心里属实没底,所以终究没敢开口。
“嗯……”
钱大鹏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转回头继续跟张秉文聊天。
钱老板的驭下之术中有这么一条:让下属知道自己做错而暂不给予明确的惩罚,会让他们时刻如芒在背,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而付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
张秉文看得心里直摇头,传统企业的这些老板啊……花在这方面的心思还真够多的。
“钱、钱总,刚才天健的小胖子说,试验不继续做了?”
“什么小胖子,那是咱们的合作伙伴!”
钱大鹏冷哼一声,率先走出仓库:“你自己看看,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这、这……”
看到如此悬殊的两个队伍,胡炜彻底傻眼。
“老胡,以后跟天健的合作,你只负责财务方面的审批就行,至于张总那边具体怎么做,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啊、啊?”
意思是,自己只负责给钱,其他就没有任何权力?那不成了给天健那帮人打下手的了吗?
老胡刚想再挣扎一下,却被一个女声打断。
“不用!以后我的店,我自己来。”
钱大鹏斜眼看着自己的夫人,这老娘们儿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你忙你的,孩子又在外面上学,反正我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无聊,有个事做做也挺好,还能经常跟新雨妹子聊聊天。再说了,刚才听张总说的那些,比电视剧都有意思,我不得多见识见识啊!”
彭玉珍乐呵呵地,说得好像还挺有那么点儿道理。
“你想好了?做生意可不比别的,你别没过几天就叫着嫌累,又把事儿甩我这边。”
“想好了想好了,废什么话,你当我每天做家务很轻松嘛!”
“那好,就先这么说了。”
钱大鹏转向张秉文:“张总你们难得来一次,今天我做东,咱们好好聊聊,正好你也帮我参谋参谋以后的规划。”
张秉文也不客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到有饭吃,小胖子眼睛都绿了,只有经武哭丧着脸,让他跟客户一起吃饭,跟要他命差不多。
中二青年犹豫着要不要向老大申请留守看车,理由他都想好了——虽然车停在人家厂区安全没得说,但万一天上有个不文明的鸟路过拉屎怎么办?
几人迈步前行,钱大鹏看到胡炜正组织受试者解散,忽然想起什么。
“哎,那谁,刚才你们仨为什么跟别人选的都不一样啊?”
“回、回钱总!我就是那个对接人啊。”
其中一人半弓着身子,战战兢兢地答道:“那个最终稿,就是我们仨合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