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别说就别说。”二姐此刻，也没有多余的心情解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纺织厂的女工宿舍。三层楼的宿舍，在普通农村妹子眼里，已经很时尚了。可惜黄尚香不是普通妹子，对此毫无感觉。宿舍里，一个不大的房间，架子床，上下铺住四个人，外加两个上下两层的铁柜子。一人占用一层。柜门儿上都分别挂着一把小锁。

　　两人到了宿舍的时候，别的人都还没下班。二姐拿出钥匙，打开自己柜子上的小锁，把从医院拿回来的药放进去，看了看又用衣服盖上。然后拿出洗发水和香皂、毛巾，用一个天蓝色的塑料脸盆端着：“走，二姐领你洗澡去。现在她们都还没下班，澡堂人少。”

　　黄尚香抬起胳膊闻了闻，一股汗馊味儿扑鼻而来。能洗个澡当然好，但是她出来的匆忙，没带换洗衣裳。二姐这才想起来这茬。重新打开柜子，取了自己的内衣和外衫出来。

　　姐妹俩去澡堂洗了澡，换了衣服。清清爽爽回到宿舍楼。二姐就手在水房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用衣架晾起来。然后拿了饭盆带黄尚香去食堂吃晚饭。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那些上早班的女孩儿们都才陆陆续续下班。女孩子们三五一群，呼朋唤友热闹非凡。各自冲进宿舍，片刻之后又风一般抱着脸盆和换洗衣裳往澡堂跑。

　　黄尚香不解：“二姐，她们都跑什么？”

　　“澡堂就那么大，去的晚了就没地方了。”

　　二姐领着她到了食堂：“你去占座，我去打饭。”

　　黄尚香四下里看了看：“这里这么多座儿，还用占？”

　　二姐催促道：“让你去就快去，一会儿就没地方了。”

　　果然，二姐的话音还没落地，食堂外边冲进来一帮刚下班的女孩子们。她们连工作服都没换，跑进来之后就四散着去占座位。一个人占好几个，很明显是给同伴占的。

　　黄尚香见状，连忙坐在身边的一个位置上，抬腿将脚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宣布占领权。果然，有女孩子看见她坐在那里就往别处跑了。只是片刻之间，不大的食堂里几乎所有的桌子都被人占了去。再看打饭的窗口，刚刚还门庭零落的样子，这会儿早已排起了长龙。有些女孩子翘首向前看，有的干脆就用勺敲着饭盆嘟囔：“饿死了，饿死了，前面的能不能快一点。”

　　黄二姐打了满满一大搪瓷缸红烧肉，外加五个馒头。看见黄尚香占了座位，脸上顿时露出十分开心的表情。走过来将搪瓷缸放下，递了一个馒头给黄尚香：“四妮儿，吃。”言语内外，有一股终于扬眉吐气的感觉。

　　黄尚香看了她一眼：“二姐，你在这里是不是总被人欺负？”

　　黄二妮儿微微一愣：“没有。谁没事总欺负我干啥？别提别人胡说，她们那是嫉妒我有正式工作。”

　　黄尚香不是傻子，非但不傻她还心思灵巧胜过一般的同龄人。二姐的样子，要是没受欺负就怪了气了。但是，二姐这时看上去非常的开心，她也不忍心提那些让她不高兴的事。所以，黄尚香就没再问什么，和二姐拿着热馒头就着红烧肉，你一口我一口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黄二妮儿，起开。”突兀的一个女生传来。

　　黄尚香下意识的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皮色白皙的女孩儿，垂着长长的眼睫毛，一脸傲慢的站在两人桌旁。二姐下意思的就要站起来。黄尚香眼疾手快，一把将二姐压住，斜眼望着那女孩儿：“你谁啊？”

　　那女孩儿看了黄尚香一眼，没有搭理她，转头仍旧冲着二姐：“黄二妮儿，我说话你没听见吗？赶紧起开，也不看看自己一副什么鬼样子？你在这里吃饭，别人看见你那张鬼脸，哪还吃得下去？”

　　黄尚香那脾气：“吃不下去饿死拉倒。”

　　那女孩儿皱起一双好看的眉毛转向黄尚香，十分不满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又没和你说话。”

　　“黄二妮儿是我二姐，谁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那女孩儿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跟着尖利起来：“谁欺负她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是你二姐了不起啊，是你二姐就可以红口白牙的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黄尚香是一向不屑于和胡搅蛮缠的人磨嘴的，瞪了那女孩儿一眼：“欺负没欺负你心里清楚。”然后转向黄二妮儿：“姐，吃饭。听见夜猫子叫，咱还不吃饭了？”

　　那女孩儿顿时大怒：“你说谁是夜猫子？”

　　黄尚香慢悠悠道：“谁捡着了谁就是。”

　　“你是夜猫子，你全家都是夜猫子。一窝子丑八怪，剥皮鬼……”

　　黄二姐咬了咬下唇，低下头没吭声，但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开始转。黄尚香心里本来就窝着一团无名之火来的，这时看见二姐被欺负，那团火压都压不住的往上拱。呼的一声毫无预兆的猛然站了起来。

　　那漂亮女孩儿哎呀大叫一声：“打人啦，黄二妮儿打人啦……”

　　只见一个穿着豆绿色制服的男人，快速的顺着餐桌之间的走道向这边跑来，指着黄尚香：“你干什么？不想干了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