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尚香往楼上一指：“我们宿舍出人命了。那血糊得到处都是。你快去看看吧。”

　　李师傅一听，顿时就吓出一身冷汗。撒丫子就往楼上跑，才跑了几级台阶，忽然转头又往回跑。

　　黄尚香喊道：“你去哪儿啊？”

　　难为那中年发福的女人，能跑的比兔子还溜。她一边跑一边喊：“我去叫人。”

　　这时，陆陆续续有人从外头进来。有的是洗完澡回来放东西的，有的是刚下班回来拿换洗的衣服和饭盆。

　　黄尚香之所以能提前回来，是因为她们组商量好了，由她负责占座打饭。黄尚香的战斗力，那可不容小觑。因为有了她，黄二妮所在的这个组，眼瞅着事事处处就领了先。大家也能下班第一时间吃到比往日丰盛的饭菜。

　　因此，黄尚香才得以能提前下班回来。

　　只不过，也就是提前个十分钟，五分钟的，太早了也是不行的。

　　这不，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其他工友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

　　伴随着女工宿舍的一声尖叫。黄尚香知道，纺织厂的女工未婚产子这件丑事，是彻底包瞒不住了。

　　李师傅带着俩保安折返回来的时候。宿舍里外已经围满了好奇的女孩子们。

　　车间主任和厂办主任也闻讯赶到。

　　“怎么回事啊？”

　　虽然纺织厂里女工多，可中层以上干部大部分都是男的。比如厂办主任。

　　黄二妮本来就胆小，面对厂办主任的问讯，早就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了：“我不知道啊。”

　　“在你宿舍，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厂办主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吼了这么一句。

　　黄二妮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儿没跪了。

　　黄尚香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那宿舍里头一共住着八个人呢？凭啥就该我二姐知道？”

　　“你是谁啊？”那厂办主任抬头十分不耐烦的看了黄尚香一眼。

　　黄尚香道：“你管我是谁？我就问你为啥笃定了我二姐就该知道这件事？大家都上班，你还是领导，你手底下的工人有什么事，第一个知道的不是应该是你吗？你是怎么做到这样理直气壮的逼问一个小小工人的？”

　　那厂办主任指着她：“你到底是谁？”

　　黄尚香当然不会告诉他。

　　那主任转头看向车间主任，几乎用吼的喊道：“从现在起，立刻、马上让这个人给我滚蛋。”

　　黄二妮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坐在了地上。

　　黄尚香见状，伸手去拉她，可无论如何拉不起来。她简直恨死二姐着糯米面性子了，索性先不管她，看向那厂办主任：“你说开除就开除啊？我犯了那条规矩你开除我？”

　　“这里我说了算。”

　　黄尚香冷笑：“我可从来没听说，这厂子是跟你姓的？”

　　厂办主任语塞，顿时气急败坏起来，指着车间主任：“我让你把她开除了，你没听见吗？”

　　要是换了以前，厂办主任发话，车间主任肯定闪电速度去执行。可之前不是刚刚开除了一个车间主任吗？

　　车间主任不像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就算在纺织厂干不下去了，还能再找别的工作。她们都是建厂初期就进厂，熬了十来多年，如今也都人到中年才熬到现在这个位置。真的担不住任何差池。

　　因此，那车间主任有些犹豫道：“黄主任，您看这事是不是以后再说。眼下……”她那眼睛看了看放着孩子的宿舍。

　　厂办主任似乎这才想起眼下的重中之重是处理宿舍里那个娃子的事。

　　这件事可是相当棘手。

　　纺织厂女工多，又大多数是年轻女孩儿，所以在男女事情上是有明文规定的。一旦出现个人作风问题，就要立即开除。

　　可眼下，那孩子还在女工宿舍的床上哇哇大哭呢。厂办公室的脸被打得哐哐山响。不然厂办主任也不能有那么大的邪火，逮住头一个举报这件事的黄尚香撒火。

　　可任凭他再有一肚子的邪火，也是无济于事的。最后，那孩子被车间主任抱走了。女孩子们把宿舍收拾了一下，散去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大家都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各自的神情又出卖了她们的内心。

　　黄二妮紧紧抓着黄尚香的手，说啥也不敢再在那个宿舍住。

　　这事到是好办，正好隔壁杜鹃那个宿舍有空床位，早多少天，杜鹃就想让黄尚香和黄二妮搬过去了。

　　见黄二妮搬走了，同宿舍的其他女孩子陆陆续续的也往别的宿舍投亲靠友去了。

　　往日这个时候，女孩子们很多都会三三两两的去外头玩儿，今天的厂门口却冷冷清清。而往日只要女孩们回来就十分热闹的宿舍，今天也格外的安静。

　　大家各怀心思，各自默然。

　　第二天厂办发出通知，为了加强管理，厂里要给每个职工重新办理工作证。统一在南楼照相。

　　这下，别人没慌，黄二妮慌了。黄尚香是混进来的啊。一办工作证不就露出来了吗？

　　而且，最主要的是，黄尚香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月，混得如鱼得水。使得黄二妮不得不担心，自己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会被自己的妹子顶替了。

　　因此，她便借此劝黄尚香回去。

　　黄尚香原本是负气从姥姥家出来的。如今过了这么久，心里早已平复，又见不得二姐那自以为是的样子。于是一大早饭都没吃就走了。

　　在县城里晃悠了一圈，看见橱窗里的酱兔子，才忽然想起托付给老孤头的种兔来。实在是这些时候她接二连三的遭受打击，无法做到现实和理想兼顾。

　　这会儿她的心情平复下来，就有些着急回家去看她的兔子。可是，总不能空着手吧？

　　她想起老孤头脚上那双破得不像样子的黄球鞋。于是，折到商场里头，估摸着大小挑了一双鞋子，顺便绕了一双鞋垫儿。然后拿着鞋子坐上回镇上的公交车就回镇上了。

　　头一个当然先回外婆家，免得外婆担心她。

　　她才走到院子门口，喊了一声：“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