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娘无功而返,悻悻的游荡在十字集上,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锦幛阁。
锦幛阁内花团锦簇馨香沁人,这个时候还没有开张,里面只有几个帮工,负责修一修之前弄坏的栏杆和桌椅。
络娘和老鸨打了声招呼,直接上二楼雅阁,轻车熟路的推开屋门。
屋内宽敞明亮,布置典雅,屏风后坐着一人,捧着一本书细细翻阅,听到开门声,屏风后的人抬头,诧异一笑,“我以为这几日你不会再来了。”
络娘不语,直接入座,招呼人上酒,一坛酒不一会儿便灌入腹中,她只管闷着头喝,也不与屏风后的人说话,屏风后的人继续看书,直到络娘喝第二坛酒,屏风后的人终于耐不住提醒道:“你的酒量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还是少喝些罢。”
“平日你也不言语,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今天怎么劝起我的酒了?”络娘擦了擦嘴,斜眼望向屏风后。
“你今天心情很差。”屏风后的人缓缓道,起身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男子面冠如玉挺鼻薄唇,举手投足儒雅谦和,身居锦幛阁却透露着与此风尘之处格格不入的气质,他坐在络娘对面,从她手中夺走拆开的第二坛酒,仰头便饮。
“你的酒量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络娘冷冷说道,直到男子将第二坛酒饮的一滴不剩,络娘不过瘾,又拆开一坛给他,给自己也拆了坛,示意再喝。
“你是我的恩人,凡事我自当让着你。”男子回道。
络娘一挑眉,今天到底谁不对劲,她跑来找酒喝,怎么这小东西也开始教育她了?这是把自己当恩人还是当孙子呢?
“络娘,我在这里住了有三四年吧,自从你帮我除掉体内恶姿虫,笼兽堂的人大概以为我死了,最初我觉得自己能在这里过一辈子,不必每天担心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可是困住我的也许并非恶姿虫……”
络娘闻言冷笑,“你的意思是想回去了?”
“呵呵……怎么可能……”男子扶着酒坛摇了摇头,“困住你的又是什么?这坛酒吗?”
“你后悔过吗?”络娘声音渐渐低沉,别过脸望向窗外,几只小鸟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男子同样将视线移向外面,低语道:“人生在世,哪里有不后悔的……我曾拼命的弥补,也无法弥补我心中万分之一……”
这一句,似乎戳中了络娘心事,络娘仰头狠狠灌了口,道:“我也是,整夜整夜的做梦,回到那个时候,我恨啊!如果不把自己灌得烂醉,我都不敢想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络娘哽咽,心疼的好似千刀万剐,复而一抹泪,神色恢复如初,“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个月内。”男子回道。
络娘轻轻“嗯”了声,“当初救你纯属偶然,以为给你换张脸就能彻底摆脱笼兽堂,看来没那么简单。”
男子摸着自己的脸,无声一笑,“至少我过了几年正常人的生活,已经死而无憾了。”
“那今天的酒就当践行酒,我们不醉不休!”
天色渐暗,等了一天的秦吉和青衣小童还不见络娘回来,两人分头找寻,最终都找到了锦幛阁,锦幛阁的二楼酒味冲天,推开门,里面的味道更是冲的刺鼻,两人滚在地上抱着酒坛子,还在你一言我一句的喝。
连锦幛阁的人都意外不食烟火的小公子怎么也跟着喝的酩酊大醉,四五个人七手八脚把两人扶起来,锦幛阁的人将小公子抬到床上,秦吉背着络娘,身后由青衣小童扶着。
“干什么啊你们!放、放我下来、放……”
络娘在秦吉背上乱抓乱咬,弄得秦吉面红耳赤,吼道:“喝喝喝,早晚喝死在这酒缸里!”
“嘿嘿嘿……”络娘一听,眯着眼睛抱着秦吉脖子吧唧啃了一口,秦吉像触电一样猛地弹了起来,连青衣小童都目瞪口呆。
“害羞了?嘿嘿嘿……兔崽子……还想和老娘斗法……”络娘说着打了个酒嗝,头一歪,枕在了秦吉背上。
“你这是把我当谁了?”秦吉汗颜,万一等她明日酒醒后回想起来,那他岂不死定了!
想到这里,秦吉一个激灵,唤了声小童,赶忙往回走。
夜冷风寒,青衣小童在络娘身上披了件衣裳,风拂过她额上的碎发,她朦胧睁眼,望着空中皎洁月色,怅然所失,“我想回去……”
秦吉一愣,随口回道:“马上到家了,你不难受吗喝那么多,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啊!”
“我睡不着。”络娘又幽幽开口。
秦吉嗤笑,“你哪回喝完酒睡得不跟个死尸一样?还睡不着?”
“他们都以为,把他带走我就能更好的活下去,但余下的日子,所有痛苦皆由我一人承担,我快要活不下去了……”络娘哽咽,忽而泪如雨下,吓得两人不知所措。
“你在胡说什么?”秦吉微怒。
络娘哭着哭着又嘿嘿一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吐了秦吉一身。
“啊啊啊……”秦吉惨叫,“螓眉络!”
屋内的诋瓅在半睡半醒间听到外面的吵闹,整整一天,他都没有见络娘进屋,伺候他的是个青衣小童,问及络娘,只说有事外出,回想起络娘之前的举动,他心情复杂,那种既有恼怒又带着几分期待,与他同样的碧绿色瞳孔,在他眼前挥之不去,那双眼底藏着的东西,不由勾起他渴望已久的思念。
屋门吱嘎一声推开,诋瓅重新闭上眼睛。
青衣小童轻手轻脚的端着晚饭进屋,看到诋瓅已经睡下,犹豫片刻,转身要走,诋瓅看清来人,一声低咳。
“你醒了?”青衣小童松了口气,道:“饿不饿,我煮了粥,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师父交代只能喝粥。”
“你……你师父人呢?还没有回来?”诋瓅神色冷淡。
青衣小童似乎有些怕他,点头道:“回来了,不过喝的醉醺醺的,吐的到处都是,现在休息下了,一会儿我还要去洗她吐脏了的衣服……”
见诋瓅拧眉不语,青衣小童端着碗上前,“你……你要吃点吗?”
“不吃了。”诋瓅冷声回道,青衣小童“哦”了声,悻悻合上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