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水流渐渐放缓。好似猛兽吃饱了肚子,打起盹来。
江延察觉到变化,却就回头望了一眼。
看时,却见后面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不由暗想:“这水流缓将下来,那玄武却好来追。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却就伸出手,拍了拍花精肩膀。
原来花精困了,早已睡着了。被他连拍了好几下,才醒转过来。
你看她微睁杏眼,轻蹙秀眉,望着江延,道:“郎君,怎么了?”
江延道:“水流缓了,我们快走,不要叫人捉了。”
却就打量了花精一下。
花精被他一看,却就去了困意,朝后望望,脸色羞红道:“快走!”
江延抖抖胳膊,松开那手套。
那乱流虽然缓了,却还十分有力,却又被避水巾挡住。
江延在那水中,转了两圈,试出那乱流斤两。却就伸着手脚,凫起水来。
花精在他身旁,一下一下的游着,姿势十分舒缓、优雅。
须臾,穿过那玻璃,到那月城湖中。
两人也不辨方向,只冲着那一轮血月,急匆匆游将过去。
那肥猫伸开四条腿,晃着两瓣肥肥的屁股,游在二人前面,
不一时,游到那血月之中,那血月就晃荡起来。
江延也无心赏玩,不停往上游时,只听“哗啦”一声,却就出了水面。
他摘下避水巾,仰头看时,但见高天上一轮明月,已过了中天。
四下看时,但见那月湖水面,千里碧波渺渺,万顷薄雾茫茫。
身后“哗啦”一声响,回头看时,却是花精钻出水面。
彼时的花精,湿着头发,又只穿了个肚兜。在那月光之下,真个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江延见状,忍不住上前,伸出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花精正看着四下,被他一抱,却就愣住。
回过神来,又将他抱紧,道:“郎君,这鳄鱼皮的内甲,好轧人呐。”
江延闻言,却将她抱紧了些,笑道:“缝的是你,补的也是你,轧的还是你。”
花精闻言,却就晃着脑袋,蹭着他脖子,道:“轧不到我。”
江延低下头,将下巴抵在她脑门上。
两人在地宫之下,历经磨难。全凭着相偎相依,互相扶持,才能逃出升天。
此刻抱着彼此,真个满心欢喜,直将生死都抛在脑后。
若在远处看时,两人披着银辉,抱在血月之中,直如两尊相拥的神明。
“喵……”
那肥猫伸着四肢,游将过来。
江延眼疾手快,伸出手,揪住那肥猫软皮,猛的一扔。
“扑通!”
那肥猫落在远处,喵喵的大叫。
良久,两人才穿上衣服,在那血月中结束整齐。
“哗啦啦……”
水声响处,江延带着花精,并那肥猫,往岸边游去。
花精道:“郎君,马还拴在东岸。”
江延点头,道:“不止是马,还有些计较,要走一趟。”
花精道:“什么计较?”
江延道:“此前我驾着战车,到那营寨之中,曾望见他们的草料场。奈何当时情势危急,不曾理会得。”
花精若有所思,道:“郎君要毁了那些草料?”
江延遥望西方,面露忧色,道:“此去山巅城,不过几个时辰的路。”
花精道:“屠九灰头土脸的,还会再去攻打山巅城?”
江延道:“不过是灰头土脸,又不曾伤筋动骨。此刻月湖城破了,山巅城孤立无援。”
顿了一顿,皱着眉头,道:“以他的性子,就算不为那法宝,为了那什么废除统领制的大业,也会一鼓作气,拿下山巅城。”
花精道:“如今月湖城破了,他又得了几个补天境臂助,盖二怎能挡得住他?”
江延默然,良久,叹息道:“希望那件法宝,能足够强大。”
花精皱眉,道:“法宝?”
江延沉吟一二,道:“你我的性命,山巅城的安危,都寄托在那法宝身上了。”
“吟……”
便在此刻,高天上响起一声嘶鸣。
江延抬头看时,却见两只秃鹫,披着月光,盘旋个不停。
两人说到法宝,心中都有些沉重。及至听到这秃鹫嘶鸣,更平添了几分阴翳。
又早望见前方月光下,一大片翠减红衰。
仔细看时,却是一大片荷叶、荷花。
正是秋凉时节,金风过处,这些个荷叶、荷花,自然是翠减红衰。
花精收拾精神,笑道:“郎君,还记得‘小莲出月’么?”
江延闻言,回头一看,却就笑道:“那茶博士吹牛,竟说这小莲出月,是生长在月光中的。却哪里沾着半点?回去一定找他麻烦。”
花精闻言,笑道:“都像郎君这样较真,人家野不开店了。”
两人说些闲话儿,穿过那一片荷花,却就到了岸边。
当时翻身上岸,又早望见一大片废墟。
看时,却是月湖城的东城墙,被破城雷炸塌了。
那城里静悄悄的,被几声粉骷髅的哭喊点缀着,更加寂静。
江延听时,深吸一口气,沿着那废墟,飞奔向屠九营寨。
走到那营寨中,寻到那草料场,却就找些干柴,枯木,一把火点将起来。
不一时,那火烧将起来,真个黑烟遮月,火燎长天。
江延与花精,躲在不远处,望见那火,却就放下心,消失在黑暗中。
不一时,又听那后方人喧马嘶,叫骂声不绝于耳。
两人在黑暗中,正狂奔时,听得声响,却就相视一眼,都露出一抹贼兮兮的笑容。
不一时,早奔到一棵大树前。
那两匹骨马,正拴在树下,都在酣睡了。
江延见状,对花精道:“还困不困?”
花精揉揉眼,打个哈欠,道:“好困,眼睛好涩。”
她是天地生成的精灵,行动坐卧,都要合于天时。
江延解开那拴马绳,道:“骑一匹马,我抱着你睡。”
花精喜道:“郎君当真?”
江延翻身上马,伸出双手,将花精抱在怀里。
却就一手抱着花精,一手扯着缰绳,对另一匹骨马道:“给我好好跟着,不许跟丢咯!”
将两腿一夹马腹,那骨马“唏律律”嘶鸣一声,纵四蹄直往前奔。
行了半夜,直到草尖上生出白霜,才望见一大片峥嵘的黑影,立在大地尽头。
江延看时,却见那黑影的形状,真好似一个盘子。
彼时花精正沉沉睡着,黑暗中没半点声音。
凉风过处,那秃鹫嘶鸣两声,更添萧索之意。
江延却挺直了身子,望着远处的盘子山,只想:“我这一去,莫说那老头有嘴有舌的。就是个哑巴,我也要他说出话来!”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此言不虚。
江延自望见那山,一路行去。直走到日出东方,天光大亮,才到盘子山山脚。
花精醒来,抱着江延道:“郎君,已到了么?”
江延点头,伸手一指,道:“这不就是?”
花精转头,看那盘子山时,却见满山的长青松柏、竹林老桧,那树影中,又有猿啼鹿影,
更兼那半山腰上,一天薄雾,若轻纱一般。
花精看时,不由赞叹:“郎君,真好去处!倒不似个阴灵地界,倒似那人间仙山。”
江延沉吟道:“人间有得道高人,阴灵之中,未必没有。”
花精闻言,喜道:“他若是个得道高人,那就好了!”
江延道:“哪里好了?”
花精道:“得道高人,自然是善人。他肯发个慈悲,救救郎君,岂不是好?”
江延点头,道:“放心,一定是好。”
二人依着三统领话语,到那南山之上,行不多时,早听见潺潺水声。
江延循着水声,打马上前,须臾望见一条青溪。
逐着那青溪,走了二三里路,又望见一个小池塘。
那池塘后面,一大片柏树影中,露出一间小茅草屋。
江延纵着马,到那池塘边上,打眼一看,却见一个阴灵,正蹲在池塘边。
这阴灵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衣服,只是一块粗麻布,裹住身子,看来颇为可笑。
他蹲在池塘边,身旁放一个小桶,手中执一根竹竿,又望着一截丝线,却是在钓鱼。
那马蹄声“得得”的,颇为响亮,他却连头也不抬一下。
江延放下花精,翻身下马,走到那老头身旁,恭敬侍立,并不言语。
花精见状,却也站在江延身旁,默不作声。
有人走到身旁,那老头却好似不曾发觉,头也不抬一下。
江延站了一会,只听脚下水响。
偷眼看时,却见那小桶中,约有半桶的水,里面游着几条小鱼。
那小鱼的鳞片,雪一样的惨白,又是六角形的。
江延暗暗纳罕:“若说吃鱼,却是我积年的生涯。许多年来,什么样的鱼不曾吃过?这个模样的,却连照面也没打过。”
正想着,那水面上的漂子,忽然动了一下。
那阴灵见了,手腕轻轻一抖,提起那丝线看时,却见一只红彤彤的龙虾。
望见龙虾,却就恼了,一边扯着那绳,一边骂道:“钓鱼钓虾,趁早回家!”
将那龙虾捉了,放在桶里。又拎起那桶,站起身来。
江延直到这时,才看清那老头的容貌。却见他一把白白的胡子,直垂到胸口。
江延拱手道:“参老先生,晚辈问讯了。”
那老头吓了一跳,将手中小桶,一撒手扔了,拍着胸口,道:“什么人,什么人!”
江延见状,暗想:“他是装的,还是真没看到?”
却就觑着那小桶,伸出右腿,脚尖一点,勾住桶沿,又轻轻一抖脚腕。
那桶稳稳当当的飞过来,被他拎住把手,递给那老头,道:“老先生不必吃惊。”
他身子一动不动,却能将那桶勾回来,那是凭着绝情术的精妙。
那阴灵见他露了这样一手,却才收拾惊惶,接过那桶,道:“你……这生人,从何而来?”
江延道:“此事说来话长,敢请老先生屋里一叙?”
那老头望了花精一眼,道:“陋室孤灯,容不下四人。前面竹林里,有几张桌椅,请去一叙。”
江延闻言,点头道:“竹林之中,正好说话。”
心中却想:“何来四人?是了,想必屋子里还有一人。”
那老头拎着桶,带着两人,到那竹林之中,拣一张椅子先坐了。
江延与花精坐了,四下看时,但见那竹林,若一片青玉,矫矫凌云。
那老头道:“你们从何而来,怎样找到我老头住所?”
江延道:“小可自山巅城而来,蒙月湖城大统领指点,才找到老先生仙居。”
那老头“哦”了一声,上下打量江延,道:“是三儿呀,他一向可好?”
江延深吸一口气,道:“可不好,他遭了毒魔之手,现如今三魂缈缈,七魄茫茫了!”
那老头一惊,道:“什么,三儿死了?”
江延点头,鬼哭城如何攻破月湖城,三统领如何身死,一一说了出来。
那老头闻言,站起身来,在竹林里转个不停,似在思索什么。
良久,他叹息一声,开口道:“老头儿心高气傲,知音寥寥,今日又去一位,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顿了一顿,接着道:“我与三儿是忘年之交,只为他一向不爱妄动刀兵,轻启战火,故此我欣赏于他。”
江延道:“城破人亡,他生出死志,十分坚决。”
那老头点头,道:“他若是贪生怕死,弃城而逃,蛇蝇苟活,我也不与他相交。”
顿了一顿,却又望着江延,道:“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江延道:“一是为了那‘云破月来花弄影’的传说,二是想请老先生救命。”
那老头闻言,哈哈大笑道:“若问传说,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救命……”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望着江延,道:“我看你气色红润,声音中正平和,不像个有病的人。”
江延道:“小可看着无事,其实病入膏盲,只有两日好活了。”
那老头轻抚长髯,道:“病于皮,病于骨,都有施救之法。病入膏盲,就无药可救,小老儿也无法可施。”
江延拱手,道:“这个病,偏偏只有老先生能救我。”
那老头“哦”了一声,道:“你说,是什么病来?”
江延道:“小可中了阴毒煞。”
那老头闻言,一惊之下,站起身来,道:“阴毒煞?你怎么会中阴毒煞?”
江延与花精相视一眼,将那斩杀王使,镇压暴乱的话儿,一一说了出来。
那老头听了,却就勃然大怒,道:“你们杀了王使?”
江延心头一跳,道:“老先生息怒,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老头一摆手,道:“住口,道不同不相为谋!”
江延笑道:“先生的道,是什么道?”
那老头道:“自然是王道,你们杀了王使,便是不尊王道!”
江延皱眉,道:“先生当年,负气出走王庭。隐居于此,不食王栗多年。又为何汲汲于王道二字?”
那老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虽隐居于此,还是未央宫子民,怎能不守王道?”
却就站起身来,操着手,觑着江延,到:“我待要打你一顿,奈何无甚气力。只好叫你自生自灭,受皮肤干枯之苦而死。滚蛋吧,滚的越远越好。”
江延正襟危坐,望他一眼,却就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头正欲走时,见他大笑,狐疑道:“你是那风中残烛,命在顷刻,还笑什么?”
江延大笑道:“我是风中残烛,命在顷刻,却还能笑的出声,那自然是遇上了极好笑的事。”
那老头道:“有什么好笑?”
江延扫他一眼,道:“我看见愚蠢之人,自然发笑。”
那老头闻言,呵呵冷笑道:“你当我是二十出头的生瓜秧子?就拿这话儿来激我?”
江延摇头道:“实话实说,怎么叫激你?”
顿了一顿,接着道:“我听人说,参四参老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问如海,见识如山,乃是此界第一位博学宿老。”
那老头冷笑道:“也不用你说,我这把老骨头几斤几两,自己也掂量的出。”
江延叹息一声,道:“唉,世人最爱夸大其词,以图惊骇他人。又爱以讹传讹,就将一个是非不分、不识事理的妄人,传成了博学宿老。”
那老头闻听此言,明知是计,却也忍不住道:“你说,你说!我怎样是非不分,不识事理?”
江延道:“王使欺心,以子虚乌有之援军,仗势索贿,这叫非。盖二洞察分明,力争不屈,与我等合力,平息政变,这叫是。”
顿了一顿,接着道:“当斯之时,我等若不动手,非但折了我们的性命。那山巅城中,数千军民,也要在等待庇护的幻想中,化作累累白骨。”
说到这里,却就直视参四,道:“参老先生连这样简单的是非,都分不清。直将那城破人亡的惨状,以王道二字一笔带过。此等行径,又岂止是愚蠢?”
参四冷笑道:“成王败寇,你将王使杀了,自然随便与他安立罪名,将自己化作正义之士。”
江延大笑,道:“小可一片诚心,怎有半字虚假?老先生非要埋起头,做那鸵鸟,晚辈也没有法子。”
参四冷笑道:“我自去做鸵鸟,你们就去做死尸吧。”
说着,就要去拎那小桶。
江延眼疾手快,探出脚尖,将那小桶勾将过来,道:“小可一片诚心,老先生若抛诸脑后,小可没奈何,只好想别的法子了。”
那老头见状,凛然不惧,道:“你能杀了王使,本领一定不小,我老头子却不是你的对手。”
顿了一顿,接着道:“但我平生最是倔强,不愿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今日你纵将我杀了,看我这眸子里的萤火,可会跳动一下?”
江延放下那小桶,道:“老先生不怕死,所以肆无忌惮。小可没几日好活,更加肆无忌惮。”
那老头站在原地,抖一抖那麻布,道:“你来,你来!”
江延皱眉,望了花精一眼,道:“老先生不肯救我,那也罢了。还请救她一救。”
那老头闻言,哈哈大笑,道:“不相为谋,不相为谋!我参四发誓,今日就是死,也绝不救你二人!”
江延大怒,正要起身,忽觉背后一动。
原来是那肥猫,藏身在他背后。此刻闻到鱼腥味,却就蹿了出来。
你看它蹿在那小桶旁,将头伸进去,叼住一条小鱼,也不吃,只在那里戏耍。
江延也不管它,还要说话时,只听参四道:“灵猫!它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好不惊讶,直似见到了一条龙,而不是一只猫。
江延看时,却见他嘴巴张得大大的,脸上满是震惊。
那肥猫闻言,抬起头来,轻蔑的望他一眼,又去摆弄那鱼。
参四见状,迈开两步,就要去抱那猫。
那猫躲开,扒着江延裤腿,爬到江延肩头。
参四望着那猫,还要来捉时,早被江延抓住手腕,轻轻一推。
那老头退开两步,面色一变,似欲发怒。
却又望见那猫儿,却就笑道:“这只猫,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江延早察觉到不对,此刻闻言,也不言语,竟转身就走。
参四追上来,拦住江延,直勾勾望着那猫,道:“不要走嘛,有话好好说。”
江延转身,绕过他,道:“不相为谋,不相为谋。”
参四又撵上他,将他拦住,道:“我救你,我救你!”
江延惊咦一声,道:“你刚发的誓,说死也不救的。”
参四摆手,道:“此一时,彼一时。这灵猫都跟随你,我自然不能看着你死。”
江延闻言,打量着他,见他神色诚挚,不似作伪,却就往回走去。
风轻细细,修篁密密,竹影碎碎,帘帷翠翠。
三人复又坐下,在那竹影之中,重提话头。
江延道:“参老先生,那阴毒煞……”
参四连连摆手,道:“不必放在心上,小老儿一定竭尽所能。”
江延闻言,与花精相视一眼,早看到她眸子里的喜色,又道:“那着重塑法身之事……”
参四略一沉吟,道:“灵猫在你身边,那也没什么难的。”
江延望着那猫,却在扑鱼,道:“这猫儿,有甚么讲究?”
参四道:“你先告诉我,是在何处遇着它的?”
江延与花精相视一眼,道:“是在山巅城。”
参四闻言,仔细思索,道:“山巅城有一座中宫,建在火山口上。你们是在中宫里发现,还是中宫之外?”
花精第一次开口,声音如珠玉散落:“是在山巅城中宫里。”
参四闻言,一拍大腿,道:“果然”
江延狐疑道:“在中宫里出没,那又怎样?”
参四道:“许多年来,小老儿研究那‘云破月来花弄影’的传说,翻破了无数典籍,才隐约找到一个方向。”
江延道:“是什么方向?”
参四望着猫儿,道:“那件法宝,乃是一件有灵的法宝。”
江延皱眉,道:“有灵的法宝,那是什么意思?”
参四目光一转,望向他腰间宝刀,道:“把你的刀给我看看。”
江延略一皱眉,却就解下腰间宝刀,递给了他。
参四接刀在手,比划两下,但见寒光烁烁,不由道:“好刀!”
却又指着那寒光,道:“凡是法宝,都有灵性。你看这刀光,吞吐不定的,就是灵性。”
江延点头,道:“我以此刀对敌,这刀光颇能迷惑敌手,又能暴起伤人。”
参四握着那刀,道:“此刀若再温养,这灵性,便能生出灵识。那就不止迷惑敌手,还能主动功法,端的防它不住。”
江延变色,道:“还有这个说法?”
他对这法宝的理解,实在不多。
参四点头,将那刀递还他,道:“凡是法宝,都有这样一个过程。”
江延接过去,若有所思,望着那肥猫,道:“这肥猫,莫非就是……”
参四道:“若我所料不错,这猫儿,就是那件法宝的灵识!”
江延虽已猜到,此刻听他断言,仍旧不免惊疑,道:“这怎么可能……”
参四道:“这是我考究典籍,访查古迹,最后得出的结论,应该不会有错。”
江延皱眉,道:“这个传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参四沉吟半晌,道:“你可知道,此界因何而存在?”
江延一怔,道:“怎地又扯到这个?”
参四深深望他一眼,道:“你若能看透这世界的本质,许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江延想了一想,道:“此界是个大墓,葬着一位绝世人物。”
参四点头,道:“凡人下葬,棺材里还要塞些衣服、金银。这位绝世人物,他的墓葬里,自然要有他的法宝。”
江延倒吸一口凉气,道:“怪不得,要以三座城池为引子……”
参四道:“那件法宝太过强大,又兼灵性深俱,很难镇压。大墓的建造者,将它分成三份,一份是骨,一份是血肉,一份是灵性。”
江延道:“三者若合而为一,就是一件完整的法宝?”
参四微微点头。
江延指着那肥猫,道:“这就是灵性?”
参四道:“我看它眸子里,放出晶亮的白光。只怕那所谓的‘骨’,已经被你得了?”
江延点头,道:“不错,那是一层琉璃,包裹着一枚龙鳞。在月湖城地宫之下,被这肥猫啃吃了。”
参四点头,道:“如此说来,只差那法宝的血肉了。”
江延道:“在鬼哭城?”
参四点头,道:“鬼哭城中,有一株鬼哭树,顶上结着一朵鬼哭花。无尽年来,都是含苞待放。”
江延道:“我带着这肥猫,到那鬼哭城中,让它吞下那鬼哭花,就能得着那法宝?”
参四道:“还要有两盏灯。”
江延皱眉道:“什么?”
参四指着竹林外面,道:“还要两盏灯。”
江延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但见那竹林外面,横着一道绳索,上面挂着一盏灯。
江延道:“要这灯作甚?”
参四望着那肥猫,道:“你看它的模样,似一件惊天动地的法宝么?”
江延闻言,与花精相视一眼,俱都笑了,道:“这狼犺货,只有啃起东西,才像件法宝。”
参四点头,道:“就好似一盏灯,少了灯油,是决然放不出光明的。”
江延闻言,望向外面那一盏油灯,道:“灯油在哪?”
参四道:“外面那盏灯,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才寻来的,里面有一半的灯油。”
江延道:“另一盏在何处?”
参四道:“另一盏,在鬼哭城的统领府中,被屠九珍重的收藏着。”
江延闻言,苦笑一声,道:“看来要去走一趟了。”
参四道:“你真的要去?”
江延狐疑道:“我为何不去?”
参四道:“且不说那屠九的统领,有多么的危险。那鬼哭树,又高又险,你敢上去,一定要被发觉。”
江延望着那猫,道:“猫儿爬高窜低的,颇有一套,我让他去,不就好了?”
参四闻言,摇头到:“这又是一个危险之处。”
江延皱眉,道:“怎样危险?”
参四道:“这猫儿,但凡进了鬼哭城。那鬼哭花,立刻就有感动,会绽放开来。于此同时,这猫儿周身,会放琉璃之光,十分显眼。”
江延愕然,道:“还有这个说法?”
参四点头,道:“所以说,你要带着这猫儿,偷渡到城里去。再到统领府,偷出那灯油。再爬上鬼哭树,摘取那鬼哭花。这一路上,可谓危险重重。”
顿了一顿,参四接着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件事。除非有人带着大军,攻破鬼哭城。”
良久,江延豁然抬头,望着参四,道:“那件法宝,真的能重塑法身?”
参四点头,道:“重塑法身,算的了什么?那件法宝,威能无量。”
江延闻言,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非去不可了。”
参四皱眉,道:“那是为什么?”
江延望了花精一眼,微微一笑。
花精见状,抓着他手,道:“郎君,我同你一起去。”
参四见状,叹息一声,道:“好一对亡命的鸳鸯!”
却就起身,对江延道:“你随我来,我带你去治阴毒煞。”
两人随着他,出了那竹林,径到那茅舍之前。
参四推开门,走将进去。
江延跟在后面,往里看时,但见那茅舍里一张木床,上面躺着个人。
他借着那天光,往那人脸上看时,却就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他,怎么是他!”
花精也吃了一惊,道:“韩制使!他怎么会在这里?”
参四闻言,也不回头,只道:“你们果然认识!”
却就对床上那人道:“韩小友,人生有四喜,今日被你遇着一回。”
那人抬起头来,望向门口,却见两个人影,被天光掩映着,左右看不清楚。
但那生人面孔,却是决然不会错的。
却就开口道:“是谁?”
江延带着花精,走上前去。
那人看清二人容貌,却就大吃一惊,望着花精,道:“花女王!”
又望着江延,眸子里惊疑不定。
江延见状,拍了拍腰间长剑,对那人拱手道:“向蒙赠剑之恩,未展丝须还报。今日在此相遇,实为莫大之喜!”
原来那床上躺着的,正是那前路先锋,姓韩,在田和手下担任制使一职。
那前路先锋望见那剑,却就恍然,道:“是你!那个装死的!”
江延闻言,满脸羞赧,竟不知如何答话。
若以他此刻的心性,再去看当初那个装死的自己,真是“觉今是而昨非”。
那前路先锋见他羞赧,却就咳嗽两声,摆摆手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江延道:“前日里,在山巅城茶楼上,听那茶博士说,制使曾到山巅城,歇在他那里。那时还曾仔细询问制使下落,不想今日在此相见。”
那前路先锋道:“你也曾到那里?我自离了山巅城,一心想找县令大人,却就到那鬼哭城中。不想又遇上那银翅金蛇,险些丧命。好容易逃出升天,却就逃到这盘子山来,遇上了这位好心的参老先生,给我解了蛇毒,将养在这里。”
江延闻言,道:“是哪里受了伤?”
那前路先锋道:“是右面胸口,被那金蛇尾巴,刺了个透亮的血洞,至今也不曾好。”
江延闻言,却就摸出一颗碧霞珠,道:“此物最好疗伤,且用来试试。”
那前路先锋望着碧霞珠,吃了一惊,道:“好珠子,哪来这样的宝贝?”
江延笑道:“这大墓之中,尽有这样那样的宝贝,且用了试试。”
那前路先锋也是条汉子,不是滴嗒之人,闻言,却就接在手中,运灵力轻轻化开。
不一时,面色就红润起来。
这碧霞珠,实在是疗伤圣品。江延数次身受重伤,全凭着这碧霞珠护持,才能保得命在。
参四走过来,见到这一幕,拍手笑道:“好呀,有这样一颗珠子,倒不用我费那许多手脚。”
江延道:“有劳先生。”
参四望着那前路先锋,道:“你既然好了,就下来吧,让他上去。”
前路先锋抓着珠子,递给江延,道:“你上来怎地?”
江延苦笑,将那珠子递给参四,道:“与你一般,身染沉疴,要请参老先生治上一治。”
不一时,参四整治了一番,将那诸般药材,都捣在一处,却又支起一口大锅,熬煮那些药材。
屋内,花精坐在床边,抓着江延手,与他说些闲话。
那前路先锋,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见状,也不禁张大了嘴,道:“花女王……你和他……”
花精瞥他一眼,又拿出那女王的架子,道:“韩制使有何话说?”
那前路先锋打个寒噤,摇摇头,道:“我能有何话说?”
却又偷眼望着江延,意味深长的笑着。
江延道:“制使大人伤愈,将往哪里去也?”
那前路先锋闻言,蹙着眉头,道:“我能往哪里去?还是要找田大人。”
江延“哦”了一声,道:“找他做什么?”
那前路先锋闻言,道:“一来有个依靠,二来我是他属下,自然要去投奔他。”
江延皱眉,道:“此界茫茫,形势又极险恶,这样东奔西走的,十分危险。”
那前路先锋闻言,苦笑道:“不错,我一路走来,好几次险些丧命。”
江延微微点头,更不言语。
那前路先锋道:“江兄弟要去哪里?”
江延道:“我也要去一趟鬼哭城。”
韩制使皱眉道:“鬼哭城十分危险,去那里做什么?”
江延闻言,将那法宝的事,略略的与他说了。
韩制使听了,望了花精一眼,道:“如此说来,时间已然不多,情势又十分紧迫?”
江延沉声道:“正是如此。”
韩制使沉吟良久,道:“不如我跟你一起去。”
江延一惊,道:“什么?”
韩制使道:“我在那城中,也盘桓了几日。于那城中地形,大略了解一些。我若与你同行,你就不必费时候考察地形。”
江延摇头,道:“此事十分危险,你若与我同去,只怕……”
韩制使摆手道:“男子汉大丈夫,若怕死时,还行走什么?况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辈的本分。”
江延闻言,大喜道:“制使侠肝义胆,羞煞江延。”
花精见状,也冲着那制使,盈盈的行个礼,道:“多谢制使。”
韩制使一惊,道:“不敢当,不敢当。”
便在此时,参四推门进来,手中抱着好大一个水缸。
那水缸近一人来高,里面有大半缸药液。
江延望着那大缸,爬起来,道:“造化,造化。”
参四道:“怎样造化?”
江延道:“治病就罢了,还能泡澡,岂不是造化?”
参四哈哈大笑,道:“莫急,莫急,躺在那里,我先与你炮制一番。你再下水,那才叫造化哩!”
他说这话时,隐约带着一丝戏谑。
江延治病心切,哪里管顾,却就躺在那里。
参四就从那粗麻布中,摸出一叠符篆,递给花精,道:“我老了,催动不了符篆。你将这符篆化开,一一贴在他身上,过了半个时辰,就让他到这缸里。”
却就推着江延,翻来覆去的,与花精指了十个位置。
花精点头,道:“我晓得了,还请你们出去,我好用功。”
那老头带着韩制使,自出门等候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