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湖城东面城墙,背水而建,墙下几无落脚之处。
又兼湖畔水浅,行不得船,不用担心外敌自水路进攻。
故此那城墙上,城楼也不曾设,更无一个守军。
时在未时,正当午后。阳气臻极,阴气始生。
冯三儿带着一群阴灵,推着三个小车。沿着湖畔,径到东城墙下。
那小车中,有人头大小的破城雷。状如乱石,外面裹着朱砂,满满当当的装了一车。
少倾,冯三儿施展手段。将那三车雷子,一一开了引线,就撒丫子狂奔。
雷响三声,火流六虚。东城墙晃动着,豁喇喇的崩塌了。
江延一番大闹,毁了三辆投石车。那城上阴灵见了,俱都欢天喜地。
正奔走相告,忽听得东方三声巨响,好似把天也翻过来。
急忙望东看时,却见那方烟尘四起。
又见那巍峨的东城墙,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隆隆的倒塌了。
又听见潮水般的喊杀声,那城中阴灵,一个个状如痴呆,好道唬出屎来。
“咚咚咚……”
鬼哭城的大军,早在等着这一刻。此刻见城墙倒塌,却就踏着碎石,直奔向城中。
那东城门后,住的都是些富贵之家。
你道为何?只为一上城墙,就能玩赏月湖景致,故此多有富贵豪门。
鬼哭城大军,鬼哭狼嚎的冲入城中。又望见那许多朱楼,却就似打了鸡血,不要命的往里面闯。
那些个富贵豪门,虽有家丁,却都征去守城了。
被那些兵丁闯进去,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把男人都杀尽了,却把粉骷髅都绑起来。
霎时间,兵锋所过之处,东城区哀嚎一片。
哭声传到城里,那许多阴灵,正惶恐奔逃,闻听哭声,却也哭将起来。
那三统领在点将台前,正调兵遣将。听得哭声,却就执着长枪,道:“亲卫,随我御贼!”
跨上战马,领着那宫中近卫。一马当先,直杀向东城门。
他那骨马,也是千挑万选的一匹。四蹄攒簇间,早奔到东边街市之上。
看时,却见那许多阴灵,正没命介飞奔。后面又有许多阴灵,执着枪刀,喊杀如雷。
三统领扯着缰绳,大喊道:“都去南宫,都去南宫!”
南宫,就是三统领宫殿所在。便如山巅城的中宫,依险而建,易守难攻。
那些阴灵,都是他的子民。此刻见父君亲自来救,一个个感激涕零,直往南方跑。
那后面追兵见了,挺枪刀还要赶时,早被三统领策着马,杀到近前。
好个三统领,枪若流星,衬寒芒一点红缨。马似的卢,踏云霄撞开天户。
你看他夹着马腹,冲杀过去,觑着那阴灵,手中长枪一送。
那马好快,那枪好重。一送之下,直刺穿五个脑袋。
三统领抬起长枪,手腕一抖,五个脑袋齐齐爆碎。
那鬼哭城兵丁,见他如此威势,竟不畏惧,挺枪刀一齐来搠。
三统领见状,怒喝一声。将手中长枪抡圆,呼呼的横扫一圈。
那长枪好重,红缨所过之处,十数杆刀兵,纷纷断裂。
便在此时,他那些近卫,已然跟了上来。
冲到近前,见自家大统领身陷重围,却就红了眼,一个个踊跃喊杀。
他那近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此刻又发了性子,不顾生死的冲杀。
饶是鬼哭城的虎狼之师,竟也抵挡不住,被杀的节节败退。
三统领端坐马上,红缨所过之处,枪围里更无一个活物。
“锵!”
枪刀一错,三统领人在马上,探出身子,抓来一个小统领。
那小统领被他抓着,还自挥刀。早被他甩在天上,一枪点碎头颅。
那近卫见了,士气大振。齐齐发一声喊,舍生忘死的冲杀。
便在此时,那东城门外,忽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三统领循声望去,只见一头黄牙老象,上面安着銮舆,正一步步走将过来。
三统领圆睁虎目,抬眼看时,却见那銮舆之下,正端坐着四统领屠九。
却就开口喝骂,声震四野:“屠九!你怎敢欺心犯我?”
“哗啦啦!”
黄牙老象涉水,劈波斩浪而来。
屠九端坐銮舆之下,淡然道:“屠九此来,击三围大鼓,敲十响铜锣。音传十里,声势张扬,是为伐也。光明正大,谈何欺心?”
三统领闻言,怒道:“鬼哭城与月湖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来伐我,是何道理?”
屠九摇头,道:“三哥,如今这个世道,哪里还有什么道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话骗的了你,骗不了我。”
三统领闻言,攥紧枪,冷笑道:“好,好,好!今日城破,丧了祖宗基业,我自该死。但你要杀我,取那墓宝,却也不容易!”
屠九笑道:“屠九平生最爱做的,就是不容易的事。”
三统领横拽长枪,道:“你可敢与我一战?”
屠九道:“两军交战,主将自该做过一场。屠九早有此意,三哥却闭门不出,叫我等的好苦。”
却就喝退兵丁,又起身,滑到象鼻之上。
那黄牙老象,低下头颅,又轻轻放下鼻尖。
屠九跳在平阳地上,随手扯过一匹战马,拔出破晓剑,直杀向三统领。
三统领道:“且慢!”
屠九扯住缰绳,道:“三哥还有话说?赶快打完了,我将这城中老小,尽皆杀了。立起镇魂像,好上山巅城去。”
三统领闻言,直气得咬碎牙关,道:“你这马脚力不足,与我斗时,倒显得我占了你的便宜。”
屠九闻言,笑道:“不劳三哥担心。”
三统领道:“我不担心!只是叫人知道,未免耻笑于我。”
屠九闻言,更不答话。一拍那马,冲上前去,举剑便刺。
三统领大怒,横枪便扫,口中骂道:“小儿辈!安敢轻我!”
屠九嘿嘿冷笑,破晓剑斜斜一劈。
三统领横枪挡住,往上一推,抬脚尖直踹屠九心窝。
屠九收剑,仰面躲过。
两人错马而过,拨转马头,复又杀在一处。
斗到三十合,三统领避过屠九剑势。觑着破绽,趁着马快,直刺屠九心窝。
这一枪势若游龙,委实难以抵挡。
屠九见状,将身一偏,却早被刺在胸口。
就听“泼喇”一声响亮,那沌银百炼的护心镜,被一枪撞的粉碎。
那枪去势一减,刺在屠九胸口,却又“叮”的一声响。却被屠九内甲挡住,未能刺破。
屠九倒飞出去,砸在地上,连声道:“好厉害,好厉害!”
三统领一着得手,拽着长枪,纵马赶上屠九,挺枪就刺,骂道:“你有多少手段,就敢称个‘九’字?”
屠九打个滚,避过这一刺,却就滚在人群里。
三统领抢上去,又是两枪,只不离他面门。
那周遭的小兵见状,齐齐发一声喊,都来保护大统领。
三统领见状,大骂道:“狗东西,怎么就敢插手!”
含愤出手,横着枪,一溜烟尽数挑了。
正意气风发,还要追杀。又听一声虎啸,真个摄人心魄。
抬眼看时,却见那白花花的阴灵群中,径直冲出一头泼墨的虎精。
那骨马见状,先自惊了,唏律律扬起前蹄,直欲将他掀下马去。
又听屠九大喝一声:“拿下!”
那许多兵丁,趁着骨马立起。一齐围将过去,使枪刀直搠三统领。
三统领临危不乱,擎龙在手,按马背翻将出去,手中长枪没命介扫去。
却如把火烧天,枪光影中,数十阴灵丧残生。
那骨马却哀嚎一声,被十数杆枪刀,一齐搠在身上,挑杀的四分五裂。
三统领跳在地上,骂道:“屠九,这般行径,好道把祖宗遗体也点污了!”
原来两军交战,主将先行做过一场。这一场,却是公平对决,旁人万不可插手的。
又听屠九道:“我是贱民,祖宗也是贱民,有什么好点污?”
三统领还要骂时,又听前方呼呼风响。抬眼看时,但见那头大老虎,展开身躯,已然扑杀过来。
三统领见它来的猛恶,牙口又如钢刀一般。却就不敢抵挡,纵身往后一跃。
那阴灵如潮水般涌来,一个个悍不畏死。擎着刀枪,跳起来直欲伤他。
却被他一个跟头,躲过枪刀。脚尖寻着一杆长枪,轻轻一点,飞身转向后方。
他带来的近卫,都在后方厮战。若能跳在里面,自然不怕被围攻。
便在此时,斜刺里一条白绳,直缠向他脖颈。
彼时三统领人在空中,去势已尽,却就无法转圜。
那绳索速度极快,袭来的时机,又恰到好处,真如一条潜伏已久的毒蛇。
三统领见状,大喝一声。挺起长枪,还欲挑飞那绳索,却早被缠住脖颈,一个身子直往下坠。
那下方的阴灵见了,齐齐发一声喊。举着枪刀,朝上直搠。
数十杆枪刀,若搠实了,管你什么三统领四统领,一定要化作刺猬。
但三统领毕竟是三统领,在这一片小界之中,若论武力,他是实打实的前三。
当时直坠下来,正无处借力,却就突发奇想,一扯那绳索。
那绳索是王安所发,此刻正自得意,被他一拽,竟险些飞起来。
三统领扯着绳索,借来一股反转之力。却就凭空一扭腰身,将两条蹬山裂地的骨腿,风车似的抡了一圈。
他又穿着一双铁靴,当时抡开双腿,却就踢断许多兵戈,飞溅一地骨屑。
那些阴灵见状,正自骇然。又见他身子落下,一齐都扑上去。
就听“砰砰砰”一阵响声,那十几个阴灵,压草堆似的,将三统领压在身下。
你看那三统领,被十几个阴灵压着,大气都不喘一下。
又抖擞神威,振着膀臂,将身往上一顶。
那十几个阴灵,就如断线的风筝,无根的浮萍,齐齐飞将出去。
王安见状,怕他走了,尽力一扯绳索。
三统领起身,还未站稳,被那绳索拽着,不自禁的后退。
那后面阴灵杀来,被他眼疾手快,一枪扫碎两个头颅。
又觑着那地,将那长枪猛的一插,插进二尺来深。
又抓着那枪,稳住身形。一只手抓住绳索,立定脚猛的一扯。
也不知他有多大力气,猛的一扯,却就连人带绳的扯过王安。
王安也正拼命扯着,忽然脚下一空,竟就飞了起来。
三统领见他飞来,冷笑一声,拽起长枪直刺过去。
王安在空中,望着那枪尖,魂也掉了一半。
便在此刻,那黑虎精又杀到近前,一头撞向三统领胸口。
三统领不敢大意,却就撇了王安,将身一侧。避过这一撞时,挺枪刺那虎腿。
黑虎蹿过去,避过这一刺。一根尾巴若铁棒,直扫而出。
三统领竖起长枪,在身前只一挡。
那尾巴扫在长枪上,竟发出金铁之声,将三统领直推出去。
三统领借着力,折返身形,冲到近卫军中,道:“撤!”
对方三位补天境高手,不是他能抵挡。
那近卫闻言,留下几个胆大的掩护,纷纷往南跑去。
屠九在万军丛中,望着逃跑的三统领,道:“不必追赶,先去屠城,女人留下,男人杀光。”
那一众兵丁闻言,红着双眼,踏着满地的白骨,直冲向六街三市。
月湖城盛产玻璃,城中多有玻璃店。
东城区边缘,毗邻南城区之处,有一家玻璃坊。
这是城中最大的玻璃店,因其生产的玻璃坚固、洁净,人送雅号“水月璃”,著称于此界。
鬼哭城战车车头上,就装着“水月璃”。看来似无物,险些坑死江延。
这玻璃坊占地极大,四周都是明晃晃的“水月璃”,关起门来,就是一座天然的堡垒。
彼时鬼哭城大军进城,东城区那些阴灵,死的死伤的伤。但有逃的出的,都往南城区去时,有些便撞进这玻璃坊中。
那坊主是个老头,颇有些贤,见人逃难,却就来者不拒,都收在坊中。
过了一会儿,那坊中人满为患,总有一二百阴灵。
又望见那鬼哭城的大军杀来,那坊主便关了门,拉起窗帘,一点光也不透。
须臾,就听有“咚咚咚”的脚步声,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