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剑人在空中,只觉身侧一片炙热。一抬脚,踩着战车,纵向那城墙。
火狼如影随形,跟在他身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
吴剑又起脚,踩在城墙上,觑着那一抹红影,整个人倒飞而出。
那火狼跟将上去,早被花精大袖一挥,撞散成漫天火星。
吴剑一荡之下,复又折回,一踏城墙,剑光直指机簧。
近了,近了,那寒芒吞吐着,眼看就要斩断机簧。
便在此时,身侧的阴灵忽然散开,蹄声响处,一个高大的阴影,将他整个笼罩。
屠九赶来,递出长剑,截住吴剑去路。
吴剑看时,但见一柄奇形怪状的大剑,从远处递来,直取他脖颈。
吴剑心中好笑:“这厮好托大!这么远的地方,就敢要来杀我?”
觑着那剑光,身子微微一侧,手上丝毫不停。
屠九冷笑一声,灵力暴涌而出,剑身上寒芒骤起。
吴剑一惊,暗想:“好阔大的剑芒!好雄浑的灵力!”
急忙闪避时,鬓角一缕长发,随风飘落。
这一下惊变陡生,吴剑却只惊不乱,两脚一蹬,纵向战车另一侧。
战车那一侧,挨挨排排的阴灵,正急吼吼的看着。见他杀来,却就齐齐挺起枪刀。
吴剑大喝一声:“雁下芦洲白!”
手腕一抖,刺出一片白光,斩碎十数杆枪刀。
屠九惊咦一声,道:“好剑法!”
又见他砍那机簧,却就运转功法,将灵力附在剑上,挥出一道寒芒。
吴剑只觉脖颈一凉,瞥见那道剑光,心中更加吃惊:“好一道剑芒!纵然在许弋县,也只有我那老父、风雷真人能堪比拟。”
无奈之下,将身一纵,躲开那剑芒。
那剑芒是灵气所化,被屠九掌控着,折冲而下。
吴剑望下一窜,复又将身跃起。
那剑芒转圜不及,直撞向机簧。
屠九一惊,连忙散去剑芒。
两人在那城下,千军丛里,你来我往的斗法。
吴剑凭着一根绳索,兔起歡落,若惊鸿之渺渺,若游龙之矫矫,固然十分惊艳。
而屠九端坐马上,身子都不曾探出,却就两次逼退吴剑,真个举重若轻,尽显大将风姿。
“吼!”
一声呼啸,黑虎精扑向盖二。
“嗖!”
破空声响,一条绳索,若毒蛇般蹿出,缠向花精。
对方三位补天境高手,齐齐出手。三人的处境,变得极为险恶。
吴剑纵身一跃,跳在空中。不管不顾,复又劈下一剑。
屠九跳下骨马,落在战车上,遥遥递出一剑。
“当!”
两剑相交,吴剑撤剑而回,打眼望向屠九。
屠九望着他,笑道:“你是哪里冒出的好汉,真真合我心意。此城将破,你不如转投于我。”
吴剑骂道:“胡言乱语!”
挺着长剑,又去劈那机簧。
屠九挡住他,逼近一步,道:“我怎样胡言乱语?”
吴剑道:“你是个人屠,谁肯跟你干事?”
屠九想起什么,沉声道:“你跟那人倒是很像!”
吴剑道:“谁?”
屠九望了花精一眼,道:“跟她一起的那人,怎地不曾见他?”
吴剑冷笑,道:“他去抄你的老家去了!”
屠九闻言,哈哈大笑道:“那真是双喜临门,待我攻破此城,回去好好炮制他。”
吴剑道:“你这人是个憨子。”
屠九大怒,道:“我怎样憨了?”
吴剑道:“他抄了你的老家,远走高飞,你还怎么炮制他?”
屠九笑道:“你们这些人,压根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吴剑心头一跳,想到盖二也说过这么一句话,不由忧思重重,为江延担心起来。
屠九又逼近一步,道:“你当真不肯归附于我?我与你裂土封王,赐你荣华富贵!”
吴剑冷笑道:“我倒稀罕你这个王!”
屠九闻言,冷哼一声,更不答话,挺剑便刺。
吴剑不敢怠慢,摆个架子,举剑便迎接。
他两个在战车上,斗了几合,吴剑哪里是他对手?被打的节节败退。
吴剑修有铁剑堂的精妙剑法,屠九却是一派野路子。若论解数,吴剑丝毫不弱于屠九。
但屠九之为屠九,除了那一派大开大合的剑法,还有那一身精纯雄厚的灵力。
他以灵力加持剑法,就绝非吴剑所能抵挡。
“锵!”
吴剑举起手中宝剑,迎面架住屠九。
屠九执着那破晓,运起平生力气,力压而下。
吴剑抵挡不住,一点点的向后退去。
在他背后,破城锤“咚咚”砸个不停,速度飞快,声势惊人。
他若被压将进去,登时就要化成肉泥。
“嗬……”
吴剑咬着牙,喉头耸动,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忽然,吴剑松开一只手,按向腰间机簧。
他凭着两只手,才能堪堪挡住。此刻松开一只手,那破晓剑直压下来,眼看就要劈开他脑壳。
“嘶……”
尖锐的声响,自上方传来。吴剑被那绳索扯着,飞身而起,直往上去。
这一下太过离奇,屠九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撤力,竟就扑向那破城锤。
“咚咚咚……”
破城锤声势惊人,残影不断,但被卷入,一定死无全尸。
眼看一代枭雄,就要丧身破城锤下。
当此形格势禁之时,屠九大喝一声,将手中长剑,直刺向那机簧。
“锵!”
破晓剑锋锐无匹,刺入机簧之中,深深没入。
吴剑飞在半空中,一按机簧,止住身形,望见这一幕,不由哈哈大笑。
屠九拄着长剑,抬起头来,望着吴剑,咬牙切齿。
“锵!”
盖二横着长刀,挡住虎精一爪。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在城墙上。
容情不出手,出手不容情。那虎精后腿蹬地,复又扑将上来。
盖二也学着吴剑,按动那机簧,整个人飞将起来。
那虎精收力不及,撞在墙上,七荤八素的摔下去。
盖二见状,哈哈大笑。
又见那破城锤,虽被砍断机簧,却依旧“咚咚咚”撞个不停。
却就忧心忡忡道:“吴剑,这锤子怎么还在撞?”
吴剑觑着那破城锤,道:“要砍三剑!”
盖二闻言,望着屠九,道:“如之奈何?”
吴剑道:“你过来,我与你说。”
盖二荡过去,听他说了一番,却就蹬着城墙,冲向屠九,口中道:“泼贼受死!”
屠九执着破晓剑,正自恼火,见他冲来,冷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过来!”
挺着破晓剑,直斩向盖二胸口。
盖二挥刀,与他拆了一招。只觉对方解数之精妙、灵力之雄浑,万万不是自己所能及。
当时落在下风,却也不恋战,借着反击之力,一沾即走。
吴剑冲将下来,递出一道剑光,斜撩屠九肋下。
屠九转剑,赶苍蝇似的,将他逼退。
若论真实本领,即令两人捆在一起,也绝不是屠九的对手。
但两人凭着绳索,一落一升,一沾就走,纵然落在下风,也不至于被缠住。
须臾,两人一齐落下。
屠九凝神,不知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就横剑一扫。
这一扫真个精妙,剑芒暴涨之间,竟在一剑之内,封住前后两人的去路。
便在此时,吴剑腰身一扭,凭空转身,定住身形。
屠九见状,转过剑芒,直取盖二。
盖二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决然。他觑着那剑光,握着长刀,自下往上的一撩。
“叮”的一声轻响,刀剑相交。盖二长刀倒转而回,破晓剑却只抬起一寸。
“咔!”
一声脆响,破晓剑捅向屠九心窝,直撞在护心镜上。
盖二那护心镜,也是沌银打造。当时挨了一剑,却就碎将开来。
那沌银何其坚硬?屠九将其击碎,自己也退开两步。
趁此机会,吴剑纵身而下。挺着宝剑,对着机簧力劈而下。
“咔!”
一剑过处,机簧碎开一截。
吴剑趁胜追击,复又劈下一剑
屠九瞥见这一幕,心知中计,却就目眦欲裂,道:“敢尔!”
挺破晓挡住一剑,转剑势纵着寒芒,掠向吴剑心窝。
吴剑心知事不可为,两脚一蹬,险险的避过这一剑时,腹部盔甲已然碎了。
盖二倒转而回,对吴剑大笑道:“痛快,痛快,今日耍了屠九一回!”
这却是吴剑想出的计谋,诱敌、骗敌、退敌、取敌,被两人演绎的天衣无缝。
屠九大骂道:“两个鼠辈,敢与我光明正大一战否?”
斜刺里冲出一道红影,厉喝道:“我来与你一战!”
正是花精,摆脱了王安,擎宝剑直取屠九。
王安还要追时,却被吴剑拦住,笑道:“王老师,往哪里去也?”
王安望着他,想到那天晚上,大雪松上的一个中指,却就怒放如狂,道:“小贼该死!”
另一边花精冲向屠九,一剑挥出,被屠九横剑挡住,笑道:“美人儿,你这般绝色容颜,我倒不忍心辣手摧花!”
花精手腕一抖,挽个剑花儿,道:“该死的东西,莫要说嘴!”
屠九化开剑势,笑道:“几时说嘴?仙子这般绝色,不若归附于我,我封你做正宫娘娘。”
花精娇叱一声:“着!”
红裙翻飞,迸出一点火星,直撞向屠九前额。
她那红裙,乃是本命真元法宝,虽未成形,却也十分神异。
那一点红星,乃是她本命真元,日夜温养所成。
昔日在雪地上,她为陷阱所拘,多亏了这一点火星,才能扒住冰沿,等到灵猫来救。
屠九觑着那火星,了不在意,抬手就去挡时,真个痛彻心扉,惨叫一声,丢开破晓剑,又跳又闹的。
花精见状,挥着宝剑,正欲砍他头颅,旁面又撞出虎精。
花精收剑,觑着那机簧,用尽力一劈而下。
“咚咚咚……”
第三剑落下,那破城锤果然慢了,须臾停下。
花精一按腰间机簧,整个人直往上去。
却又觑着屠九,道:“这一下,是为三统领收的利息!待我郎君归来,一定斩下你的头颅,送上月湖城祭奠!”
屠九惨叫连连,一条骨臂都红了,更不理她。
三人毁了破城锤,功行圆满。却就扯着绳索,直往上去。
屠九抬头,大喝道:“放箭,放箭!”
方才三人在战车附近,倘若放箭,恐伤了自己人,是以屠九不曾下令。
“嗖嗖嗖!”
漫天箭雨,携裹着凌厉的破空声,撞向三人。
彼时三人身在空中,便如活靶子似得,
但三人解数浑圆,当时舞将起来,真个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屠九喝道:“拿弓来!”
早有人捧着一张银弦金弓,送在他手中。
屠九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恐怖的面孔,直勾勾望着三人。
吴剑看的分明,道:“啊呦,这厮好丑恶!”
盖二大笑道:“此界之中,若论勇武,他排第四。若论丑恶,他排第一。”
屠九眯着独眼,张弓搭箭,本已瞄准了花精。闻听此言,却又瞄准盖二。
盖二心头一凉,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嗖!”
金弓响,银弦颤,一箭既出天地暗。百步箭穿杨柳叶,后羿张弓金乌窜。
箭光过处,盖二头顶的绳索,豁喇喇的断开了。
“啊呦!”
盖二惊叫一声,直往下坠。
黑虎精看的分明,自下方一跃而起,大爪子直拍盖二脑门。
王安一抖绳索,竟尔后发先至,越过那黑虎精,缠向盖二脖颈。
吴剑一按腰间机簧,吊着绳索,横空而下,须臾抓住盖二后领,尽全力往上一提。
那黑虎精扑了个空,却将一条虎尾,鞭子似抽向盖二。
这一抽又快又猛,凭着黑虎精补天境的修为,定能抽爆个脑袋。
“呼呼”风响之中,吴剑来不及拔剑,抡起胳膊,挡向那虎尾。
“砰!”
一声闷响,那虎尾抽在吴剑胳膊上。
吴剑只觉胳膊剧痛,软软垂下去。
看时,却见那一块精钢百炼的臂甲,竟被抽的粉碎。
便在此时,王安的绳索,已然缠住盖二脖颈,被王安拼命扯着。
“嗡!”
吴剑腰上那根绳索,被扯得笔直,在王安补天境的气力下,竟稍微拉长了些。
盖二喉头耸动,发出“呃呃”的声音。拔出长刀,朝那绳索上尽力一斩。
王安见状,轻轻抖着手腕。
那绳索一浪一浪的动,有了让劲,就砍不断。
吴剑见状,又一按腰间机簧,道:“快砍!”
“嘶!”
高低索尖叫一声,扯着吴剑,直往上去。
如此一来,那绳索被扯着,都然直了。
盖二趁此机会,猛一挥刀,斩断那绳索。
“嗖!”
便在此时,屠九拉满金弓,瞄准吴剑绳索,又是一箭。
花精凭着绳索,纵身而下。裙摆一扬,劲风扫飞骨箭。
屠九冷笑一声,复又开弓,瞄准花精的绳索。
这一箭满打满算,要将花精射落。谁知城楼上金光一闪,一支骨箭直射下来,须臾撞破那箭。
屠九大怒,抬头看时,却见城楼上一个个小小阴灵,对着他张弓搭箭。
“嗖!”
破空声响,一支骨箭,顶着金光,撞向屠九。
屠九终究是四统领,将破晓剑一挥,却就打碎那金霞。
但如此一来,就听“嘶嘶”声响,高低索呻吟着,将三人带上城墙。
这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几人眼明手快,刀尖上一番起舞,看的人眼花缭乱。
“好!”
城楼上一众阴灵,捏着汗看时,望见三人化险为夷,都不由喝一声彩。
花精跳上城楼,望着张弓搭箭的比先,道:“做的不错。”
她难得夸人,这一句话却十分至诚。方才情势太过危急,若非比先解围,早已被射下去了。
比先闻言,把头深深低着,道:“不敢……不敢。”
吴剑被高低索扯着,落在城头,砸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放开右手,将盖二随手一扔,也砸出“砰”的一声闷响。
盖二浑身剧痛,被他一扔,“啊呦”一声,怒道:“你摔我作甚?”
吴剑道:“你太重。还没上来,我就想摔了。”
盖二道:“那我岂不死了?”
吴剑道:“谁让你骂人家丑?”
盖二道:“是你先说的。”
吴剑道:“我说实话而已。”
盖二道:“我也说的实话!”
两人说到这里,怒气一扫而空,呵呵笑了起来。
那一众阴灵见状,面面相觑,就要来扶起两人。
两人轻轻摆手,以示推拒。
又笑了一会儿,吴剑已然不笑了,盖二却还在笑。
笑了一会儿,又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吴剑,笑个不停。
吴剑头皮发麻,道:“你看着我笑什么?”
盖二呵呵笑道:“你知道,这个铠甲,以前是谁的么?”
吴剑隐约感到不对,道:“是谁的?”
盖二道:“是我义子的,穿在你身上,也挺合适。”
吴剑沉默着,伸手按住腰间宝剑。
盖二哈哈大笑道:“我早就想说了,这叫什么?这叫上阵父子兵!”
吴剑大怒,拼命翻过身去,就要砍杀盖二。
盖二扭着腰,在地上滚个不停。
两人好似滚地葫芦,在那城墙之上,战鼓声中,你追我赶的。
那一众阴灵见状,面面相觑,又都看向花精。
花精望了两人一眼,衣袂飘飘的,分开人群走了。
两人滚了一会儿,吴剑浑身剧痛,停下来道:“这件事没完!”
盖二哈哈大笑,道:“从你早上穿上铠甲开始,我就偷着乐了。”
吴剑大怒,还要去追时,奈何浑身无力,却就摸出碧霞珠,开始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