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白琼离开了。
如水珠滴落汪洋大海,寂而无声。
一切仍在继续,而陆平安则是回到李宅,静静地吃着早晨。
“魑魅魍魉,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陆平安抬眉问道。
魍微怔,道:“额…这个嘛,反正最近北境没什么事,雨之过姐姐就让咱在这玩几日。”
然而实际上,是雨之过姐姐命令他们守护在陆哥哥身边…
他们在北境的身份只是陆平安的弟弟,并非北境战士,所以到处玩也没关系。
“哦?”
陆平安扬眉,“那正好,你们就住这吧,顺便保护一下我父母的安全,我过段时间要去京都。”
他终究得罪了林阀,单凭西境之力,恐难保全李家的安全,但若有魑魅魍魉坐镇江城,他也安心的多。
魑一愣,连忙解释:“可是…”
“没有可是。”
陆平安打断了他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雨之过给你们交代了什么,若是遇上了连我都难保安危之事,以你们的实力就能救我吗?”
魑魅魍魉正想说话,王叔却踱步走了出来,他手里握着一封泛黄的信,神色匆匆。
陆平安拧眉,“王叔,怎么了?”
“这封信,是在李少房间里找到的,好像是留给孔燕文的。”王叔蹙眉。
李小白本以为在死后,孔燕文会回李宅生活,便将遗书留在二人同住的房中。
里面布置了半点红床,他们距离踏入婚礼的殿堂,只差半步,然而这半步却永恒凝固。
孔燕文事后,不知是心虚,还是畏惧,更是再未踏入李宅半步,权当忘了这座家宅。
陆平安接过信封,默默打开。
……
中午十二时。
陆平安换了一身整齐的黑西装,他掐着手中泛黄的信,垂目远视,“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今日,是张从武的葬礼,亦是孔燕文的忌日。
落雪纷飞,寒风呼啸,如今的孔宅,冷冷清清,只有孔燕文孤身一人,跪坐在晶莹剔透的水晶棺前。
她披麻戴孝,做足了一个妻子最后应该做的事。
数分钟后,冷清的孔宅迎来了几位客人。
“你是来赐我一死的吗?”孔燕文回首,冷眼直视,“我的好弟弟!”
话语间,她看了眼在其身侧,撑着黑色雨伞的血枭,似忆起当日在宴会厅时的一番话。
孔燕文摇摇头,又陡然冷笑,“不好意思,我该称呼你为北境总督,还是陆平安呢?”
她的语言,充满了讽刺。
陆平安没有理会她,只是独自来到水晶棺前,褪去手中的白手套。
与当日碎棺不同,他默默的抽起几根香。
将香火点燃,鞠了三躬后,插入香炉。
“你在干嘛,是来炫耀的吗?”孔燕文瞳孔微缩,面目森然。
炫耀?
陆平安俯视着她,眸带寒芒,“炫耀什么?炫耀我哥因你蒙受了十年的污名?炫耀我李家一切都被你盗取?炫耀我哥至死都认为你是他的唯一?”
孔燕文咬牙反斥:"那是他活该,他背叛了我,所以该死!"
当年正是乔南汐的出现,让他们这段青木竹马的关系出现了破裂,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李小白从未变心。
“背叛?我哥至死想的都是你!”
陆平安冷眼相视,“再言,李震海背叛你了吗?李巧倩背叛你了吗?若非我七日前回归,现在,他们一个还是贫民窑的瘸腿老人,一个还是红玫瑰的驻唱歌姬!”
“我父亲当年待你不薄,小妹也待你如亲姐,你为了那无证的背叛,让他们二人蒙受十年屈辱?还夺走了他们的一切?”
风雪呼嚎,残枝上的落雪,簌簌而落。
过往的曾经,仿若昨日经历。
李巧倩靠在孔燕文身上贪婪嗜睡,李震海为二人准备的婚礼,一切都祥和平静。
孔燕文垂目摇头,美丽总是过往,残酷总是今日,“要怪就怪你哥,是他先负了我,背叛者就该死!”
血枭移步而出,将一封泛黄,皱褶的信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脸上,“这就是你说的背叛吗?”
孔燕文愣神,将信撑开。
这是李小白留在二人婚房中的遗信,但这一留,就是十年。
“燕文,我与你从幼相识,你父母早逝,前半生基本都在李家度过,我本不喜权商逐利,但我知道你的野心,不止于江城,所以我建起了李氏集团,只求博你一笑。”
“我时而想起,你我在校园时的生活,拿着几块零花钱,买碗云吞面,你吃云吞,我吃面,咱们仰望着星空,憧憬着未来,那时的我们童真纯洁,就像两张白纸,没有半点污渍。”
“天台的风很凉,假药什么的,其实我都知道,既然你心中无我,希望结局如此,那我就陪你走下去…”
李小白知道,他一直知道,孔燕文是在害他,是想至他于死地……
但他没有反抗,默然接受,最终成了无坟孤鬼,尸骸全失…
到底是谁,负了谁?
半响后,孔燕文慢慢恢复神识,她的娇躯在颤抖,她握着手的信在战栗,双眸泛起了雨雾。
是他的字迹,他一直都知道,是我害了他?
雪停,梦醒,过往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刹那间,仿若世间崩溃。
二人相识二十多年,从巴掌那么大,到可傲视一方的枭雄,纵使有恨,但也有爱。
她握着那封信,泣不成声。
“张从武真的很好吗?他从未背叛过你吗?”
陆平安冷视而对,“他从未在寒冬在其他女人的被窝取暖吗?他能为你而死吗?”
孔燕文点头,又摇头。
张从武出身京都豪门,一介纨绔少爷,又怎会因一段所谓姻缘,而彻底束缚于她呢。
心情好,找找小姐,只是家常便饭…她作为枕边人,又怎会不知呢。
陆平安怒火攻心,一手攥紧她的衣领,质问连声:“既然他不忠,那你为何不杀他?”
“为何今日还要为他坟前守灵?我哥从未不忠,为何死后尸骨无存?”
孔燕文没有说话,只是握信的手,加重了几分力度。
“血枭,刀!”陆平安冷视,话语阴寒。
血枭双手奉上,不再多言。
陆平安接过刀,将其压在桌上。
“姐,这是我最后一声叫你姐姐,我不想杀你,但我不能留你于世,希望你能明白。”
话落,他拂袖离开。
树枝上最后的半片残叶落下,如映照着逝人的离别。
但花有重开日,人无复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