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雅间内点上了烛火。
阎婉面对这桌菜肴,倒像极了烛光晚餐。
她仍旧没有动筷,只是喝了几杯茶, 任由桌上的饭菜冷去。
将手中这杯中茶饮尽, 阎婉将茶杯放回桌上,随后起身向李祐告别:“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多奉陪了, 万一越王回到府里没见着我, 该会起疑了。”
“我送你。”
李祐也没有多加挽留, 起身随阎婉走出雅间。
行至醉香楼门前,李祐从侍从手里接过油纸伞, 将其撑开递给阎婉。
“不用了, 这点风雪还奈何不了我。”阎婉拒绝了李祐的好意,她抬起手将帽子戴上,然后将大氅裹好。
蓝玉一直在此等候阎婉, 看见阎婉出来她也没有多问。
阎婉回头看了一眼蓝玉, 随后踏步走进大雪之中, 冒着风雪走在长街上。李祐没有追上前去, 撑着油纸伞站在原地,目送着阎婉离去。
眼神中藏得极深的眷恋, 只有他自己知道。
阎婉匆匆往越王府的方向而去, 头都没有回一下, 其实即便李泰先回到王府, 阎婉也自有辩解的方法。但阎婉毕竟是有夫之妇, 与其他男人保持距离是她的本分。
回府后没几天,阎婉再次被阎渲约了出来。
阎渲特意嘱咐阎婉从后门出府,不要惊动了李泰等人, 如此看来,李祐那边是要有所行动了。
这一路上,阎婉刻意低着头,用帽子遮住面庞,以防被人认出到李泰那揭发她。阎渲约她的地点,是在距离越王府不远的一处废宅里。
这座废弃的宅院杂草丛生,阴风阵阵。
即便是白天,也鲜少有人经过此处,确实是个隐蔽性高的好地方。
废宅地处深巷之中,阎婉来到宅院前,看见阎渲已在此等候,她才敢进来。虽说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但这座废宅实在是太过寂静荒凉,阎婉还是禁不住毛骨悚然。
听到身后的响动,阎渲转过身来,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卷画。
阎婉下意识便觉得,今日阎渲找她来,可能就是与这幅画有关。果不其然,阎渲走上前将手里的画卷递给了阎婉,眼神示意她打开看看。
阎婉接过画卷,顿时感觉这画卷比较厚重。
看其宽度与厚度,应该是一幅规格不小的画,阎婉将画卷放在一旁废弃的石桌上,慢慢将画卷摊开。
但由于石桌太小而无法完全展开,阎渲遂上前拿住画轴,阎婉则拿着另一头的画轴,将画卷摊开在眼前。看到画上所绘,阎婉一时非常讶异,这幅画的确很壮观,但却是悲壮。
画上的场景是在一座城门之下,而城门上写着“玄武门”三个字。
城门处狼烟四起,数不尽的将士倒在血泊之中,画中还有一名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他张弓搭箭,一箭射死了前方骑马的人。在他身旁,是另一名手持长槊之人,槊头刺进了一个人的身体里,鲜血四溅。
这是……玄武门之变?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但凭史书的描写,阎婉能够大致看明白,这幅画上的情景正是李世民发动的玄武门政变。
而那被射杀与被刺杀的人,不难看出是李建成与李元吉。
因为这场政变在历史上颇受非议,在当朝当代更是视为禁忌,这幅画若是被皇帝看见了,那可是不轻的罪名,重则处死。画这幅画的人也太胆了,究竟是何居心。
阎婉缓缓将画卷收起,目光凝重地望着阎渲。
阎渲并无将画卷收回的意思,他将手背在身后,异常平静地说道:“圣人此前为了考验越王的丹青造诣,让其在皇后的寿辰献上一幅凤凰于飞图,你想法子在越王献礼前夕,将凤凰于飞图换成这幅。”
阎婉不由得猛然一怔,这是在陷害越王!
在皇后的寿辰献这种画,无疑是在冒犯皇威,即便李泰是皇帝钟爱的皇子,那也免不了降罪。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阎婉手中握着的画卷,却犹如握着千斤重的玄铁。
见阎婉迟迟不说话,阎渲向她保证道:“阿妹且放心,届时圣人若降罪越王,此事乃越王一人所为,我阎家定会保你周全。”
末了,阎渲又补充道:“即便阎家保不了你,燕王亦不会坐视不理,你应该明白。”
作为旁观者,阎渲能够看清李祐对阎婉的心思,其对阎婉的在意程度,远远超过他的妻子阎婵。阎渲倒是不在意这些妹妹们何去何从,他只望振兴阎家,成为流芳千古的名门望族。
阎渲的话说得好听,可阎婉只能信一半,上次还是阎渲将她骗去阎府的呢。
阎婉仍是沉默不语,阎渲开始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不久就亮出了底牌,对阎婉说道:“你若不做,我亦无法保全阿姝的性命。”
阎婉倏然抬眸盯着阎渲,本该明亮的眸子却尽显阴沉。
又是在拿阎姝威胁她,若是阎婉不去尽这个做姐姐的职责,大可不必管阎姝的生死。可阎姝是她来这第一个认识的人,阎婉做不到不管她,否则良心过不去。
阎婉将画卷抱在怀里,瞧着阎渲好半天,才将眼底的阴沉尽数褪去,恢复了以往的无波无澜。
阎婉抱着画卷来到阎渲身侧,然后转过身正眼望他,不急不缓地开口道:“长兄,我一直不明白,越王只是个亲王,按理来说,太子才是你们的劲敌,你们为何要算计越王?”
这是阎婉一直想不通的,他们搞倒了李泰又有什么用处?皇太子还是安然无恙的啊。
要夺权,得先搞李承乾才对。
阎渲闻言,高深莫测地笑道:“因为太子不足为患,此人自负且懒散,根本不是治理国家的料,太子之位注定坐不稳。而圣人偏爱越王,太子明面上不说,实则肯定心生嫉妒,俩兄弟迟早会因此反目。”
阎渲说得是振振有词,他稍作停顿,拍了拍肩头沾染的雪花,然后接着说:“越王聪敏绝伦,城府极深,他才是真正的一大祸患,若将他除之,对付太子就容易多了。”
阎婉很好奇,这话若是让李承乾听了,他该作何感想。
其实李承乾并不愚昧,只是没有李泰那般沉静。
“我想,另一方面的原因,是你们暂时还未抓到太子的软肋吧。”阎婉低眉一笑,话中意味深长。
否则就不会放任太子不管,而去对付亲王。
阎渲微眯起眼睛看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被他掩去,故作镇定自若:“阿妹还真是聪慧。”
离开废宅之后,阎婉将画卷双手抱在怀里,用大氅完全遮盖。
阎婉仍旧从后门进来,偶尔遇见府内下人,他们看见阎婉也只是行礼避让。然而在阎婉从后门进来时,不远处的树下出现了一个人影,在看见她大氅之下无意间露出的画轴边角后,那人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悄无声息离开了。
阎婉回到镜花水月遣散其他下人,独留蓝玉在此。
据阎婉多日来的考察,蓝玉算是可信之人。
阎婉这才将画卷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将大氅解下来放在一旁。
蓝玉看着阎婉神神秘秘带回来的画卷,表情很是不解,阎婉也没有向她多解释,只吩咐道:“阿玉,这幅画事关重大,你且替我收好,切不可让任何人看见!”
“是!”对于阎婉的命令,蓝玉只有绝对服从。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画卷,转身去往内室放置了。
阎婉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回想阎渲说过的话。据他所言,皇后的生辰是在二月初,也就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距离现在一个月不到了。
想到这,阎婉不禁犯了愁。
也就是说,这么短的时间内,她要去打听凤凰于飞图放置在何处,而且还要想办法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掉包。
掉包之后,还不能让李泰提前发觉。
太难了!
听下人们说,越王府的书院叫流光苑,是在王府的东边。
那里存放着王府内所有的书籍,除了皇帝赐给李泰的以外,还有很多李泰近年搜集来的古籍。那处不仅是李泰的书房,亦是他议事的地方,除非有李泰的指令,否则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阎渲会用规模如此之大的玄武政变图,来掉包李泰的凤凰于飞图,那就说明凤凰于飞图肯定也是规模很大的画卷。
如此贵重的物品,李泰应该会存放在书房吧。
得想个法子接近流光苑。
阎婉上次吃过的梅花香酥还不错,趁现在梅花还未完全凋零,阎婉赶紧让人去树上摘了一些回来。
蓝玉领着阎婉来到王府膳房,厨子们看了看那些梅花香酥的食材,又看了看阎婉,其中一位稍年长的厨子走上前犹豫着道:“王妃,要不还是奴才们来做这梅花香酥吧,王妃您千金贵体莫要累着了。”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阎婉挽起衣袖,示意厨子们教学。
阎婉多少是会点厨艺的人,她做的东西虽谈不上是美味佳肴,但好歹味道还不错。阎婉就不信,她这个新世纪而来的人,还学不会这梅花香酥的做法了。
见阎婉已下定决心,厨子们也不好再规劝,只得细心地教阎婉做梅花香酥。
梅花香酥的工艺并不复杂,只是比较考究,阎婉愣是在厨房折腾了一个下午,才终于做出味道还算“正常”的梅花香酥。于是,阎婉干脆就在膳房随便吃了点晚饭。
据她打听,李泰晚上正在流光苑。
经过反复向厨子们确认,梅花香酥的口感没有太大问题之后,阎婉端着自己的成品去往流光苑。她倒不奢望李泰夸她做的好吃,只要能让阎婉进去就行了,哪怕他不吃都行。
来到流光苑前,就如之前打听到的一样,流光苑前有好几名侍卫把守。
他们看见阎婉也只是行礼,并无放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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