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万里枯骨,终得太平
满满十几页纸,千余字洋洋洒洒,却诉不尽一个母亲在以自己离开为前提时的无助与悲哀。
江语莲一字一句瞧得仔细,忍着将掉未掉的眼泪,不愿在旁人面前示弱,亦不愿让眼泪打湿字迹。
她想与孟玉庭说,没了爹娘,皇室纵然庇佑,也抵不过旁人刻意设计。如她的前世,还不是被皇帝一杯毒酒了结性命?
可她已无处去说,甚至连委屈也只能尽数撕碎吞下,噎地心口发紧喘不过气。
瞧见此情此景,顾罹之没说话,只递来一方帕子,好叫她拭去眼泪。
“我娘给你这封信时,是什么时候?”江语莲拿帕子往脸上抹了抹,问道。
“信件久远,约是五六年前我随商队途经北漠做客,你娘酒后感慨写下。”
顾罹之说完,竟又没由来添了一句,“虽有两地相隔时,但你娘对你时常心有挂念,这一点毋庸置疑。”
“也只是心有挂念罢了。”江语莲心口发苦,说出的话也不甚好听,“再怎么挂念,他们也从未停下征伐的脚步,仿佛天下皆是他们的儿女,唯我不是。”
小丫头低垂着眉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掩住了眸中情绪,可那周身的落寞却十分明显。
“你可去过北漠?”顾罹之问。
江语莲有些奇怪他为何忽而提起北漠,抬眼瞧他,难掩困惑,“幼时我曾居北漠,只是因年岁尚小,并不记得太多。”
“追溯二十年前,北漠风沙肆虐,常年战乱,民不聊生。无数人殒命此处,连骸骨也只能掩埋于风沙,偶尔被寻食的野犬翻起尚且无人问津。火葬的起始,无非晚间天寒,为烧火取暖找个由头……
若哪日你故地重游,瞧见那曾经的荒芜之境变成一片乐土,便会明白他们一生所寻为何。他们有自己的人生,而你亦然。”
三两句话一说,江语莲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安与孟玉庭志在天下,平生夙愿,便是亲手推动大渊朝的太平盛世。为此他们付出了大半的精力、时间甚至是生命,这是他们选择的路。
可除此以外,他们也给了江语莲所能给予的一切。说亏欠或许有些,但为人父母者,又凭什么为孩子放弃一切。
“你说的对,他们虽是我的父母,却更是自己。何况从小到大他们也从未疏忽对我的教导与保护,生在定北侯府固然给我带来许多不便之处,可与之益处相对,也是有舍有得。”
眼看着小丫头自个儿想清楚了,顾罹之也不欲多嘴再劝,只是瞧见她眼底微青神色恹恹,便知她这几日难以安眠。
“百膳堂自外地新引进了一味荔枝膏水小有名气,你且尝尝。”
他说着递来一杯,袖口微微遮挡,药包里的粉末便倾斜而出,没入通透的浅棕色水饮,片刻消失无痕。
江语莲并未察觉,道了声谢,端起杯盏细细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