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平生本是傲娇之人,在自己的侄子跟前算是用光了所有的耐心。可是一直以来,那小子就是一块典型的朽木,不论他怎么雕琢,都毫无起色。
那小子甚至有好几次,为了逃脱训练而装病。还好这次不是装的,不然他得被气出两升老血。
“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买。”靳平生冷着脸干干地问。
“我——”靳卫宁声音低低的“我”了半天,然后没了下文。
蒋再明看着靳卫宁在他二叔跟前的怂包样,嘴角不觉抽的厉害,最后来了一句:“想吃羊肉泡馍吗?”
靳卫宁用眼角瞄了一下靳平生,还是没敢说话。他担心的是这次集训偷跑出来,会不会真被扒了皮。
“羊肉泡馍来了!”正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苏琪新的声音从门里飘了进来,紧接着一股葱花混着羊肉汤的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病房。肆意的香气引的病房里的人纷纷吞口水。白一凡咽一口唾沫,抹一把自己那早餐还没有消化完全却“馋虫”乱叫的肚子,指了指门口,朝靳平生打了个走的手势。
靳平生会意地点了点头,起身跟着白一凡默默地出了门。因为他知道,自己在,那小子吃饭也不自在。他抬手抹一把犯困的脸,心下默想,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小子在两人之间立了一堵墙,比敌人的堡垒还难攻下。
“老师,你不是经常说蒋老师不该吼再林吗?怎么到了卫宁这儿你就转不过弯了呢?”上车之后,白一凡才开口劝靳平生,因为,他觉得靳平生对靳卫宁着实有点苛刻。
靳平生假装不经意地瞄车窗外,心中却翻起了诸多种情愫。他在江浙一带盘踞多年,身居高位,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可他认识的却很少,就像他剩下的亲人一样的少。他对靳卫宁给予了太高的期望,所以才会将自己逼成了一个严父。可他每次训斥孩子,自己心里真的好受吗?其实不然。
靳卫宁叹息一声,心里有点难受,于是有感而发:“大哥太惯着他,我怕他长成歪脖子树。”他说完这话之后不觉又想,那孩子真的怕我吗?还是根本就讨厌我?一想到“讨厌”二字,他额角不觉突突地跳了两下,不觉又暗骂起自己的多心来。小孩子家家,哪有那么多心思?可是他忘了,他眼中的小孩子已经是飞行员了,是堂堂正正地军人了。
“孩子贵在引导,老师要学着和他做朋友,才会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白一凡说着踩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一家小面馆前——里面有西北最正宗的羊肉泡馍。
白一凡起身下车,并走到另一侧帮靳平生开了车门,扶着他下车。
靳平生思绪有些飘,直到白一凡扶他落地,他才回神。他常常教导学员要戒骄奢淫逸、戒摆排场,可他这一下车姿势,有点像古时候的富家太太下马车,还得有个马镫支着。虽然他这人肉马镫是一番好心,怕他踩空,但是让外人看起来,靳军座排场确实有点大。想到这里,他忙在周围异样的目光之下,从白一凡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白一凡有点意外他突然的动作,嘴角微抽,低声嘀咕了一句:“就是怕你摔了,又不吃你。”
“谁知道,我可听说你小子垂涎我的美色已久。”靳平生笑了笑,借用了苏雨轩曾经的一句话。以前他常常听苏雨轩这般呛白一凡,每每会将这小子呛的哑口无言、低眉顺眼。
“军座,咱能矜持点吗?”白一凡看着脸比苏雨轩黑了八度的帅哥,心里莫名有点嫌弃。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能当媳妇用吗?”靳平生笑着拉了白一凡上台阶。
“喔,军座原来是寂寞久了的缘故,可惜我不能生孩子,”白一凡说着顿了顿,着实将自己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有,我和阿月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不能背叛她,所以,对不住了。”
白一凡一提起谢楚月,不觉搅起了靳平生的心事。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有点尴尬。
蒋妍妍在荒年死于横祸,连一句话都没给包括靳平生在内的任何人留下。她的死,始终成了所有人都不愿提起的隐痛。
靳平生抬头看一眼小店的装修,装修是典型的徽风,清一色的山水画衬着白墙,墙根摆着成排的原木色木质桌椅。店里人挺多,他和白一凡找了个靠墙的空位置坐下。
小店整个是南北打通的,一眼望过去,大堂直通后门,后门临着河道,还可以看到河面往来的船只和粼粼波光。那波光像极了妍妍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折射出的光芒。
“妍妍要是活着,我们的孩子也能打酱油了。”靳平生抹一把发酸的眼眶,长吁一口气说,尾音拖着长长地抽吸声。
“对不起。”白一凡有些歉意道。
“不怪你,怪我,明知道根本救不了、救不回的一大家子,却还要给她打那通电话。麓生闯祸了,他说他参加革命的事情被马大帅知道了。马大帅是谁?土匪头子,他恨不得每天有理由侵吞百姓的家产。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鞭长莫及,根本救不了,所以那会儿大哥打电话,我就没回去。”
“你在怪麓生哥,所以你也膈应卫宁,但你的理智提醒着你,那是你侄子。”白一凡盯着对面眼眶微红的人,一针见血地点破了他的心事。
有吗?我是因为麓生才那样对卫宁吗?这些问题第一次攀上靳平生心头,逼得他一时间有点心慌。
“妍妍那么善良,如果知道你这样,会伤心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个死了的人,难道还有思想不成?”靳平生仰头灌了一口茶水,有些焦躁。
“看他那么怕你,我觉得并不利于他的成长。他在你面前连自己的想法都不敢表达,久而久之,会产生逆反心理,甚至走上歧途。”
“有那么严重吗?”靳平生收了收披风,突觉一股凉意窜上后背。
“有,现在正是叛逆期,这也是我昨日早上不建议你直接打他的原因。”
靳平生点了点头。
昨日,他本想堵到那小子胖揍一顿,却被白一凡等人给劝住了,这才有了越野拉练的事情。他要是真动手的话,那小子恐怕早跑远了。怎会有后来的因为发烧而差点将他吓出心脏病。
靳平生和白一凡两个人在面馆要了一份杭州最有名的面食——片儿川和一份羊肉泡馍。看着笋片、肉片与雪菜齐全的面,白一凡觉得真可以用色香味俱全来形容。他吞一口口水,觉得肚子闹腾的厉害。
“吃吧!”靳平生见白一凡肚子咕咕作响,就知道他饿了,于是递一双筷子给他,示意他先吃。
白一凡接了筷子,搅了搅,夹了块笋片放在嘴里嚼的“咔嚓”作响,并口齿不清地问靳平生:“雨轩哥和言哥会不会被饿醒?”
靳平生也伸筷子捞了一片笋片,喂到了嘴里。他嚼着嘴里的笋片轻笑一声,摇头告诉他并不会。因为,两人昨夜照看生病的小子,一夜没睡,这回儿估计早都睡死了。
想要了解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心态。一旦心里想要去了解,那一切都不是问题。靳平生和靳卫宁叔侄二人因为种种原因,有无法解开的心结。而此时的两个人,都立在那个节点上,谁都不愿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