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老二,你媳妇呢?怎么,在外面野的连饭都不想吃了?”
晚上七点多,饭已经端上桌了,孙燕还在外面不见回来,陈婆子便阴阳怪气了几句,正好她这几天看二儿媳妇不顺眼,刚巧找着机会借机发作。
越来喜赔着笑道:“妈,咱不用等她,她最近寻摸着给帅帅找个对象,回来的时候刚巧碰上前门村的张媒婆,两人可能是说起来了”。
“我呸,谁说要等她了,惯的她一身臭毛病”,陈婆子听着老二的话,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吩咐众人吃饭,最好赶在孙燕回来前把饭吃个干净,她没赶上趟那就饿着吧。
孙燕回来的确实晚,她进门的时候越家各房基本已经熄灯睡下了,农村人睡得早,一来没什么娱乐活动,二来为了省煤油,三来白天在地里吭哧干了一天,回来挨着床就能睡着。所以不到九点钟,村里就基本没什么亮光了,孙燕进门的时候,越来喜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小声问她:“怎么样?办妥了没有?”
“好了”,孙燕冲他得意地一点头,随即道:“你把门闩挂住,我去越灵屋里把东西给她”,说着,她转身进了东厢门,越来喜则轻手轻脚地将大门闩好。
东厢里,越灵一直躺在床上等着孙燕,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越灵坐起身来,小声地问了一句:“二妗子,是你吗?”
孙燕提着一盏灯光昏暗的煤油灯走进来,语气兴奋道:“是我是我,事办成了,呐,这是队长给开的介绍信,这是你让我要回来的笔,全在这了”,她说着从罩衫里面的暗兜里掏出来两张纸和一支笔递给越灵。
越灵把东西接过来展开看了一下,没错了,其中有一张字迹已经变得模糊起来,想来过不了多久,这张纸上就会只剩下一个生产大队的公章,到时候上面她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二妗子,你还真有一手啊”,越灵看着孙燕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夸赞道。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再说了,那么好的钢笔送给队长,他还能有二话吗?”孙燕神气道。
“那咱们明天几点走?镇上最早的一趟车是早上五点半,如果要赶那辆车,咱们三点多就要起来,最迟四点就要往镇上走。”
“就赶五点半那趟车吧,妗子,你起来了叫我一声,咱们走的时候声响小些,千万别吵醒其他人,天亮了之后让二舅帮忙遮掩着些,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孙燕点头道:“这我知道,明天老太太问起,我让你二舅告诉她我回我娘家去了”,说罢,她又迟疑了下,“那这介绍信就先放你这儿?”
越灵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她拿着介绍信偷偷跑了。
“妗子要不你今晚跟我一起睡,早上咱俩也好走”,越灵看着孙燕故意道。
孙燕闻言心定了定,连忙摆了摆手,“这就算了,晚上我还得给你二舅叮咛点儿事,明天早上我起来叫你就是了,我先回屋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说罢,她提着煤油灯回了屋。越灵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等院子里没有一点儿亮光的时候,她拿出早就放在被窝里的小手电筒,照着光将两张介绍信上都写上内容,现在原本写着她二舅名字的介绍信就变成她的了。
二房屋里,孙燕还在跟越来喜说着小话,这对夫妻不像老大家那么老实,两人小心思都不少,这次决定跟着越灵一起回城里,也算是跟家里撕破了脸,到时候老太太和老三一家得恨死他们。
不过只要能把儿子越帅的户口弄到城里,这些就无所谓了。老太太一心只给三房打算,但三房过得再好,老三那两口子也不会让他们占半分便宜的,正所谓谁有都不如自己有,自家操自家的心才是正理。
第二天凌晨三点四十,孙燕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了一兜子干粮和几块钱,蹑手蹑脚地出了屋。
她轻轻推开东厢的房门,捏着嗓子唤道:“越灵,你起了没?该走了”。
越灵从床上起身往外走去,应声道:“妗子,我收拾好了,咱走吧”。
虽然是八月,但乡下天气凉,草木多,这会儿天色还是漆黑一片,外面只有呼呼的风声和蝉鸣鸟叫声,风吹到身上冷飕飕的,越灵猛地一激灵,从包袱里拿出她妈给她带的那件黄色小碎花罩衫套在身上,裹紧了跟在孙燕身后出了门。
小心掩好门,越灵往四周看了看,整个村庄笼罩在黑暗中,只有惨淡昏暗的月光朦胧地洒在地面上,周边农田边上的大树屹立着,枝丫在风中乱摆,影子张牙舞爪地映在地面上,静寂中猫头鹰时不时地发出凄厉的叫声,让人感觉瘆得慌。
“妗子,咱们走到镇上汽车站得多久?”
“估摸着得一个小时吧,十来里路呢,你放心,赶得上车的”,孙燕以为越灵担心到镇上赶不上最早的那班车,因为镇上平时到县里一天只有两班车,一趟是早上五点半那趟,另一趟直到中午11点半才发车,如果她们错过了最早的那班车,万一倒霉进城的事被陈婆子发现了,等陈婆子找到镇上,那她们今儿个就别想走了,现在等于是在打时间差。
“哦”,越灵点点头,跟在孙燕身后努力跟上她的步伐。
在床上饿着躺了好几天,后脑勺的伤还没完全好,越灵身体还有些虚,至少跟常年下地干活的孙燕没法比,但她还是努力加快步子跟上孙燕,孙燕说的一个小时肯定是按自己的脚程估摸的,她要是走得慢拖了后腿,赶不上第一班车那可就糟了。
两人紧赶慢赶,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了镇上汽车站,越灵看了眼汽车站调度室墙上挂着的时钟,现在是5点20,还有十分钟发车。
车子就停在马路边上,是个破旧的小中巴,上面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司机还没上车,只有一个女售票员操着一口乡音在车上收钱撕票,越灵跟着孙燕上了车。
“来,买票!一人一毛”,售票员站在车门口,抬头看了刚上车的两人一眼,视线在越灵身上停驻的时间比较长,毕竟这小地方鲜少有长得这么标致的人。
越灵身上的钱早就让陈婆子搜刮得一干二净,好在孙燕也知道情况,便递了两毛钱给售票员,拿了票跟越灵两个人找了个连坐的座位坐下。
车上人虽然不多,但气味并不好闻。比她们早上车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扯着闲话,没过几分钟,司机穿着一身列宁装,拿着水杯上车将车子发动起来,车子缓缓驶出镇子,越灵有点晕车,便靠在窗边睡觉,孙燕心里有鬼,也不敢在车里搭话茬跟别人聊天,于是两人一路睡到了县里。
县里有直达省城的车子,但是需要拿着介绍信到汽车站窗口买票,越灵将两人的介绍信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孙燕,让她去买票。
孙燕识字不多,但自己名字和她男人的名字她还是认得的,她拿着介绍信到窗口排队,展开两张纸一看,一张还写着她的名字,另一张上的越来喜三个字已经变成了两个字,纸上没有一点涂改过的痕迹,也不知道越灵是怎么弄的。
买完票两人检票上车,没过一会儿车子就载着一车人往县城外驶去,她们五点半从镇上走,到现在还不到七点,估摸着中午两点钟能到省城。
“给,先吃点东西垫垫,到省城再让你妈给你做顿好的”,孙燕从包袱里拿出两张干饼子,递给越灵一张。
她劳心劳力地把越灵送回城里,就是为了承小姑子一份情,好让她帮着将儿子的工作落到城里,所以做好人得做到底,这一路上车票钱她都出了,更何况几张干饼子。
越灵早上三点多刚起床那会儿吃了一包小饼干,走了那么多里路,这会儿早就饿了,只是她不能在孙燕面前拿出东西吃,所以一直饿到现在。
越灵接过饼子,笑着对孙燕道:“谢谢妗子,等到城里我让我妈带着咱们下馆子”。
孙燕心里满意极了,这外甥女看来还挺上道的。
吃完东西,喝了几口水,越灵在车上昏昏然睡了一路,直到车子开进省城汽车站她才醒来,旁边孙燕还迷瞪着,越灵将她推醒。
“醒醒,妗子,咱们到了。
孙燕揉了揉眼睛,看见车窗外挂着省城汽车站牌子的三层小楼,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这就到了?这城里的房子建得可真气派”,孙燕这是第一次到省城来。
两人下了车,这回是越灵带着孙燕了,她在汽车站门口登上3路公交车,坐了七站之后在苏北大学后门口下了车,带着行李直奔大学后面的教职工楼。
越灵继父王建业是大学老师,他们一家人一直住在学校后面的家属楼里,越灵刚走到楼门口,迎面就碰上了住在她家楼上的张大娘。
“欸哟,越灵啊,你这是刚从老家回来?是回来看你妈的吧,她都在省医院住了三天院了”。,,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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