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见……见鬼了
襄王妃率着一干丫头媳妇婆子直扑梅花坞。
刚进入院子,便听到一阵从正房里传出来的哭声。
襄王妃先是一愣,后便舒颜一笑,与搀着她的屠嬷嬷耳语了一句:“看来,贱丫头魂归西天了。”
“也到时辰了,她连着服用了七日,平时就是强壮的汉子也活不过五日。她呀,命大,还让她多活了两日呢。”
“哼,是她自找的,怪不了哀家!”
“就是,谁让她挡了主子们的道?死了活该!”
襄王妃刚进入院子,奶娘哭着迎了出来:唔,唔,唔……
一边比划一边泪流满面。
襄王妃厌恶地看了奶娘一眼,奶娘既便在哭着,仍不失平日里的端庄与高雅。
想起了襄王爷在世时,这个哑巴奶娘竟被襄王爷另眼相看,她的衣食住行,各式待遇皆与主子一般……襄王妃便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喝道:“半夜三更鬼哭狼嚎的,成何体统?”
奶娘低下头,嘤嘤地哭着。
廊下的宫灯明晃晃地亮着,地上跪着一群丫头婆子,黑压压地一片。
梅晴上前高高地掀起素帘。
一股清清的熏香味便扑面而来。
襄王妃用衣袖捂着了鼻子,蹙紧了眉头:“什么味这么难闻?”
“主子,是梅花香味。”屠嬷嬷一边回答一边又狐假虎威地发作道:“王妃娘娘受不了这味道,你们还不赶紧把熏香炉给熄了?”
近身侍候的两个小丫头皆望向身后的梅晴。
梅晴装作不知,装头扭向一边。
啪地一声脆响,屠嬷嬷扬手打了小丫头佩儿的耳光,骂道:“死奴婢,竟敢对主子的吩咐置若罔闻,我看你们是一个个都不想活了。”
襄王妃扮红脸,制止道:“好了,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五丫头吧。”
一行人进入了氤香四溢的卧房。
素洁雅致的卧房里,书案上点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玻璃球灯,灯光波及不到的地方,影影绰绰。
佟嫣然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阖,双手很规矩地摆放在锦被之上。
“五丫头,五丫头!”襄王妃在众人面前自然要装一把贤慧嫡母。她坐在床沿上,握住佟嫣然冰凉的小手,哽咽地说:“五丫头啊,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五丫头,你快醒醒啊,想你打小就没有亲娘,自打你进府后,哀家便当你亲生女儿来心疼。偏你命运多舛,一而再再而三地遇上遭心的事情。原以为老天垂怜,还魂后你会过上好日子,没想到竟被小人所害……五丫头啊,你放心罢,哀家自会替你报仇,绝不放过害人性命的贼人……五丫头啊五丫头,你让哀家心疼死了……”
奶娘与梅晴相看了一眼,又扭开头去。
若不是强力抑制住,她们真的会笑出声来。
这个襄王妃也太会演戏了。
一个人快步地走前来,朗声道:“五妹妹的面子还真大,竟然惊动了王妃娘娘。”
襄王妃定晴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三姑娘佟娅然!
“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这个英气勃勃软硬不吃的三丫头,襄王妃竟有几分惧怕。
“女儿昨儿就已回来,只是大娘的眼里从没有佟娅然,没注意到罢了。”
襄王妃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半日,才勉强说道:“你回来的正好,快替你五妹妹净身更衣罢,她赤条条的来,咱们总不能让她赤身露体的走。”
“大娘也太性急了些,五妹妹还没断气呢。”佟娅然冷冷一笑,一撂袍子便坐在脚踏上,一手搭在佟嫣然的手腕上,一边又问:“大娘,你方才的意思是,五妹妹是被贼人所害。娅然想知道,是何人所害,那贼人又是如何害的五妹妹?”
襄王妃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屠嬷嬷赶紧上前:“三小姐,你有所不知。今儿午后,齐全家的惹五小姐生气,五小姐打了齐全家的一个耳括子,没想到,这该死的齐全家竟然给五小姐下了毒。”
佟娅然搭完左手又诊右脉,头也不回:“郎中都没来,你们怎知道五妹妹是中了毒?说是齐婶子下了毒,又是谁亲眼所见?”
这……
屠嬷嬷阴着脸分辩道:“五小姐晚饭前还好好的,吃了饭后便觉得身子不爽,没过多久便又吐又泻晕了过去。不是齐全家怀恨在心在五小姐的吃食里下毒,五小姐怎会这样?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
佟娅然站了起来,冷着脸道:“在郎中到来之前,闲杂人等都出去罢,这里由我守着便可。”
襄王妃巴不得这样。
眼看佟嫣然是死定了,再待在这,没得沾了晦气。
立马站起来,一边用帕子试着眼睛,一边抽泣地说:“也好,这里就辛苦三丫头了。三丫头啊,你好好的陪陪五丫头罢,你们姐妹一场,临了亲自送她上路,也算是尽了姐妹之情。”
“大娘放心,娅然自然得守着五妹妹。还有,”佟娅然指着秦婆子一干人等:“五妹妹眼看也活不了了,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侍候。大娘,你让她们也走罢。”
襄王妃又看了一眼浑然不觉的佟嫣然,唔了一声,开心地离开梅花坞。
佟娅然站在夜风中,目送着那灯笼的光亮及一行人渐渐地被夜色所吞没,她转身让人掩紧了院门,便让自己的贴身丫头碧水碧痕在门口亲自守着。
回到廊下,梅晴赶紧挑起门帘。
里头传出一阵舒心的笑声。
因眼前都是自己人,佟娅然便笑着嗔怪:“傻妹妹,悄声点罢,她们还未走远呢。”
佟嫣然已披衣坐在床上,笑道:“没事,我的笑声再响亮,也传不出梅花坞。三姐姐,来,床上坐,春寒冻死骨,外面很冷的。”
佟娅然依从爬上床,拥过佟嫣然:“五妹妹,这到底是咋回事?接到你的信,三姐吓坏了,紧赶慢赶回来,一进门看到你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要不是梅晴在背地里告诉我无碍,我就差找她去拼命了。”
这个“她”,彼此自然知道是指谁。
佟嫣然敛住了笑意,将近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地说了一遍,未了道:“从秦婆子一伙来到梅花坞后,我便知道来者不善。为此,我让梅雨弄了几只耗子养在奶娘的屋里,每餐饭菜,我明着是给奶娘送,实际上是先给耗子吃。不出所料,耗子在前几日都没什么症状,今儿晚饭时,几只耗子便全死了。”
佟娅然哦了一声:“她们给你下的毒是慢性的。”
嗯。
梅晴也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先前一直不明白,小姐为何要养几只耗子。
佟嫣然看了梅晴一眼,歉意地说:“对不起,我瞒着你是因为怕你担心。”
梅雨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羞怯地挠着头:“因我胆子大,所以小姐啥事都让我干。”
佟娅然抓过梅雨便亲了一大口,赞许道:“幸亏妹妹的身边有你,等这回事了了,本小姐一定好好的赏你。”
梅雨猛地挣开,小脸刹地红透了。
梅晴笑着取笑道:“三小姐赏你,这有啥脸红的?”
梅雨看了佟嫣然一眼,丢下一句:“我去办我的事了。”
便跑了。
佟娅然看着梅雨的背影笑,回过神来问:“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
“秦婆子和那几个媳妇子都是襄王妃的心腹,要她们当着襄王妃的面承认给我下了毒,梅雨得花番心思。这次我将计就计,一是要戳穿老巫婆的阴谋,别当我佟嫣然是个傻瓜!二呢,我想借此推掉那门讨厌的婚事!”佟嫣然缓缓道。
佟娅然指着佟嫣然的客头,笑道:“怕是后者才是你最大的心事吧?”
“知我者,三姐姐也。”佟嫣然拥住佟如然的肩头,轻声笑说:“接下来,还得劳烦三姐姐呢。”
“劳烦啥呢?有事尽管开口,咱们姐妹之间不需如此客套。”
嘻嘻。
回到颐养堂,襄王妃阴着脸儿吩咐屠嬷嬷:“你亲自去,给齐全家灌下哑药,免得她在死前胡说八道。”
是。
屠嬷嬷刚走,佟媚然便带着近侍漏夜赶过来:“听说梅花坞出事了?”
襄王妃的心情自然是妥贴的很,懒散地倚在湘妃榻上,笑着看向佟媚然:“这多早晚的,你怎么还没安寝?可不出事了?这回呀,再也没人能阻挡你成为武王妃了。”
“娘,佟嫣然这回真的死了?”佟媚然面色绯红,鬓发散乱,脖下的扣子竟然顾不上扣紧,她一屁股坐下去,急急地问:“娘亲去瞧过吗?到底咋样了?”
“你放心罢,娘去瞧过了,离死也就多了一口气。娘有经验,不出二个时辰,王府里得办丧事了。”
佟媚然吁出一口郁气,笑道:“她佟嫣然纵然再精明再有心计,成日防范这个防范那个,可终究不是咱们的对手。”
“那是,她黄毛丫头一个,毛还没长齐呢,就想跟老娘斗?门都没有。”
灯光下,襄王妃的脸色显得越发的煞白,就好象是阎罗殿里的小鬼,阴森森的,好可怕。
这么久了,佟媚然第一次露出笑容。她看了看在灯下踌躇满志的襄王妃,心里乐滋滋的,却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方才过来的时候听见一个婆子在嘀咕,说你要处置齐全家。娘,果真是齐全家因气不过而给佟嫣然下了毒不成?”
“傻孩子,平时你最是伶俐不过的,今儿竟连这么简单的事儿也想不明白?”襄王妃哼了一声,眉尖往上挑了挑,一脸的阴郁:“你忘了?娘以前就说过,一个人知道太多的事情并不是好事。再说那贱人,明着是我的陪房,背地里却和我离心离德。这样背主弃义的贱婢,我岂能容她?我怀疑三年前的事情是她故意隐瞒了真相。当时,佟嫣然明明被救起,她回来却向我禀报说佟嫣然死了,是她亲手埋葬的。”
佟媚然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这下我明白了,上回你曾说,要来个一箭双雕。今儿这事,就算是一个标准的双雕,既除了讨厌的佟嫣然,又除掉了不忠心的齐全家。外人看去,这事就是齐全家挟私所为,与娘一点关系也没有。老娘,别的方面你很厉害,算计人这头也丝毫不逊色。”
“有你这么赞你亲娘的么?”襄王妃又是生气又是得意:“你呀,学着点,以后到了武王府,凡事都得你自己去面对。你不去算计对付别人,别人就会爬到你的头上。所以,对那些潜在的威胁,对你有害的人和事,你都得主动出击,走在敌人的前面,千万不能被动地去还击。”
这番话,佟媚然倒是颇为赞同的。
“好了,快回去罢,今儿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佟媚然站起来告辞,妩媚的脸上掩饰不住快乐自得的笑容。
贴身丫头迎月赶紧掀起锦帘。
佟媚然刚往外走了两步,便听得院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有一个人带着春夜的寒意冲了进来:“主子……主子!”
襄王妃抬头一看,不悦地蹙了蹙拔得精细的柳眉:“你办事是办老了的,何事如此惊慌?”
屠嬷嬷一脸的恐慌,额间沁满了细汗,气喘吁吁地说:“主子,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襄王妃才不怕鬼呢,她也不相这世上真有鬼怪一说。
猛地一拍榻沿,斥责道:“见你娘的鬼!再胡说八道,哀家说不得就让你和齐全家的去做伴。”
佟媚然忙回转身,厉声喝问:“这到底是咋回事?鬼哭狼嚎的,也不怕人笑话。”
屠嬷嬷早已跪在湘妃榻前,磕头不已。她当然了解主子的脾性。跟了主子三十多年,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
那可是个铁面无私翻脸无情的人。别说对待下人了,就是至亲的人,她对付起来也绝不会手软。
当年,襄王妃的亲丈夫襄王爷……
见问,屠嬷嬷忙敛住神,小心翼翼地回道:“主子,那个……那个齐全家的不见了……”
啊?
襄王妃一下站起来,瞪圆了双眼:“你方才说什么?”
“齐全家的,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
佟媚然学着老娘的模样,倒竖柳眉,一把揪起屠嬷嬷的衣领子:“不是让人把她关在地下黑牢吗?怎么会不见了?老婆子,你和齐全家的是一处长大的,你是不是……这到底是咋回事?快给我们说清楚!”
襄王妃阴冷的目光锁定在屠嬷嬷的脸上,直勾勾地盯着。
屠嬷嬷感到后脊梁一阵的发冷。
连连磕头:“主子,二小姐,奴婢虽与她一块长大,可奴婢和她的心性全然不同,主子是知道的,奴婢怎可能背着主子干那背信弃义的事情?”
襄王妃收回了目光,对眼前这个奴才的忠心,她真的很了然。
轻轻点了点头。
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很狰狞:“既使不是你私自放走的,那也是你办事不妥造成的。你且先说说当时的情形,待抓到齐全家的再和你算账!”
屠嬷嬷抖抖索索地说:“奴婢一到黑牢,便发现看守牢门的两个婆子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牢门大开,牢房里除了丢了一件齐全家的外衣裙外,人已不见。”
佟媚然冷着脸问:“老婆子睡在地上?屠嬷嬷,你办事也太不牢靠了,咋派那样不堪的老婆子看守齐全家的?”
屠嬷嬷苦着脸道:“那两婆子是奴婢的心腹,平日里最是得力的。奴婢想破脑袋也不想明白,她俩咋会好端端地睡着了,而且,唤了许久才醒过来。”
“老婆子醒过来可有话说?”
“只是跪着喊饶命,别的啥也说不出来。”
哼!
襄王妃冷哼了一声:“看着那两个老婆子,不许任何人接近她俩。还有,马上派出府兵,务必要找到齐全家的。告诉周管家,找到齐全家的也不必回禀,立即斩杀便是。”
是。
屠嬷嬷退了出去。
佟媚然默默地想了想,一缕笑意爬上了眼角,道:“这有啥好着急的?,齐全家的走便走了,只要佟嫣然死了,那又有什么关系?”
襄王妃看了佟媚然一眼,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这个女儿,自小娇生惯养。自己为她付出所有,而她只在意她自己的事情。
悲凉。
“你不懂。好了,你回去罢,娘乏了。”
“你先歇着,我回迎风阁等你的好消息。若再有意外,娘,别怪我打上门来!”佟媚然撂下话,甩袖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