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嫣然与“浮香”马上回头。

　　武王殿下已将浑身是血的秀儿抱在了怀里！

　　众侍卫们，不等吩咐，一拨人朝四周散开，将佟嫣然及武王殿下等人围在当中，而另一拨人，已朝墨山的方向追去。

　　此时，集市的人更是拥挤，不时有人叫喊道：“杀人啦，杀人啦，快跑啊！”

　　众人往各个方向四处逃窜。

　　整个集市顿时如遭了突袭的马蜂窝一般。

　　看到秀儿的脑门正中插着一柄锃亮闪寒意的尖刀，鲜红的血，不住地从伤口里渗出。佟嫣然的心，仿若被撕开了一般。

　　“浮香”马上上前，点了止血的几个穴位。

　　“这里人多，赶紧将秀儿抬回去！”佟嫣然铁青着脸，双手攥拳：“给我抓住那个凶手，我定拿他千刀万剐！”

　　一行人抬着秀儿，疾速地朝停车处跑去。

　　奶娘正在树荫下靠着大樟树假寐，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呀一声扑过去，大哭起来！

　　佟嫣然默默地上前，流着泪劝道：“奶娘，她是秀儿！你别先哭，赶紧替她疗伤吧。”

　　奶娘扭过头，看了佟嫣然一眼。她比划了两下，又朝秀儿哭了起来。

　　显然，奶娘以为佟嫣然在骗她哩。

　　谁让司马逸的易容术太唯妙唯肖了？将秀儿易成了另外一个人，就连与佟嫣然日夜相处了十六年的奶娘也一时分辩不出来。

　　佟嫣然一把抹掉了脸上的东西，三下两下恢复了原先的容貌：摇着奶娘的胳膊，“奶娘，她真是秀儿，真是秀儿啊”

　　秀儿渐渐地睁开眼睛，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替佟嫣然擦泪，极力绽开一丝笑纹来：“小姐。小姐莫哭，奴婢能替小姐挡挡这一刀，是奴婢奴婢的福分呢”

　　佟嫣然哭着道：“好秀儿，你真傻，你真傻啊”

　　“小姐，你。你曾答应过奴奴婢的。”秀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的血色渐渐地失去。

　　“求你了，别说话好么？等你伤好了，我听你说个够！”

　　秀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奴婢。奴婢担心好不了了”

　　佟嫣然的心，如刀扎一般，失声哭道：“胡说！你一定会好的，一定！”

　　秀儿又是那样惨白地笑了笑：“小姐，奴婢曾。曾向小姐央求过，无论无论奴婢犯。犯啥错，小姐都。都得宽恕奴婢小姐答应奴。奴婢的，小姐可。可不许赖”

　　佟嫣然恍惚记起，秀儿曾不止一次提过这个话题。

　　不及细想，连连答应：“不赖，我保证不赖！秀儿，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

　　秀儿这会儿才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武王殿下，又看了一眼佟嫣然，缓缓地说：“王爷，小姐，那晚是是奴婢在你们你们的酒中暗自下了催兴的药。小姐，你莫要怪奴婢，奴婢是瞧着着急啊，王爷与小姐，你俩。你俩是多般配的一对，若不早成了好事，奴婢真担心。真担心你俩会分崩离析王爷，小姐，请你们原谅秀儿罢”

　　什么？

　　原来那晚之事，始作俑者是秀儿啊。

　　而且，秀儿竟是出于这种目的而暗中下的药！

　　不仅佟嫣然哭得泣不成声，连刚硬的武王殿下也泪流满面。

　　“傻秀儿，我们不会怪你的，不会的。”

　　武王殿下猛地抹了把泪，泪眼里含了一缕笑：“秀儿，本王不仅不怪罪你，更是要谢你的成全之大恩哪。正因为有了你的那个举动，你家小姐才真正地成了本王的女人，本王谢你还来不及呢。”

　　秀儿微微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奴婢。奴婢这辈子也算做了件好事？”

　　“好事好事，天大的好事哩。”

　　“浮香”听着，那颗心，渐渐地沉入了谷底，他最揪心最难过的事情，其实早就发生了。

　　夕阳，渐渐地西落，像一个火红的球，悬在墨山的山岗上，栖鸟在头顶上盘旋，啁啾个不停。带着凉意的山风，从山那头过来，掀起山这头的树梢，撩起山这头的发丝，更激发山这头的悲怆与痛恨！

　　秀儿，这个花季女孩，她知书达理，她胆大心细，却在这样一个晚霞满天的黄昏，静静地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武王殿下站在车下，望着悲痛得不能自己的佟嫣然，心痛如麻，忍不住劝道：“秀儿是为了你死的，就看在这份上，你也要振作起来，保重身子啊。”

　　佟嫣然抬起满是眼泪的脸，直勾勾地看了武王殿下一眼，哑着嗓子道：“凶手可抓住了？是老巫婆的人？”

　　武王殿下摇了摇头：“凶手一时没有抓到，可事情很明了。秀儿只是个谁人也不识的小丫头，会有谁费这个工夫来追杀她？归根结底，凶手是冲着你来的，而秀儿易成了你的模样，那凶手便把她当成你了。”

　　佟嫣然被突若其来的心痛击打的近乎石化的脑子，这会子终于清醒过来。她这才明白，秀儿为何要易成自己的模样，为何会当众表明她是襄王府的五小姐！原来，秀儿这是为了保护自己，想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自己的身上啊一句话，秀儿是为了保全自己啊！

　　“秀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佟嫣然将秀儿抱在怀里，用手帕细细地探试着她脸上的血污！秀儿似乎是睡着了，一脸的安祥，唇角似乎还噙着一抹笑“你是替我死的，我活着，你却死了，你让我这辈子如何心安哪。”

　　“小姐，秀儿已走了，再难过也唤不回她了，”“浮香”一脸痛楚，蹲在佟嫣然的跟前，“秀儿也算是死得其所，也算是践诺了她生前每每说的，愿为小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句誓言了！”

　　“浮香”不说还罢，一说，佟嫣然火了！“司马逸，是你害死了秀儿，你就是个杀人犯！”

　　“浮香”垂下头，用衣袖猛地抹了一把眼睛，好半天才嘶叫了一声：“没错，是我害死了秀儿，我就是个杀人犯！”

　　又拼命地击打着脑袋，痛苦地叫道：“我是油脂蒙了心哪，为何自己不改装成小姐，为何要让秀儿冒这个险哪”

　　武王殿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悔恨得欲生欲死的“浮香”，又看了一眼满脸苍白的佟嫣然，叹了一口气：“他这样做，出发点是为了保护你。如今事已出了，大家就别这般沉浸在痛苦与追悔之中。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凶手，追究幕后支使之人，为秀儿报仇，也给咱自身清除隐患！马上就要进入凤起国了，那里的地形愈加复杂，老巫婆若与佟媚然联手起来，咱们的安全便更得不到保障了。”

　　佟嫣然将秀儿的身体移到了竹榻上，霍地一下站起，“吩咐下去，打道回府！”

　　武王殿下与“浮香”都愣住了：“不去凤起国了？”

　　“还没到凤起国，秀儿便失了性命！”佟嫣然忍痛看了一眼口眼微阖的秀儿：“我哪都不想去了。其实，真正的凶手，是我，是我佟嫣然！我若是没兴起这个游历的念头，秀儿便不会遭人伤害！如今秀儿惨死，我有何面目见她的老父亲，我还有什么心情继续旅程啊！”

　　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武王殿下叹了一口气：“人死不能复生，你只有活得比现在好，才算对得起这丫头为你的这番付出！”

　　“浮香”也痛心疾首地劝了一句：“小姐现如今也算是皇差，顶着皇太后的懿旨呢，走到一半又打道回府，跟老太后又如何解释？”

　　佟嫣然瞪着通红的双眸，怒火万丈：“面对秀儿的尸体，你还能想到什么懿旨？司马逸，你的心是铁石做的么？”

　　“浮香”不敢与佟嫣然喷火的目光对接，只得又垂下头。

　　一直默默垂泪的奶娘，这会儿在佟嫣然的手心里写了一行字：“王爷说的没错，你只有过得更好，才算对得起秀儿的这条性命！”

　　佟嫣然仰天长叹：“我如何能过得好？先是佩儿，接着是秀儿！两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我的手上消失了，她们是为我而死，我对不起她们啊！”

　　奶娘继续写道：“把悲痛化为力量，为她们报仇雪恨，是小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我既便将凶手千刀万剐，那又如何？秀儿与佩儿也活不过来了。”

　　奶娘与武王殿下对视了一眼，她用目光示意，希望武王爷再劝劝佟嫣然。

　　武王殿下深知佟嫣然的脾性，她决定的事情，决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劝得回头的。

　　“浮香”踌躇许久，猛地站起：“秀儿的死，全因我而起，我若不是将她易成小姐的模样，她也不会横死！罢了，我拿这条命去殉她罢，也算是一命抵一命！”

　　话音还未落下，“浮香”一个眼错不见，便从武王殿下的腰间拔出宝剑来！

　　眼前的几个人皆大惊失色！

　　佟嫣然与武王殿下同时朝“浮香”扑过去抢夺宝剑！

　　没料到，“浮香”似乎执意寻死，紧抓住宝剑，右手掌顿时被鲜血染红！“小姐如此，我活着也没有意思。事由我而起，我了结了我自己，方能将小姐从内疚与悔恨中解救出来！”

　　武王殿下心头一热，却依旧冷着脸，哼了一声：“你若真死了，嫣然她还能活得好么？你死不要紧，可此举，你这是成心将她推入不覆之地！司马逸，你若是个真男人，你便给本王好好的活着，好好的保护嫣然的安全！如此，秀儿才能瞑目！若不然，别说嫣然会恨你，本王头一个便看不起你！”

　　“浮香”抱头痛哭：“我左右不是，如何好好活着？”

　　武王殿下趁机劝导佟嫣然：“司马逸将秀儿易成你的模样，出发点还不是为了你？假如没有此举，今儿死的，不是秀儿，而是你！”

　　佟嫣然冷声道：“我宁愿死得是我，还不是秀儿！”

　　“话是这么说，可司马逸的忠主之心，你不能全盘抹掉啊。娘子，为了秀儿，为了司马逸的一片苦心，咱们还得往前走，一，太后娘娘的钦命不可违，二呢，若执意返回，便会露了痕迹，咱们先前的一切谋画都成了泡影，娘子的复仇大事很可能会搁浅。别的都可以放下，但娘子的复仇计划已进行了多年，眼看就要成功，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黄了！”

　　奶娘频频点头。

　　佟嫣然渐渐地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