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有何见教?
楚念在药铺消毒,白廷之在军中考核的时候,萧恒还真就在南岗忙着挖坟立碑。
南岗距大营不过三里地,是一片乱葬岗。
沧澜城和军中的许多人只知这里埋了些无亲无故或是重罪被杀的尸首,却不知,五十五年前,这片土地下还埋了数百将士的忠骨。
那些将士本是随主将自北境南下来援,却殒身于此,尸骨无法带回往里之外的故乡便罢了,甚至连块墓碑都没有。
他近日在此掘地三尺,便是想挖出底下深埋的尸骨,为其立碑,再将他们身上刻着名字的贴牌带回碧溪村交差。
少时听爷爷说起这个家规的时候,他也十分震惊。
听爷爷说,这数百将士都是太爷爷的亲随,当年他们在南境战死,太爷爷身为主将,却因军令在身,不能好生安葬,自此便落下了一桩心病。
等到终于有机会来为他们建坟立碑了,赶巧他爷爷又闹着要分家,这光荣的任务就落到了爷爷身上,还被立成了家规。
爷爷当初说起此事,还挺骄傲的,说自己那时候来忙了五天五夜,筑坟立碑不下百具。
后来他爹也来做过这事,倒不是为了分家,只是他爹虽未从军,却是家中唯一一个自小就听爷爷讲过旧事的孩子,也不知爷爷给他爹灌输了什么,他爹自到沧澜城来赶马帮后,一有空就来做这事。
只是,他爹如此还不到十年,地下的忠骨还未寻完,便亡故了,自他从军后,便也学着爷爷和他爹偶尔来做此事。
萧恒用匕首在石碑上刻好姓名,培土立好,叹了口气,望了一眼天色,便直起身来,提着袋子欲走。
这是最后一具了,隔了五十余年,这数百位生死异乡的忠烈终于都安置妥当,这瘆人的家规到他这里,也该结束了。
刚走下土坡,就见不远处一袭蓝衫正立于他前日立好的一块石碑前。
来人抬头,一双凤眸里满是讥讽:“五年前便听说有人在为这些叛军立碑,原以为只是笑谈,却不想真有其事。”
“当年那场战事,朝中早有论断,埋骨于此的都是大齐的忠将,还请公子慎言。”萧恒步子一顿,微微蹙眉。
许寒衣抬手拂过那座石碑,轻笑一声:“朝中的论断往往受权势左右,萧将军当年并未亲临战场,又怎知他们到底是做了忠国之事,还是生了叛变之心?”
“萧某不懂朝中权谋,不过公子也不曾亲眼所见,又何必妄下断言?此处危险,公子还是快些离去的好。”萧恒紧了紧提布袋的手,挪步前行,径直越过许寒衣往栓马的地方去。
这些封王拜相的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明知自己的命精贵,还哪里危险就往哪里跑?
“萧将军!”
“公子还有何见教?”萧恒停步,并未回头。
“我听说,尊夫人近日打算将人腹剖开替人治病?”
萧恒蹙了蹙眉,还未开口,却又听许寒衣道:“此等前人闻所未闻之事,不管成功与否,对尊夫人都无好处可言,萧将军还是劝她尽早作罢吧。”
“她行医是为救治人命,并非贪图什么好处。”萧恒沉声开口,“萧某信她此举必当功成,便是有什么意外,萧某也当全力相护,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萧恒言罢,大步离去。
许寒衣看着他的背影,挑眉冷笑。
他怎么就没发现那追着他要诊金的女大夫是此等菩萨心肠?
世人皆逐利而动,若非贺家富贵,她又岂会犯险行这常人不敢行之举?
此举若是失败,贺家必不会轻易放过她,即便是成功,她做出此等轰动之举,又是萧家人,日后想在宁州行医,只怕会麻烦不断。
毕竟,谢家那些人枉称杏林世家,个个口中都说什么医者仁心,却是最阴狠记仇的。
待得那时,萧恒又如何护她周全?
…………
白家药铺的后院里,架火支起两口大锅。
锅中隔水热着酒,贺府的家丁正忙着把热好的烧酒往手术室门口提。
明晃晃的屋子里,三个戴着帽子和口罩人正在用烧酒擦拭墙面。
楚念带着小谨在院里剪纱布,叶蓁蓁坐在对面缝手术时要穿的罩衫。
被白老爹换出来楚念坐在院里,带着小谨跟叶蓁蓁一起裁剪纱布。
寻常医馆和军中用的绷带都是用棉布裁剪的,这些纱布都是贺老爷让布庄按楚念的说法趁夜赶制的。
要说这沧澜城布庄里的纺织师傅就是有本事,不过是听她描述了一番,试了几次就把透气的纱布织了出来。
眼见叶蓁蓁第三次差点扎到手,楚念终是不忍:“行啦,若是累了就歇歇,要是伤了手,可怎么上手术?”
“我不累,”叶蓁蓁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会更小心些的。”
“不过一个小小的考核而已,小白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一定能过的,不需得担心。”
叶蓁蓁动作一顿:“我才没担心他呢!”
“我也没说你担心啊,我是跟小谨说的。”楚念笑道,瞥了一眼两颊飞红的叶蓁蓁,继续低头剪纱布,“不过,你若是担心他也是正常的,毕竟他是你师兄,他要是连个军医考核都过不了,岂不是丢咱们的脸,你说是不是?”
据她这两日的暗中观察,这两个孩子真是越看越有戏。
当初她怎么就脑袋发昏,把她家这性格率真的小徒弟跟萧恒搭上关系了?
“对,我只是怕他丢师父的脸而已!他要是考不上军医,回头我一定替师父好好教训他!”叶蓁蓁深以为然地点头,收起心思,认真缝制。
楚念拿了一摞煎好的纱布,起身想去消毒,就听铺子里传来嘈杂的声响。
一顶小辇被抬了进来,辇上的人捂着脑袋弓起身子,堪堪躲过头上的门框,还在那儿骂抬辇的不长眼,差点撞着他。
“你们是什么人,是怎么闯进来的?!”叶蓁蓁一见陌生人,霍然起身。
还没等她过去盘问,就见对面的人已放下纱布抓剪刀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