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树翠，鸟语婉转。

　　送走岳大夫的谢临安闲步出亭，抬眸看向不远处花开烂漫的落霞峰，缓缓舒了口气。

　　“公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随行的弥光见他心情不错，凑上来建议：“属下听说三里外的桃源村景致不错，要不咱们去逛逛？”

　　谢临安莞尔：“是景致不错，还是那里的桃花酿不错？本公子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个酒鬼？”

　　那桃源村外有十数亩桃林，这个时节景致的确不错，可也比不上这落霞峰的连片粉云。

　　他若是真想赏景，搁这儿看上小半日不就行了？

　　“公子这可就误会了，馋酒的不是属下，是季先生。”弥光见哄劝不成，立马交代，“季先生临行前特意嘱咐属下要给他存两坛桃花酿，属下这不是瞧着顺路嘛。”

　　“滨州那么多美酒还不够他喝，怎偏就惦记上这农家小酿了？”谢临安挑眉，欣然同意了买酒之行，走出几步又偏头问，“季先生跟你说他去滨州做什么了吗？”

　　上月季纯随他入京看望过季阁老后，隔两日就辞别动身往滨州去了。

　　这一去大半个月，音讯全无，倒叫他有些不安。

　　“不是说去寻访旧友嘛？”弥光挠了挠头，笑道，“季先生连公子都没告诉，又怎么会说与属下听？不过那日属下奉命送季先生回季府的时候，左参将也在，属下还无意间听他们提起永安王殿下。季先生此去，或许跟这个有关。”

　　谢临安蹙了蹙眉：“这个时候，他们找永安王做什么？”

　　永安王虽为皇室的一支，却早在半年前就分封去了滨州。

　　墨玉泽这位皇叔自陛下登基以后便甚少涉足朝中事，只在封地当他的闲散王爷，南境战起时他不仅拒了领兵南援的差事，还在年节后便寻了借口匆匆归返，是打定了主意不想管这些事儿，也不知季家此去找他又是为何？

　　谢临安都想不明白，弥光就更不知道了，只能茫然摇头。

　　谢临安见此，也不在多问，收拾了心思步伐轻快地往外走。

　　主仆二人刚拐过山间小道，就遇上了熟人。

　　缓步进来的人显然也未料到有此一遇，愣怔数秒后才颔首挑眉：“谢五公子此番又是为哪位佳人来求药了？”

　　谢临安看他带个风帽遮遮掩掩，本欲直接绕开，不想这人居然主动搭理自己，人家都开口了，他也只能拱手作礼，堆了一脸的笑：“不知丞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本相只是来办点私事，五公子无需多礼。”许寒衣见他一副恭敬之相，倒觉无趣，摆了摆手让他退开。

　　等得那主仆二人欣然告辞，许寒衣想想又唤住了谢临安：“本相如今不便造访王府，想请五公子替本相给王爷带句话，陛下近日已对滨州那边起了疑心，不管王爷是否牵涉其中，还当小心为妙。”

　　谢临安神色一凛，顿步转头，却只见许寒衣离去的背影。

　　“弥光，你即刻启程去滨州找季先生，务必在五日之内将许丞相的话带给他。”谢临安咬了咬牙，拂袖快步往外走，走几步又觉不对，“不，先去沧澜城，将这话告诉萧恒，让他多加小心。”

　　经许寒衣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明白季纯去滨州的原因了。

　　陛下在乱中继位，这五年多里好大喜功，一心排异，苛待百姓，早引了许多人不满。

　　如他们这般外姓王侯虽有不满，却也只能闷不啃声，战战兢兢度日，毕竟五年里大齐虽多灾，可根基犹在，他们哪敢轻易生事？

　　可永安王就不同了，他贵为皇亲，手握一方重权，其曾祖父还曾是辅幼帝统领朝纲，率大军攻克北陆的摄政王。

　　宣武帝薨逝前曾留有遗诏，要永安王一脉保墨家之社稷，护大齐之永安，墨玉泽年轻时候也曾秉承先祖之志，为江山社稷做了不小的贡献。

　　他这五年来闲度避事，只怕不是失了当初的心志，只是隐而不发。

　　如今时机已至，年过不惑的墨王爷大抵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这对他这个平津王来说是好事，毕竟陛下除他之心已现，若是再咄咄相逼，他迟早也要做这揭竿而起之人。

　　季阁老早在他们之前就知道了小谨的身份，这次季纯去滨州，必是有心助永安王一程。若永安王只为大齐安危着想，作为先帝嫡孙的小谨自是皇位的最佳人选，可若永安王也有称帝之心，恐怕第一个要扫除的障碍就是小谨。

　　先太子墨衍对他来说，不止是愿为之效力的主子，还是交情深厚的朋友，不管局势如何变，他都要护住这个故友之子才行！

　　…………

　　许寒衣撂下一句话后，便径自缓步进了凉亭。

　　刚一路跟着暗中护卫的十七自林间现身，见许寒衣抬眸远眺，小心询问：“主子为何要提醒他们？”

　　他们半月前探到了季纯的动向，不过也只是几日前才收到滨州那边的探子来报说近日有不少滨州的官员和将领出入永安王府，才做此猜测。

　　可这也只是猜测，而且主子得了消息后都还没上报陛下呢，居然转头先来提醒谢家了。

　　他虽跟在主子身边多年，可自上次回京后，他就越发看不明白这喜怒不定的主子到底想做什么了？

　　“本相可不止是想提醒他们，而是有心促成此事。”许寒衣挑眉，冷笑一声。

　　他的确贪恋权势富贵，可他更是个睚眦必究的人。

　　陛下此次不仅治了他的罪，趁势打压完他的亲族，还派人给他捎了句话，说他不过是个仰仗天恩的奴才，要他别忘了自己满门荣辱盛衰到底是系在谁身上的？

　　想他这五年来殚精竭力，一片忠心，可那位被他一力扶持的陛下只不过听了几句谗言，就将他的这份忠心践踏得支离破碎。

　　既然做不了忠臣，他不介意赌上满门性命，也好叫陛下瞧瞧，许家的盛衰荣辱到底是系在谁身上？

　　至于事发后，他这位曾位高权重的丞相会落得什么下场，他现下还真没空多想……

　　许寒衣抿了抿唇，盯着落霞峰的眼中多了几分冷意：“找到楚大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