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在营帐里忙了大半个时辰，等得收针时，白廷之都在外面溜达了两圈，回来说要去校场演练了。

　　“你要去校场啊？”楚念眼睛一亮，瞥见萧恒颇有几分担心地盯着矮床上的人看，又道，“他现下虚弱疲累，一时醒不过来，且让他好休息一会儿，有什么回头再问吧。”

　　她倒是能下针让他即刻转醒，但是这人的身体状况太差，她也不想急着虐待病人。

　　“嗯。”萧恒应声站起身，瞥见那双杏眸里亮晶晶的光，笑问，“想去校场看看吗？”

　　“我可以去吗？”楚念精神一震，眼里更多几分期待。

　　参观军营这种事情，她可喜欢做了！

　　萧恒颔首：“在我的营里，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他沐浴出来后就传了军令，如今这七营里，没什么地方是她不能随意进出的。

　　白廷之回营后就到处宣传他娶亲之事，这几日有不少兄弟都嚷着想见见他们的将军夫人。

　　今日赶巧，是时候让他们认认人，以后在城中也好有个照应。

　　而且，她不是说想学防身的功夫吗？

　　那边十八般兵器都有，想学什么随她挑。

　　“哪儿都能去？”楚念看着外面成排的营帐，“你们营里有澡房吗？”

　　萧恒脸一沉：“你问这作甚？”

　　“师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白廷之抱臂挡胸，满眼惊恐。

　　“我就问问，又没说想去。”楚念眉梢一挑，将高瘦的白廷之好打量了一番，甩给他一个“我看过更好的”的眼神后，迈步先往外去。

　　她不过单纯关心一下军中将士的生活问题，且琢磨着想找几个人把里头那个满头泥污带了一身细菌的伤患洗洗干净，避免加重感染而已。

　　眼下看两人反应如此强烈，她也只能先缓缓再提了。

　　白廷之被楚念丢下的眼神刺激，去校场后就开始投入强力训练中。

　　萧恒挥散了凑上来作礼围观的将士，带着楚念在校场里闲逛巡视。

　　在城里的时候，小谨一遇人多总会有几分不适，这会儿倒没什么反应，被萧恒牵着一直东张西望，小脸上满是好奇和雀跃。

　　楚念见校场上操练各种兵器的将士都有，一时好奇，与萧恒讨论起营中训练之事。

　　从各营编队到军中将士每日的训练安排，她问的都是些琐碎具体的事情，未涉军机，偶尔还提出一些改进方案。

　　萧恒虽神色如常地与她讨论，心下却是越发惊奇。

　　这姑娘，不仅医术奇特，见解也很独到，言谈间让他觉得，她对军中训练之事十分熟悉。

　　楚家就是一个寻常农家，追至祖上三代都无人从军。

　　她爹楚大山倒是常年辗转宁州各处做工赚钱，听说成亲前曾在沧澜城待过几年，还在魏将军府上待过一阵，莫非这些都是听她爹讲的？

　　不过，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校场上突然想起一声惊呼，还未等萧恒反应，走在里侧的楚念话头一顿，反手一抓，就将直直朝他们飞来的长枪捞在了手里。

　　萧恒伸出去阻挡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看着身前的人将那长枪一抡，卸了力道丢给追过来的白廷之，眼中更多几分惊喜。

　　这反应速度，都快赶上他了。

　　这姑娘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他不知道的？

　　白廷之愣愣地接住楚念丢过来的枪，眼珠子骨碌碌转。

　　训练新兵的徐义抓着练枪脱手的人急匆匆过来告罪：“这小子第一次训练，险些误伤夫人，还请将军和夫人恕罪！”

　　徐义刚松手抱拳，清瘦的少年就噗通一声伏跪在地，止不住地颤抖。

　　“无事，无事，有惊无险而已，”楚念笑着摆手，上前去将那孩子扶起来，“是我在场边乱逛，打扰你们训练了。”

　　虽然萧恒说他这是例行巡视，可这一路逛过来，已经有好几队将士因看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将军夫人”而出错挨训了。

　　那身量还不及楚念高的少年颤巍巍被她扶了起来，抬眸看到楚念的脸，双眼圆睁，还没等开口，突然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

　　塔楼里，等得萧恒着人去火头营给因饥劳和惊吓过度而昏厥的少年取粥后，楚念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她明明一脸和善啊，这孩子怎么一看她就倒？

　　“夫人貌美如花，是我不该突然靠近，吓到了他。”萧恒转过头来，顺口就答。

　　“谁是你……”楚念瞥到旁边垂眸咬唇的徐义，也没好反驳，只侧头看向榻上昏迷的孩子，“咱们不是只有春征吗？这个时候怎么还有新兵入营？”

　　大齐有春秋两征，春日征兵，秋日征税。

　　这个时候突然征兵，难道是有大战在即？

　　徐义忍了笑，抱拳道：“回禀夫人，这些新兵不是应征入伍的，他们是因为家中交不起税，被抓来充徭役的。”

　　宁州没有城墙和攻防守备要修，一般被充徭役的都是送到军中来。

　　徐义说罢，又看向一旁的萧恒：“将军，这孩子只有十岁，年纪太小，连马都骑不稳，回头真上战场岂不是白丢性命，要不还是给送到其他营里去吧？”

　　这徭役的年龄限制比春征宽松多了，只要是四肢健全能自理的都收。

　　这样的孩子收进军中，若是放在火头营或是粮草营还好，送到他们这前锋营来，不就是送死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分配新兵的是谁？要能往外送，恒哥早就送了，还用得着你说？”白廷之咬牙，皱眉看着榻上的孩子。

　　此次负责分配新兵的，是十六营的孟将军。

　　这人可是恒哥的死对头，从前他们还在十六营的时候，孟老贼就变着法地打压恒哥。

　　他入营晚，不知这背后的原因，可若不是孟老贼压着，恒哥早就能当上一营主将了。

　　得亏了这次这次他们冒死立了大功，得镇南将军亲自过问，那孟老贼想压都压不住，终于让恒哥得以翻身，还将他们一起带离了十六营。

　　只是人是出来了，如今恒哥也跟孟老贼平起平坐了，可那老东西还是想方设法，逮着个机会就处处为难。

　　这次送过来的五十个新兵里，除了这个年纪小的，还有几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留下也无妨，他这样的年纪，送到别处也得受欺负，”萧恒侧眸看了一眼白廷之，“等过几日小白通过考核，便将新兵里不能上阵的都分到他手下。”

　　“啊？”白廷之愣了一下，他若当上七营的军医，身边的确可以带几个小兵，虽然同样要上战场，却不用冲锋陷阵，可他们在前锋营当军医，抢治伤患那是在跟阎王夺命，他想要几个有处理外伤经验或是有力气的啊！

　　萧恒不给他推拒的机会，嘱咐他照顾好这孩子后，见天色不早，便带了楚念和小谨回主帐。

　　走到半路，察觉到身侧的目光，转头问：“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是个好人，”楚念想想，又添一句，“还是个好将军。”

　　她刚也看到了新兵队列里面还有老人，这些人上战场就是去送死，萧恒把他们调给军医，还能保他们一命。

　　而且，充作徭役的人没有军饷，要服役到将赋税还清才能离营，他们本就不是心甘情愿来保家护国，这样的年纪要么上有老要么下有小，真编入前锋，万一为了保命做出点什么糊涂事来，不止他们会出事，还会牵累七营其他将士。

　　如今把他们调到更安全的地方，他们心怀感激，自会生出忠心。

　　萧恒得她称赞，刚想谦虚两句，却见守帐的将士匆匆来报。

　　“将军，那位伤者不见了，卑职看守不严，请将军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