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三战，除了昨夜的新患，伤兵营里还养着两百多个伤兵。

　　楚念给曲直敷好药，安排狗蛋守着刚做了脾脏切除手术的患者后，便与白廷之一起去给伤病们换药。

　　此去离苍云军大营不过百里，这些伤患除了受不住颠簸还不能转移的重症外，更多的是外伤有些严重，神志清醒，养几日还能上阵的。

　　大家伙在伤兵营待得心焦神烦，往常一见着军医不是嚎痛就是抓着急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今日乍见来的是楚念，一个二个倒跟嘴被缝了似的，憋着忍着，硬是没人多吭一声。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被楚念夸了一句“勇敢”后，更是羞得满面通红，等人一走就躲墙角去，惹得帐中其他人哈哈大笑。

　　“大家还挺拘谨的嘛。”楚念听得里头的声响，偏头与白廷之笑语。

　　“这些家伙往日闹腾得厉害，如今终于遇着能制住他们的。”白廷之眉间愁色不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楚念瞧他有些不对劲，时下也没多问，再去了两个帐篷后，终于遇到了不拘谨的。

　　她刚掀起帐帘，就见一伤兵跛着腿朝他们大步过来。

　　来人将充作拐杖的长枪往前一横，要将楚念往外赶：“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赶紧走赶紧走！”

　　“老徐，都跟你说这几天不能下地走动了，你还想不想要这条腿了？”白廷之双手抓住枪杆，想将徐义推回去，却发现这人就跟扎了根似得，挡在门口不让，“师父是七营的军医，领了调令过来的，你别在这儿胡闹添乱了。”

　　“你个臭小子，不帮着劝阻还说我添乱？她不清楚这里的情况，你还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徐义瞪了白廷之一眼，甩开长枪，皱眉看向楚念，“夫人，我们都知道你是记挂萧将军，可这是前线，跟城外大营不一样，不是你能来的地儿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跟萧将军交代？”

　　此处虽是齐军常设的哨营，离真正的战场也还有十多里远，可战事一起，这里作为囤放粮草和安置伤兵的营地是最容易被敌军偷袭的。

　　他们虽居高而守，数十里之内也有哨兵巡视，可怎么防也防不住一个万一，要真遇上敌袭，营里的所有人可都是要举刀提剑上战场，一不留神就要送命的。

　　这么危险的地方，别人躲都来不及，她怎么还巴巴地跑来了？

　　白廷之咬了咬唇，收起长枪看向楚念。

　　早间初见楚念出现在伤兵营的时候，他是欣喜的，只想着有师父在这里，负伤的弟兄们也就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如徐义所说，前线凶险，他知道师父跟恒哥感情好，可感情再好也不该如此冲动地跑到这种地方来，战场上的事情谁都拿不准，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叫家里的人怎么办？

　　“我知道这是战场，也知道你这一番话是为我好。”楚念抬眸扫了一眼帐篷里的伤兵，捏紧了药箱带子，“可我跟你们一样，是怀着一颗报国的心投身军旅的，跟谁在前线没什么关系。你们来此是为了守护身后的万千百姓，我来就是要替百姓守住你们，你们身受重伤都还在此坚守，凭什么劝好手好脚的我当逃兵？”

　　苍云军与夜照虽三战皆胜，可每战伤亡都有数百人，她在大营的时候也帮忙接治过不少从前线送回去的伤兵。

　　那些人中不乏因伤重而截腿断手者，甚至有因伤口感染化脓，送回大营时为时已晚不治而亡的。

　　就是因为看多了这样的情况，她才投军请命想来前线，想让这样的伤者能得到更及时的救治，保住他们的腿脚或性命。

　　便是萧恒此番未在前线抗敌，她也依旧会过来。

　　“……”徐义被那一句“凭什么”问得哑口无言，愣在原地。

　　“白军医，扶徐参将回去躺着。”楚念未再看他，转身朝近旁的伤兵走去，“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不过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就算真有敌袭，也能与你们一样提刀上阵，不会成为累赘的。”

　　“夫……楚军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行了，行了，有这说话的力气不如赶紧把伤养好去阵前杀敌。”白廷之打断了徐义的话，将人架回床上。

　　帐外赶巧听到这番话的萧恒犹豫几许，终是放下掀帘的手，转身朝外走。

　　他本是处理完军务过来想再劝一劝楚念，可人家都在里头那般说了，自己想来也是徒费口舌。

　　面带郁色的萧将军回帐篷拾掇一番后，才命人去伤兵营传令。

　　片刻后，终见抱着头盔的楚军医快步进来。

　　“戴好！”

　　“啊？”楚念进门就听得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顿住步子，疑惑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

　　“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样子，战前盔甲不可轻卸，这是军令。”

　　“你不是也没戴嘛。”楚念见他只一身宽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是乖乖将头盔戴好。

　　“下属不可顶撞上将，这也是军令。”萧恒瞥了一眼自己刚脱下的盔甲，面不改色地开口，看到楚念垂眸系带子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朝她招手，“过来，先把盔甲脱了。”

　　“干嘛？”楚念神色一凛，想起萧恒的话，放缓语气，“将军有何吩咐？”

　　话虽如此，却是按着胸口不敢上前。

　　这人有问题啊，刚还让她穿戴好，转头又让她脱。

　　这是在军中呢，大白天的想干什么？！

　　萧恒抬眸对上楚念惊慌的眼神，猛然一愣，隔了两秒才苦笑：“你穿得不对，我只是想教你怎么穿戴，你乱想什么呢？我半个时辰后就要带兵去前线了。”

　　这是前线，敌军就在十数里外，他一前锋营主将心念战局，哪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其实说不想也是假的，自打军中出事后，他们夫妻俩便聚少离多，可这种事要想也得分时间场合不是？

　　“谁乱想了？我哪儿穿得不对了？”楚念面上一烫，摘了头盔朝萧恒扔过去，见他笑意更甚，咬牙利索地开始解衣，一边岔开话题，“昨夜不刚歇战吗？现在去前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