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的伤情较重，送回大营后，每日卧床静养，喝药换药本是没什么大问题，只前两天那一战，被进城出城一通折腾后，精神就不大好了。

　　“伤口有些红肿，高热不退是因为发炎的缘故，再打两天青霉素就好了。”楚念诊脉检查完伤口后，就请旁边的军医去粮草营取药。

　　等得她都将伤口重新处理好，抬头发现帐里的人都没动：“怎么了？”

　　陈军医道：“前几天那一场仗打下来，几个药房里的要全毁了，大营里已经没有青霉素了，我们还想着楚军医能从银松堡带点回来……”

　　自上月楚念教军医们制药后，大营里几个药房先后一共制了三批青霉素，第一批用在了中毒的将士们身上，第二批和第三批都优先送去了前线，第四批原本前日就能治好，可十二日幽霁带兵来打，营中忙于应战，哪还有心思照管药房。

　　等战后他们再回来，几处药房都在战中遭到破坏，培养皿里的东西全给毁了。

　　他先前还特意问过晋大夫，结果宝芝堂那边也没有。

　　别说老姜了，这两日营里伤重的将士们也都没能用上这药。

　　“真一点都不剩了？银松堡那边也缺青霉素，我还想着回来能供上……”

　　楚念叹了口气，也不再纠结，与陈军医讨论斟酌开了一剂消炎的药后，又和他一起往校场去查看几个药房。

　　陈军医早叫人将几个药房都重新收拾了出来，不过这两日军中事多，现下也就只有三营校场的药房里在重新培药。

　　“这药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成的，这几日咱们给伤兵们换药的时候也得更加注意些，尽量减小感染的风险。”楚念从药房出来，边走边琢磨，“我今天就去城里找找，若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把营里剩下的器皿先搬过去，在那边再做一批药出来，成药之前，咱们也只能先给大家用中药了。”

　　陈军医道：“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现下报到沐将军那里恐怕有些麻烦。”

　　营里现在什么情况，他是清楚的，这前头的账都还没算完，沐将军只怕不会答应这事。

　　“这事儿不用上报给将军，我们宝芝堂自己来做就成了。”

　　当初将药房设在营中，是为了应急。

　　校场到底是将士们练兵的地方，哪能被他们一直占着。

　　而且这青霉素也不光只是治外伤，她在外头租点屋子弄个药房，日后产出除了军中，还能供宝芝堂那边用。

　　至于花销，宝芝堂前几个月生意不错，她手上也还是有不少闲余的。

　　若是这些都不够……

　　楚念想起了先前谢老王爷与她说的话，平津王府愿意出资将这些药物和医用物资推广到各营，倒也是造福全军的一件好事。

　　可是，要她调去淮阳……

　　她若只是孤身一人，去哪儿都一样，但如今她的家，她丈夫和儿子还有她的医馆都在沧澜城，她爹那边的情况也尚不明朗，她可做不到说走就走。

　　正想着，忽听身旁的陈军医提醒：“楚军医这想法是好，不过你与萧将军皆在军中，有些事情还是得仔细掂量，最好还是让别家出面去做才是。否则，一个不小心，好事就会变成坏事。”

　　楚念的想法，他多少能猜到些。

　　只是楚念如今不单是宝芝堂的东家，还是一个军医了，牵扯到生意上的事情，处处都需得谨慎。

　　“这样啊？”楚念眨了眨眼，神思一转，朝陈军医抱拳，“多谢前辈提醒，晚辈明白该怎么做了！”

　　言罢，告辞就跑。

　　“哎，你明白什么了？要去哪儿啊？”

　　“晚辈再去伤兵营瞧瞧其他人！”

　　陈军医看她跑远，挑眉笑了笑，打起精神也往伤兵营去。

　　楚念在伤兵营帮了半天的忙，等到了白廷之和被板车拉回来的萧恒后，才一起离营回城。

　　夜照退兵的消息今天才在城中传开，离城避难的百姓们还没回来，长街上除了巡逻的官差和将士外，也只是偶尔有一两人匆匆经过，颇为冷清。

　　白廷之压了立即奔回去见他老爹的心思，先陪萧恒和楚念回府。

　　今天是上元节，他们打算到府里接了人后，一起去宝芝堂热闹一番。

　　谁想刚进府门就听汤管家说萧老爷子和小谨他们早去了宝芝堂，还留了口信让他们回来后也过去。

　　三人劝了空守府宅的汤管家回家过节后，直奔宝芝堂。

　　窗闭门合的长街上，独宝芝堂一家铺门大敞。

　　老老小小二十多个人搬了小板凳将铺子里塞得满满当当，个个神情专注，还时不时爆发出欢呼声。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楚念松开萧恒，小跑两步凑到门口往里望。

　　越过乌泱泱一片脑袋，只见萧老爷子坐在诊桌后，手捏脉枕，正讲到兴处。

　　小谨就坐在他身旁，端端正正，仰头看着口沫横飞的太爷爷，乌黑的眼里都是亮闪闪的光。

　　“宝芝堂什么时候变成说书的茶楼了？”萧恒攀着白廷之也走了过来，听到爷爷在说战事，挑眉笑了。

　　他说得小声，近旁的百姓听得专注，都没注意到他们，倒是远处诊桌后的萧老爷子先看到了他们，老爷子话头一顿，霍然起身，指着门口笑道：“瞧瞧，瞧瞧，真正的大功臣们回来啦，你们要想听故事，找他们去！”

　　他先前不过随口一说，不想听者有意，那晚齐军大胜擒敌后，这些老老小小的就盯上他了，隔日就跑宝芝堂来催着求着要听他讲故事。

　　这三天他还真天天都在这宝芝堂说书，讲完鸢守镇一役后，又讲往昔在西境的战事。

　　他倒是乐得跟大家一起热闹，只是这讲故事也是个体力活，他天天说日日讲，都快说得神志不清了！

　　听众们跟着他的动作齐齐转头，愣怔了数秒，才猛然反应过来，欢呼着朝得胜归家的三人涌了过来。

　　“哎哎哎，大家别激动，萧将军还带着伤呢！”楚念眸子一缩，横臂挡在萧恒面前。

　　“诸位的好意，萧某心领了，今日……阿念！你没事吧！？”萧恒见众人上前来贺，开口答谢，转眸见楚念被挤上来的人撞了一下，忙伸手去扶。

　　“别别别，你们别挤别拉啊，我给你们讲，给你们讲还不行吗？”白廷之一把攮开近前的人，见大家七嘴八舌询问，叹了口气，扬声招呼着，接过了萧老爷子的活计，要给热情的听众们好好讲讲银松堡的战事。